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心里苦恼,边策一走,她浑身上下更加提不起劲。她不想让老太太看出来她的不稳重,调整了一下心情,仍笑意盈盈地进门。
所幸老太太不再提边骋,话题往梁子淳那儿引。这才是今天的正事。
聊了那么一会儿后,姜辞明白了梁子淳来边家的目的。她不为续旧情,也不为看望老太太,她是想见姜辞。
老太太这个“和事佬”也算是当得称职,话说的恳切,把梁子淳在徐家的处境和她作为公众人物的脸面娓娓道出。
姜辞哪能听不懂,这是老太太让她不看徐太太的面子,看梁子淳的面子,给这笔欠款再宽限一段时间。
之前徐太太唯恐她家的好儿媳知道了这件事,要是她知道梁子淳愿意为了她求情,恐怕身上那副动辄就要拿捏他人的傲气会更盛。
姜辞很烦,烦要不回钱,烦徐太太那样的人有梁子淳这般听话的姑娘护着,烦她自己被老太太架住了,好像不宽限会显得她不识大体不给面子。
她忍不住说道:“梁主播,你就是心太软了,其实哪怕是嫁了人,某些方面你依然是独立的。徐太太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有你公公这个共同债务人,再不济,还有子女可帮衬,何苦要你这个儿媳出来维护体面。”
姜辞这话落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仍把慈笑挂在脸上,接着说道:“我是个俗人,不管发生什么,心里都只为自己着想。如果我嫁进像这种有财务风险的家庭,我只会立刻跟除丈夫以外的人剥离的干干净净,我老公如果向着他妈,一味让我委屈去贴补他家,那这婚姻我不要也罢。”
这话既是提醒梁子淳,又顺便说给老太太听,让老太太知道,她这样的性格,一点也不适合边骋,更不适合嫁到边家这样注重家庭和睦长幼尊卑的家庭里。
老太太却听笑了,“瞧瞧我们小姜辞,多有见地啊,子淳啊,你不要一味受委屈,该硬气的时候也要硬气,姜辞有句话说的没错,结了婚你们小家就独立了,丈夫要是不听你的那留着也没用。”
这些道理梁子淳自然是懂的,可她从小受到的家教和这场婚姻给她带来的影响致使她无法率性做决定。
保全婚姻和瓦解婚姻都不是容易的事。徐太太为她办了场万众瞩目的婚礼,新闻媒体大肆报道,这结婚才三个月,她要是就撂挑子不干了,那媒体们又有的写了,何况丈夫是她自己选的,也算待她不错,她还存着把这段婚姻经营好的心。
姜辞的态度让她料定,她跟老太太的面子怕是都卖不出去了。她换位思考,徐太太的债主怕是跟徐太太的儿媳一样不好当。这是个是非颠倒只以出身论权贵的圈层,在徐翊宁跟姜辞闹出的那点新闻里,姜辞反而是更大的笑话。
梁子淳不由得高看姜辞一眼,想着还好这姑娘性情透亮,否则徐太太那点阴谋肯定能中伤她。
梁子淳维持优雅与体面,继续跟姜辞周旋,提出由她先代偿百分之二十的债务,作为让姜辞宽限的条件。
姜辞心中叹气,她何苦为那个表里不一的强势婆婆牺牲自己的利益,这笔钱她一旦拿出来就是倒贴,她能贴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在后面等着她。
姜辞当场拒绝。
老太太也觉得梁子淳这个决策不妥,三言两语点了点她,又转头看向姜辞:“你这姑娘心眼子藏得深,我瞧今儿是论不出什么结果了。”嗔怪的语气里尽显宠爱之情。
姜辞微笑听着,代入梁子淳的境遇和心情,看美人为此憔悴揪心,心中那点同理心蹭蹭往外冒。
她是懂怜香惜玉的,不像边策那人冷心冷情。
“要不这样吧,梁主播,你帮我个忙,我再给徐太太宽限两个月。”她开口倒是爽块,话落又后悔。眼下生意不好做,谁都知道现金流珍贵,她原本还想拿着这笔钱去做天使投资。
今天回家,老姜和戴女士怕是又要嘲讽她了。
梁子淳听见有转圜,松了眉头:“你说。”
姜辞道出某大师打着国学旗号骗钱那事儿,希望梁子淳身为新闻人,能对这事多有关注。要是能让他们台里的记者去走访调查深入报道就更好了。
梁子淳对这事也有耳闻,想着这不失为一个好题材,连声应下。姜辞这步台阶给的太过突然,她更加觉得姜辞是个性情姑娘。
“那这事就这么说了。”姜辞嘴上豁达,心里难受。她的钱啊,怕真成了一笔烂账。到时候要是逼着徐太太卖车卖房卖祖产,这事绝对能成为圈子里的大新闻。
老太太度量姜辞处事的分寸,又看看她身上的率性,愈发觉得她跟边骋相配。边骋虽爱玩,但大事上绝不含糊,心性也正。细看看,这俩孩子挺像,身上都股不同于寻常人的灵性。
她越想越欢喜,只盼着有个恰当的时机能把这事挑明。
趁着老太太去厨房安排晚饭时,姜辞不停地搜集查找边骋的花边新闻。她心想,边骋啊,你就别怪我了,我不找点你的“劣迹”出来,也不好开口回绝老太太,咱们俩是真不合适。
存下好几张边骋跟某名媛还有几个女明星的所谓亲密照片后,她忽然又想,她何必多此一举,边骋早说了拿她当妹妹,由他来当恶人岂不是更好。老太太开明,又宠爱他这个小孙子,他要是不乐意,老太太肯定不会强求。
这么一想,她稍稍放下一颗心。
饭点前,两兄弟前后脚进了门。边策进门先看了眼他的蠢徒弟,瞧她脸上已无焦虑,径直上楼去换衣服。
边骋没他大哥那么讲究,匆匆洗了下手,坐到姜辞对面吃起点心来。
边骋对姜辞说:“姜小姐,你瞧你多大的面子啊,你一来,我们兄弟俩都要被老太太叫回来陪你吃饭。”
姜辞心想,你可别说了吧,你怕是不知道老太太存着什么心思。
边骋又问:“答应宽限徐太太了?”
