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以为杨明在帮叶之梁脱罪,而叶之梁却没有放松警惕。
江月也不急着询问。
周烈却有了怒色:“杨明,不要妄图替人遮掩,如果不是得了叶庄主的吩咐,你为什么要闯入懿王亲卫的院子?”
叶之梁也问:“为什么?”
杨明握紧拳头,欲言又止。
江月这才慢慢开口,说道:“我在其中一名被害亲卫的刀钩上,发现一片碎布。这片布的绣纹,正好与你的一件里衣的绣纹相吻合。而你有一件里衣,胸口的位置是重新绣补过的,杨明,我所说的没错吧?”
这句话,就犹如有人在杨明背后推了一把,他点点头,说道:“是。”
江月继续说道:“你胸口有伤,便是在与三名亲卫搏斗时所伤,可对?”
杨明似乎又被人推着往前:“是。”
江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昨夜我带着祖母逃走,几次差点被人发现,是你救了我。你还将一件里衣扔给了我,”她将一件里衣拿出来,让人可以看清上头的绣纹,问:“杨明,是不是你?”
杨明这才抬起头,眼底没有了犹豫,而是坚定:“是。”
江月说:“你是故意让我发现你的?为什么?”
杨明向叶之梁磕头:“对不住了,叶庄主。杨明所作所为背叛了你,都要杀要剐随庄主!但我必须这么做。”他抬起头,目光坚毅,说道:“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归云庄被毁,不能明知道叶之桥庄主被害,却视而不见!”
这话再一次引起哗然。
叶之梁冷笑:“你在说什么?”
杨明咬牙:“庄主,我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就是想要让人以为我是受你指使。”
叶之梁突然暴怒,一掌狠狠拍向杨明。这一掌赫赫生风,卷起凌厉狂澜,离得近的江月险些被他的真气推开。
然而有人动作比叶之梁更快,叶之梁一掌还未落下,周烈的一掌已经出手,试图将杨明救下。
叶之梁所擅长的不是掌风,而是指法,就在周烈出手之后,叶之梁化掌为指,刚烈的真气似利剑出鞘,从他指尖而出,直刺杨明心脏。
杨明避闪不及,周烈出手,一掌接下这一指,再带着杨明躲避。
“叶之梁,休得无礼!”公孙堂拍案而起,他身后的高手阿泰眼看就要动手。
叶之梁却即使收了手,退身至后,向公孙堂行礼,说道:“是,大人,我一时糊涂。”
杨明却不敢再拖延,立刻说道:“大人,诸位家主,其实叶之桥叶庄主没死,而是被人陷害囚禁啊!”
叶之梁心头已有了最恐怖的猜想,他反问:“证据呢?”
胜寒已经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自己上场,他一手扶着叶之桥,从偏厅的房梁上一跃而下,直奔正厅,眨眼间就已站稳,他身形飘逸轻盈,似一只野鹤。
众人为其高深的轻功暗叹。
胜寒把叶之桥往前一推,看向叶之梁,说道:“叶之梁庄主,叶之桥庄主身体不好,我只好带他来和你团聚了。”
叶之梁最后的希望瞬间熄灭,他眼底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怨恨和杀意,他死死地盯着枯瘦垂老的叶之桥,冷笑道:“我兄长三年前外出游历遇险,至今下落不明,你从哪儿找个人,就敢说他是叶之桥?”
老实说,在场的任何人都不太相信,叶之桥,曾经是江湖上叫得上名字的人物,为人正义宽厚,而且他如今也不过四十岁出头,怎么会是这副落魄枯瘦的模样?
叶之梁将叶申抓起来,让他看清楚,问道:“叶申,你仔细看看,这是你的父亲吗?”
叶申被吓得浑身僵直,整个人就像一滩被叶之梁拎起来的死肉。他只瞥了叶之桥一眼,就立刻摇头:“不不不,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啊!”
叶之桥原本无神的眼陡然添了悲怒,他扬手就要打:“你这个逆子……”
叶申惨叫:“你不是我父亲,你不是我父亲……我的父亲怎么会是这样?”他浑身扭曲挣扎着,脸上的肉全部挤在一起,“我才不要这种动不动只会骂我打我的爹!”
叶之桥抬起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叶申面对自己的生父,脸上只有惊恐和畏惧,甚至心里还很排斥。此刻他虽然认不出父亲的模样,但叶之桥抬手要打他的样子简直让他如坠噩梦般熟悉。
自他有记忆起,他的亲爹叶之桥就很忙,忙得许久见不到一次,相见时只会拘束和尴尬,甚至是害怕。叶申最喜欢和母亲在一起,母亲爱他,照顾他,不舍得打他。然而父亲就不一样,父亲一回来,就会问自己功课、督促自己练武,他骄纵惯了,这些东西哪里学得好。叶之桥见难得见到儿子,发现儿子竟学无所成,又恨他不成器,只好打一顿。
长此以来,叶申下意识知道,只要叶之桥一回来,他又要挨打了。他至今都忘不了自己被打时,叶之桥那张痛恨又愤怒的脸,也忘不了叶之桥周身爆发恐怖的怒火,更忘不了那些鞭子、棍子和巴掌落在身上的痛,还忘不了父亲抽打他时的责骂。
“你为什么不争气?你看看你兄弟,他怎么比你学得好?”
