兰芳感到了不妙。
她得知安蓉发高烧的事情是在安蓉退烧回家后,她一进安蓉的家门就看到了王子洋。兰芳像审视一个怪物一样看着王子洋。衣冠楚楚的王子洋显然很局促,他的目光不敢和兰芳对视,尽管他心里在抵触着这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但他还是要装出一副弱者的模样,以博得安蓉的同情。
兰芳的目光在王子洋身上扫描了一遍,从头到脚,她冷冷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子洋满脸的惊惶,他用目光向半躺在床上的安蓉求助。
兰芳有点不依不饶:王子洋,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蓉的声音有气无力:兰芳,你干什么呀,一进屋也不问问我的病情就质问子洋,这样不好吧。要不是子洋,我也许就烧成植物人了,是他救了我。另外,以后你也别说子洋了,我们已经和好了。
安蓉看似有气无力的话,可十分有力,让兰芳一下子和安蓉的距离拉远了似的,她有些吃惊,她一直以为安蓉是她庇护的一个小妹,什么都会听她的,没想到安蓉有自己的主心骨,和王子洋和好也没有告诉她或者征求她的意见,兰芳在安蓉心中一下子变得那么不重要了。
兰芳有些尴尬。
她勉强地笑笑:安蓉,你怎么回事,突然就发烧了。
安蓉知道自己的话刺伤了兰芳,兰芳是看在自己有病的分上没有发作出来。兰芳是心里藏不住任何东西的率真的姑娘,安蓉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快和无奈以及费解。安蓉笑了笑,伸出了手:好姐姐,坐到我身边来。
兰芳坐了过去,她们的手握在了一起。
多年的姐妹,有些沟通其实一个动作就足够了。
安蓉对王子洋说:子洋,你先走吧,我和兰芳姐有些话要说,你在场不方便。
王子洋说:那好吧,对了,要多吃点水果,水果都买好了,这样对你身体的恢复有好处,我已经给你请好假了。你在家好好调养两天再说了,我一有时间就过来,要出去的话手机开着,不要让我找不到人。
安蓉给了王子洋一个甜蜜的微笑: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有兰芳姐在,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王子洋走了。
兰芳着急地问:安蓉,你怎么会发高烧呢?莫名其妙的,好好的一个人。
安蓉内心隐隐约约的有种恐惧感。
安蓉说:昨天下午,我又看见了那只绿蚂蚱,它就在窗台上的兰花盆里。
什么,你又看见了一只绿蚂蚱?
是的,可我要抓住它时,它又不见了,我就觉得头很晕,身上发冷,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
你还看到什么了?
安蓉摇了摇头,很多东西安蓉不想说。她心里埋藏了太多的东西,她不愿意说,谁也不说,包括兰芳和王子洋,就连她母亲怎么死的事情她也从未讲过。这件事,孤儿院的老院长也知道,她已经死了,永远不会说了,她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她很清楚有些东西说多了会使当事人更痛苦,安蓉窗台上的那盆兰花也是老院长送给她的,她当时对安蓉说,好好的侍弄它,不要让它枯萎了,女人的生命就像兰花一样,娇贵幽香。
兰芳知道,事情并没完结。
朱向阳的办法无效。也许,朱向阳的办法在水曲柳乡村有效,但在赤板市无效。兰芳必须找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把安蓉彻底解救出来。她没有告诉安蓉夏敏的事情,是怕告诉安蓉后会受到惊吓,就让她当作那个正午看到的尸骸和自己完全无关,这样安蓉的心灵会平静些。
兰芳想,自己必须调查清楚夏敏的真实死因,这样或许能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她一定要从朗干身上打开缺口,但安蓉内心的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兰芳笑着对安蓉说:安蓉,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安蓉说:我就是想吃美琪做的水果沙拉。
兰芳说:没问题,我马上打电话给美琪姐,让她做好后我去取,你好好休息,先不要走动,要积蓄体力,恢复得快些。
安蓉握紧了兰芳的手:姐姐真好,你还记得么,小时候在孤儿院,有一次我感冒发烧了,你一直守在我身边,还像个大人一样给我喂开水,哄我睡觉,还给我讲故事。老院长还一直夸你有大人样呢。
我还真记不得了,时间过得真快呀,人不要长大该有多好。
姐姐,我有一件事求你,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好吗?
好的,我答应你,好妹妹!
你起誓。
我起誓,我安蓉妹妹所说的一切,我都无条件地答应她,否则,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兰芳姐,你答应我,不管我和子洋的事情,我有我自己的选择。
这……好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不可全抛一片心,你自己要当心,他这个人隐藏很深,极有城府。我怕你以后吃亏,后悔都来不及。
兰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子洋是真心爱我的,我的感觉不会错。
但愿如此!