姜辞撇嘴:“你说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你就权当你是卖老太太面子呗。”边骋又叹气,“子淳要是嫁给我大哥,哪儿还有这一出啊。何苦呢,当初非要分手。”
是梁子淳提的分手?她甩了边策?难怪边策对跟她有关的事情这么冷漠。
难道他心里还爱着?
姜辞立刻抓了几颗松子,瞪大眼睛:“快讲讲,我可爱听这个了。”
边骋瞟了眼她吃瓜的状态,“噗嗤”一笑:“你瞧瞧你这样儿。”
“哎呀说嘛说嘛。”姜辞扯一扯边骋的衬衣袖口,“听说是青梅竹马,是初恋?你大哥不会就谈过这一个吧。”
“差不多,反正打小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两家人都熟,从出国上大学那会儿开始,到子淳后来先回国,我算算哈……”边骋其实对边策这段感情无感,因为边策是个吝啬分享恋爱情绪的人,他想了想,接着说:“在一起好像七八年吧。”
七八年,真的挺久了。他长情也在情理之中。姜辞感叹:“这么长久,感情一定很深,太可惜了。”
边骋嗤笑一声,没接话。他跟边策的感情观截然相反,他不能体会也不想体会这种从热烈到淡而无味的漫长恋爱。
他问姜辞:“羡慕啊,你跟你初恋呢?”
姜辞才不想被他套话,插科打诨:“我反正没谈过七八年这么长的。”
“那是,你才多大啊。”边骋又笑:“七八年的没谈过不遗憾,没谈过七八个挺值得遗憾。小姜辞,我没少听说你的新闻,你也是个贪玩儿的。”
“那我肯定不遗憾了。”姜辞心想,他跟同一个姑娘谈过七八年,她谈过七八个不同的帅哥,什么时候两人能促膝长谈一番,互相交流交流彼此的心得,那才有意思呢。
边策换完衣服下楼,瞧见老太太正躲在屏风外偷看两个年轻人。
他出声打趣老太太:“您要看就大大方方看。”
“哎呀你吓死我啦。”老太太回神,又眯起眼睛笑道:“你瞧他们俩多聊得来啊,看着真般配。”
边策视线落过去,看见姜辞剥松子的娴熟技巧和那双沉迷听八卦的眼睛,收了视线,同老太太说:“您要是想要家里聒噪点儿,我买几只鹦鹉八哥回来也是一样的。”
老太太拍了边策的胳膊一下:“说什么浑话,你自个儿不喜欢姜辞这样的,可别干扰我跟你弟弟喜欢她。你我是不指望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边骋我不能不管。对了,你也对边骋交友这一块上点儿心,他该收收心了,别让姜家人觉得他花心靠不住。”
“这您不用担心。”边策点到为止。
老太太:“什么意思?”
边策低头整理袖口,哼笑一声:“您中意的那位跟他半斤八两。”
姜辞莫名打了个喷嚏,偏了偏头,看见边策的影子落在屏风边缘。
她低声问边骋:“那你哥跟梁子淳有到过谈婚论嫁那一步吗?”
“没吧,那会儿他们年纪也不大。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辞努努嘴:“磕点儿过期糖呗。”
笑闹过后,姜辞静下来。吃瓜的情绪散了,心里顿时空了一块。
她曾见过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幕。按边骋的说法,那会儿他们可能刚恋爱不久,隔着很远的距离,她看见他牵着女孩的手去踏雪,两人都很安静……
那是很美很美的画面。
吃饭之前,姜辞找了个机会把边策堵在茶厅里。
边策站在茶台边上,把玩一把茶匙,“有话要说?”
姜辞离他很近,“你点拨我一下呗,你觉得我该以什么理由打消老太太的心思,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还是说,我能在她老人家面前说,我觉得边骋这家伙太花心靠不住?”
“你自个儿拿主意。”边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淡香,避开几步远,一副不想掺和这事儿的样子。
姜辞见状,轻声叹气:“要不是我大晚上被你递过房卡,心里头有这层东西膈应着,其实应了老太太的一番心意也没什么,反正边骋对我没那个意思,我演好我自己的呗,我不得罪人就行。”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边策把茶匙抛到茶台上,茶匙落在白瓷杯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大步往外走:“你且演着吧,我正愁日子无聊没个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