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破,田庄上的人多少都有些不安,事情查到现在仍然头绪全无。
夜幕降临,除了当值的人,其他的都早早躲进屋里。
姜韵坐在书桌前一笔一画勾勒花样子,这是她积习多年的爱好,这能让她起伏不定的情绪变得平稳。
锦绣进来禀道:“小姐,浆洗好的衣裳送过来了。”
“好。让她进来吧。”姜韵放下手中笔,重新整理好衣裳。
“见过六小姐。”送衣裳来的是王秉贵的媳妇。
王秉贵家娘家姓张,她身穿灰色的粗布衣裳,她身材略有些丰腴,皮肤比从前要黑些,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整个人收拾得干净利索。
姜韵指着下首的小杌子道:“坐下说话吧。”
锦绣奉完茶,转身出去关上隔扇的门,亲自守在外面。
王秉贵家的坐下来,开口就道:“六小姐,奴婢是个粗人,先前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您不要见怪,实在是身不由己。”
姜韵嫣然一笑,柔柔地道:“无妨。”
王秉贵家的略略心安,她看着姜韵正色道:“”不知您三番五次的去找奴婢所谓何事,可奴婢现在只是一个干粗活的乡下婆子,很多事情就是有心相助,恐怕也是力所难从。”
如果真如她自己所说,就只是个乡下婆子无能为力,恐怕她也不会走一趟了。
姜韵微微的笑,语气温和地道:“我相信事在人为,这世间之事原本就没有什么容易一说,你也别小瞧了自己。”
王秉贵家的面露讶然。
她这是第一次和姜韵面对面的直接打交道,当年她离府的时候,姜韵年纪还小,两人全无交集,所以锦绣去找她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了。直到锦绣第二次奉命去找她,她才向别人打听姜韵。这六小姐好像和别人说的不太一样。
姜韵看她一眼,问道:“王秉贵现在在做什么?我记得你家有两个儿子,大的现在也该有十四、五岁吧?”
王秉贵家的又是一愣,她斟酌道:“六小姐好记性,我家大小子上个月刚满十五岁,兄弟两个人跟着他爹在庄子上种庄稼。”
如果记忆没出错,姜韵记得王秉贵家的长子名叫王清,后来不知是走了路子,居然回到临安姜家大宅去了,还在外院的回事处当差。在回事处当差的小厮不仅是相貌周正,还是机敏沉稳的。
起初,姜韵是想通过王秉贵家送封信出去,请五姐姐出面帮她解困,让她早日顺利归家。可是后来她想到,王秉贵家的还有个聪明能干的儿子,所以才更想要和王秉贵家的见上一面。
王秉贵家的低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问道:“六小姐可知道当年我们一家四口好好的,为何从大宅搬到田庄?”
姜韵倒有些欣赏王秉贵家的这份勇气了。
如果王清将来要给姜韵办事,就免不了会和姜家大宅的人打交道,到时候会遭遇他人的非议和蔑视。尤其是姜韵,王秉贵家的不知道她对事情了解多少,自己这样主动提起来并解释清楚,会比从他人之处听来更好。
“当年之事,我略知一二。我也想问一句,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姜韵道。
王秉贵家的突然情绪有些激动,她一下子跪下来,红着眼睛道:“六小姐,当年我们夫妻都被陷害的。我们夫妻二人在府中那么多年,先太太待人宽厚,逢年过节都有赏银,家中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怎可会做出偷盗这等自毁前程之事!”
姜韵将她扶起来,温声宽慰道:“你别着急,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想了想,她又道:“我记得你娘家姓张,我就叫你张大娘吧。”
“好的,好的。”王秉正家的说着,她抹了眼泪重新坐下来。
“既然我找你来,就说明我不信府中的那些闲言。”姜韵徐徐地道:“我就直说了,我需要个跑腿办事的人,不知你们家大小子愿不愿意?”
见面之前,王秉贵家的想过许多种可能,她也知道姜韵在田庄的处境,但是又不愿意再得罪许妈妈,所以一再推辞。后来还是她当家的说了句,“先太太在的时候对咱们都不错,如今明知道六小姐有难还避而不见,就有些忘恩了。不如先去听听六小姐怎么说,若是事情太棘手,那再推辞也不晚。”
可六小姐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事需要人来跑腿?平时的吃穿用度都由府里管着,就是想买针线或是其他的,也只需交待一声就可以了。
如果儿子能回到府中当差,怎么也要比一辈子在庄子上种庄稼强。
张大娘有些意动,可也有很多的担忧。
但是这样的机会她也不愿意白白的失去,不管去或是不去,多问两句也没什么错。打定主意,张大娘又问道:“不知六小姐要寻个什么样的人?”
姜韵喝了口茶,继续道:“你是府里的老人,应该知道当年我母亲给我留了些嫁妆,那些产业早晚我都要收回来的,所以我想找个人先熟悉熟悉。”
这件事情张大娘当然知道了!六小姐的生母姓沈,娘家是蜀地鼎鼎有名的商贾之家。先太太产女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六小姐没满周岁就撒手走了,当年她从沈家带来的陪嫁产业,全都留给了六小姐。
可这些年来,陪嫁的产业不一直是长房的大老爷在打理吗?莫非是长房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张大娘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张大娘笑道:“多谢六小姐抬爱,我们大小子知道了不知得多高兴!只是……”她话锋一转,道:“这件事情我一个老婆子作不了主,六小姐容我回去和当家的商量商量,再给您一个答复。”
“这是自然。”姜韵也没想过要让她一口气就答应下来,毕竟大家多年未见,也并未真正的了解过,很多事情需要慎重的考虑。
可王秉贵是个老实的,多数都会听老婆话,于是姜韵又添了一把火,道:“当年之事,如真像你所说的是被人陷害,那正好还你们一个公道,以后孩子们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张大娘最重视的就是她两个儿子,能有机会让儿子谋个好差事,又有机会能让她洗新当年的冤屈,从此挺起胸膛做人,这样的机会她求之不得。
姜韵望了一眼窗外的幕色,道:“这两日家中不太平,你也早些回去吧。”
“多谢六小姐。过两日,奴婢再来看您。”张大娘恭恭敬敬地给姜韵行礼,离开前还诚恳地道:“奴婢在庄子上生活多年,对这里很熟悉,您有什么事情大可让锦绣姑娘去寻我。”
锦绣看见张大娘开门来,朝她点头微笑,悄声道:“人多嘴杂,我就不送您了。”
张大娘点头,一个人转身出去了。
刚走到院子门口,她就和许妈妈一行人打了个照面,张大娘垂首恭立,后退两步站到路旁,许妈妈路过的时候睃了一眼,见是个粗使婆子打扮的人,就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