王子洋没有回医院上班。
他和安蓉的恋情一公开,外一科乃至整个医院都传开了,人们都说这是天生的一对郎才女貌。外一科的主任显得很兴奋,他说,我还真怕我们科的一朵花被外人摘去了。主任放了王子洋一天假,让他好好地陪虚弱的安蓉。
王子洋越是爱安蓉,他就越担心安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总觉得安蓉内心深处有什么让她惊惧的东西,他不止一次听到她在睡梦中发出尖叫。昨天晚上,他听到安蓉的胡话里多次重复了妈妈,其他什么话他都没有听清,他曾经问过她爸爸妈妈的情况,她没说什么,他就再也没问过。或许她在梦中和发烧昏糊中的尖叫和她的母亲有关,王子洋知道安蓉和兰芳是赤板市孤儿院里长大的,他决定去孤儿院里问问情况。他只有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和隐藏的东西,才能对症下药,更好地抚爱她,让她消除内心的惊惧。现代社会,人的忧虑和惊惧日益严重,人们都严阵以待,这不知是什么造成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找到一个出口,消解内心的积郁。
阳光耀眼。
王子洋戴上了墨镜,这个眼镜是和安蓉那个眼镜一起买的,一样的牌子。
他开车朝赤板市孤儿院驶去。现在是上班时间,街上堵车的现象没有发生,开车一路无阻是件痛快的事情。
孤儿院在赤板市的老城区,那里现在是一片贫民窟,等待着政府的改造。老城区的街道狭小,王子洋的车速很慢,他怕碰到那些在拥挤的街道上骑自行车或行走的人们。
孤儿院的大门并不大,也就是过一辆小车而已。王子洋把车直接开进了孤儿院的小院里。王子洋把车停好后,一个老头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大声地呵斥他: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把车开进来,这里又不是停车场!
王子洋下车后赶紧赔不是:大爷,我是来找你们院长的,我没有把这里当成停车场。
老头打量了他一会儿说:你找院长有什么事,是不是准备给孤儿院捐赠的。
王子洋摇了摇头:我想打听一个人。
老头有些不快:打听什么人呀,院长也不一定知道。
王子洋说:老大爷,我是打听一个从你们孤儿院出去的人。
老头说:院长不在,你改天来吧,她去民政局开会去了,要开一天的会,你要是急,你可以去民政局找她。
王子洋说:哦,那我向你打听好吗?
老头说:那你说吧,你要打听谁?
王子洋说: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安蓉的人?
老头想了想:知道,不就是人民医院的安护士么,她经常和兰记者回家来的,每次回家来都要带不少东西,你想打听她什么呢?她可是那好姑娘,是个不忘本的人。
王子洋说:我想打听她小时候的事情。
老头说:我去年来这里看门的,她小时候的事情我不清楚,恐怕院长也不清楚。院长几年前才来这儿上任,她来的时候,安护士都离开孤儿院了。你打听安护士的事干什么,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子洋忙说:没有,没有,她好得很,我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还专门跑一趟,蒙我老头子啊。
王子洋忙不迭地说着没有没有,就离开了孤儿院。
王子洋开车出了孤儿院一会儿,就觉得下腹部胀得难受。刚才在孤儿院时还没感觉,他就在街上找起厕所来。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公共厕所,是在一条巷子里面,那公厕两个字写得很大,他停好车,就走进了巷子。
王子洋走进了厕所,厕所里一个人都没有。王子洋也许从小到大也没几次进入这样的厕所,肮脏得要命,刺鼻的屎尿发酵的臭味,苍蝇嗡嗡乱飞,还有一群一群的蚊子,房顶上的蜘蛛网一个连着一个。这里好像是害虫的动物乐园,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现代文明的大都市里还有这样的公厕,当然,这样的公厕是不收费的。
他正要掏出那节生命之根时,他看到一只硕大的蜘蛛吊了下来,正好在他的眼前晃动,他激灵了一下,尿被憋了回去。他顿时觉得很恶心,扭头出了厕所的门,奇怪的是他尿急的感觉消失了。
阳光依旧耀眼,他走出了巷子。他钻进了车,他开车在拥挤的小街往大街上慢慢驰去。他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街边大声啼哭,王子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他突然记起了安蓉的那一次啼哭,安蓉也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哭得泪流满面。