“你看看叶凡,你简直……哪里像我的儿子?”
“你看人家的儿子,都会默心法了,你呢?”
叶申不想听见父亲口中的别人家的儿子……
后来,叶之桥越来越忙,更没时间管他了。母亲去世了,二伯办了母亲的丧礼,他一个人守在母亲棺椁前,孤苦伶仃,惶恐畏惧。后来父亲回来,将他交给了二伯教导。
二伯对他很好,要什么给什么,有求必应,从来不像父亲那样严厉,也从来不打他,从来不会指出他的错处,他能有什么错处呢?归云庄里什么都有,他需要习武读书吗?
父亲没有回来这三年,是他最轻松最自在的日子,他甚至希望父亲从此不要回来,他甘愿做一个别人眼中那个无能的叶家小公子,反正他始终烂泥扶不上墙,始终无法学到令父亲满意的地步。
叶申心头大骇,拼命地挣扎要躲到叶之梁身后:“二伯救我,二伯救我!”每次被打后,都是二伯来安抚他。
叶之梁死死地扣住叶申的脖子,发出一阵嘶哑讥讽地嘲笑:“哈,诸位,连叶申都不认识这个人,怎么能说他是叶家前任家主?”他一把将叶申抓到身前,厉声道:“别以为随便找个人冒充就可以将我治罪!我兄长叶之桥仪表堂堂、武功不凡,怎么会是他这副模样?”
叶之桥也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呆站着不动,他木讷地看着叶申,好似不认识自己的儿子。
这时,成澜的声音传来,他处于十几个家主之间,却是最从容平静的一个:“叶之桥庄主是真是假,诸位家主难道会不知吗?”他点出几个家主的名字,说道:“叶之桥庄主与家父以及几位叔伯交情不浅。”
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世家家主应和他,成澜不紧不慢,低声说道:“叶之梁无德,残害兄长,庄主之位名不正言不顺,又设计懿王亲卫,涉嫌偷盗进献圣上的宝物,朝廷派了使者前来,如今真相即将水落石出,该如何做抉择,诸位叔伯难道还不清楚吗?”
厅中的家主纷纷看向这位年轻人,与其他老成持重的家主相比,他实在年轻,黑发如墨,气色虚弱,连双腿都站不起来。但他却是宁州第一个以科举获得功名的人。这说明什么?说明成家已经做了抉择了,这不得不让其他人怀疑,这些世家中,其实还有与成澜一样做出抉择的人,如果自己稍微落后,会不会吃亏?
这厢成澜的几句话,就让宁州世家家主的心思浮动了。
江月与成澜对视一眼,说道:“大人,诸位家主,为何堂堂懿王的亲卫,却挡不住宵小贼人,那是因为归云庄内的蜡烛有问题!不单是懿王亲卫院内的蜡烛内掺了毒,连其余院内的蜡烛也是有毒的!若是诸位不信,可以立刻让人去查……”
她看了看叶之梁的脸色,忽然皱眉,说道:“或许叶庄主早就察觉不妥,把蜡烛换掉了,但是诸位世家的公子千金们体内定然还有残毒,这种毒可悄无声息地消退人的内力,这也是当晚懿王亲卫无法顺利追截凶手的原因。”
这话顿时犹如水落油锅,炸起一阵惊怒!
叶之梁却仗着江月拿不出证据不做声,他突然一动,公孙堂一声令下,命朝廷侍卫将他重重围住,归云庄的护卫见状,也立刻拔剑而出对峙,一时间正厅内剑拔弩张,一场恶战几乎一触即发!
公孙堂喝道:“叶之梁,你难道想造反?”
叶之梁突然狠狠扼住叶申的脖子:“我归云庄终究还是要落得和应家以及江家一样的下场!”他扫向宁州世家的家主们,冷笑道:“你们早晚有一天也会和我一样!”
宁州世家家主们的脸色变化莫测,有人立刻义正言辞地起身说道:“叶庄主,您可别胡言乱语,以前与归云庄合作,那都是受你蒙蔽了!”
话音一落,其余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归云庄算计我等,从我们这里敛财无数,我们也深受其苦,但已经被拖下水,也不敢声张啊!”
有人更是直接表忠心:“大人,我愿提供这几年的账目,请大人给我们家族一个机会。”
一时之间,墙倒众人推,江月无声地看向成澜,向他点头微笑。
成澜也微微点头,唇微微动了动。
江月细细地听着他的低语,明白他要自己说什么,她面色一沉,看向他的眼神没了笑意,而是疏冷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