安蓉并不像杨林丹那样充满了蓬勃的欲望,在大部分时间里,安蓉总是委婉地拒绝王子洋的要求。在王子洋的眼中,安蓉如同一块冰雕,美丽而寒冷,也许就是这一点,深深吸引着王子洋,越难得到的东西,他就越觉得珍贵。王子洋其实也是个欲望旺盛的男人,他有时也会去找女人。他宁愿在别的女人身体上发泄他的欲望,比如杨林丹。而在安蓉面前,他永远是一个谦谦君子。
偶尔,他也会控制不住内心那种无时不在的冲动。
那天晚上,在他的住所,他们喝着红酒,王子洋朗诵着柳永的词,然后坐在了安蓉的身边。安蓉面色驼红,目光脉脉含情,带着种崇拜的味道。也就是这种意味误导了王子洋。他觉得在今夜,可以释放他难以抑制的欲望。他把安蓉搂在了怀里,俯下身去亲她的唇,手也渐渐探向安蓉的腹部。安蓉的脸滚烫滚烫的。她的唇没有张开,当王子洋的舌头要强行进入她的嘴巴时,安蓉推开了他,顺势把他放在自己小腹下面的手也拿开了。
安蓉,你怎么啦!王子洋的声音在颤抖,此时,他欲火焚身。
安蓉说:没什么,子洋,今天我不想要。
王子洋的眼中冒着火,但他的声音极为平静:安蓉,我们很久没有了,今晚给我好么!
安蓉注视着王子洋:子洋,今夜真的不行,我现在没有感觉。
王子洋的声音还是极为平静:好的,亲爱的,今夜不要了,那么,让我搂着你睡好么,就搂着,我不会勉强你的。
安蓉说:那好吧。
在妙曼的音乐声中,王子洋搂着安蓉睡了。安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粉红色的夜灯下,王子洋凝视着臂弯里的安蓉,安蓉在沉睡中散发出栀子花的香味,这种香味在这样甜蜜的夜里更加煽动着王子洋的欲望。他轻轻地吻着安蓉的额头,吻着她的脸,吻着她的唇。王子洋觉得全身被烈火焚烧着,十分难忍了。他的口很渴,像一尾将要渴死的鱼,而安蓉就是可以救他性命的一股活水。
他把另外一只手伸向了安蓉的私处。
安蓉大叫一声醒过来。王子洋的手还在她的私处,安蓉愣愣地看着王子洋:子洋,你不是说今夜不要的么,你怎么这样呢?
说完,安蓉就把王子洋的手从自己的下身奋力推开,然后就呜呜地哭起来。
王子洋弄不明白,安蓉为什么要那样彻底地哭。她一直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哭累了才昏昏睡去。后来,王子洋认定,安蓉那个晚上的一声大叫,不是因为他的手伸向了她的私处,而是安蓉经历了一场噩梦,他一直不知道安蓉梦中的内容是什么。
安蓉看着鲜美的水果沙拉,有了食欲,她心里很感激美琪。
美琪没让兰芳去取水果沙拉,她听说安蓉身体不好,就亲自送过来了。美琪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白色的牛仔裤,连凉鞋也是白色的。一反她在美琪小筑里性感的打扮,看上去像一个纯情的女中学生。
安蓉边吃着水果沙拉,边和美琪、兰芳她们说话。
安蓉说美琪这样打扮最少年轻了十岁。
兰芳把手插进头发里使劲地抓了抓,也附和说:美琪要是走在大街上,根本就看不出是四十多岁的女人,身后会跟着一大串小青年的。
她们的话说得美琪十分开心。
美琪说: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怀旧,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打扮,那时候,我走在台北的大街上,后面真的经常跟着一串小青年呢。那时眼光高,谁也看不上,现在可不行喽,老了,老了,别提了呢。美琪边说边学着年轻时的样子,在房间里一扭一扭地走着。安蓉和兰芳都被美琪的样子逗笑了。美琪身上有一种天然豁达乐观的气息,这种气息濡染着各怀心事的兰芳和安蓉。
美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临走时抱了安蓉一下,她说:宝贝,你安心养病,需要什么,打一个电话给我,我马上就送过来,一定包你满意。
美琪走后,安蓉觉得心情好多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心里也充满了阳光。
安蓉对兰芳说:兰姐,你也去忙吧了,我好多了,我想一个人再静静地睡一会儿。
兰芳看她的情绪不错,也就走了人。她要去找朗干,这次去无论如何也要从他口里套出夏敏的秘密,否则,她一步不离开他,她要想办法让安蓉从夏敏的煞气中解放出来。
兰芳的汽车像一片叶子在车海里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