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有些同情地看着叶之桥,本想去安慰他几句,可她刚抿唇打算笑一笑,就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她向成澜眨眨眼,因受了伤,有些虚弱,眼睛有些惺忪,眨起来似水杏儿。
成澜看着她的眼睛,却是问:“正厅那边如何了?”
江月这才回神,是了,方才叶申被叫走了,说是叶之梁开始谈正事了。她竖起耳朵仔细去听正厅的情况,果然早饭已经结束了。
公孙堂如今年近五十,明显老态了,又经历长途奔波,越发显得比会武的叶之梁和周烈苍老。他本带了不少侍卫,但他起初那些举动已经让宁州世家不满,再安排侍卫在此处,只怕更惹人愤怒,所以他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名唤阿泰的高手。
他是皇帝钦派,出发之前,皇帝私下交代过他一些要事,他当然会遵旨。只是如此还不够,想要更上一层楼,他必须再立功,亲自将周烈弄丢的百媚图和六合珠找回,才会使他的功劳簿上锦上添花。
饭菜撤下去,就该谈归云庄的案子了。死者特殊,牵涉的人也特殊,当然要先给周烈开口的机会,叶之梁毕竟只是江湖中人。
周烈先向公孙堂行了礼,才说道:“公孙大人,此案蹊跷,我有话想说。”
公孙堂腹诽:丢了进献皇上的宝物,还让懿王的人遇害,案子到现在还没头绪,你该如何交代?
周烈却很镇定,看了眼叶之梁说道:“大人,鄙人认为,杀害懿王亲卫,且偷盗宝物的人,不是外人,而是出自归云庄。”
此时另一偏厅内,坐着都是宁州世家的当家人,一听此言都警惕起来,有人更是隔着镂空的屏风看过来。
凶手当然是出自归云庄,这段时间归云庄的人可多,但第一个被怀疑的,只怕是叶家人吧?
众人看向叶之梁,却见他神色平常,反而还在认真地听周烈陈述。
周烈看也不看叶之梁一眼,继续说道:“在下如此说,自然是有理有据,能自由出入归云庄,且还熟悉归云庄情况的人,不用在下说明,诸位也很清楚。其次,在凶手逃走的路途中,还发现了一件血衣,这血衣已查证无意,是叶家小公子叶申的。”
公孙堂看向叶之梁:“竟有这样的事?”
叶之梁立刻恭敬起身,正要说话,就被周烈打断。
周烈厉声道:“叶庄主不要说些误会的话,虽说叶小公子说那血衣是被人偷走的,但谁知此话是真是假?说不定这就是障眼法,是故意混淆案情的线索!还有嫌疑人江老夫人,听说那是叶家的故交,她自然是可能熟悉归云庄的,来查案的江月,是江老夫人的孙女,又莫名消失不见,当真是匪夷所思。眼下归云庄处处戒严,还能让人失踪,除了叶庄主或者其他叶家人,还有谁能办到?”
这时有宁州家主说道:“大人,那凶手自然就是江老太和江月,如何与归云庄有关?”
正听到此处的江月脸上有了怒色:“混账!”
成澜问:“怎么?”
江月说:“竟有人还说我和祖母是凶手。”
成澜说道:“那的确是混账。”
江月继续听。
周烈继续说道:“的确,我也这样怀疑过。但江家人有什么理由偷宝杀人呢?不过是受了叶家人指使罢了,又或者,是归云庄为其提供了方便罢了。”不顾叶之梁难看的脸色,他继续说:“进献给圣上的宝物上涂了特殊的香味,我让人循着香味搜索过,那香味在归云庄内消失了,如此还不能说明,偷盗之人就在庄内,且还将宝物藏于庄内吗?”
话音落下,所有人注视这叶之梁。叶之梁恭恭敬敬地向公孙堂行礼,说道:“大人,归云庄上上下下,都是被诬陷的!请大人为叶某做主,为宁州上下的百姓做主,还宁州安宁和清白!”
这就带上了宁州上下,若真的被诬陷,那还真是太冤屈了,宁州武学世家的家主们顿时深有体会。
周烈脸色冰冷:“叶庄主是说我诬陷于你了?”
叶之梁往东偏厅看了眼,说道:“叶某只是陈述冤屈而已,难道就因为宁州偏僻,离京城远了些,就不能说明冤情了吗?周大人方才所说的确有理,可根本没有确凿准确的证据。且说那血衣,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偷走藏起来让人发现的,目的就是构陷我归云庄。
再者,叶家虽然与江家有交情,但那是几年前的事了,要说交情,那也是我兄长叶之桥与江家的交情,何况江家出事后,我本以为江家已无人在世,哪里机会去与江家交往,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江家还有祖孙二人。
江老夫人来归云庄实属偶然,江月来查案,也是经过周大人同意,若非要说与江家有关,那周大人与江月的关系还更深一些,那江月还帮着大人查了两天的案子,难道她就丝毫线索都没查到吗?”
周烈脸色铁青:“江月和江老太莫名遭人暗算,连住处都被烧光了,至今生死不明,你怎么说?”
叶之梁说道:“定然是她做贼心虚,自己逃了,还故意放了火掩饰。”
周烈咬牙,粗大的手掌捏得骨头“咔咔”作响,他还是失算了,他千想万想没料到叶之梁敢聚集宁州世家,还要和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峙,否则以他的作风,不管证据如何,先除之后快,证据,证据可以事后再查。
他招手,命人抬了两具尸首上来:“江月和江老夫人所居之处,我也派了人暗中看守,但昨夜这些人莫名遇害,你作何解释?”
叶之梁本以为这些东西都被烧光了,谁知道还是让周烈抢了两具尸体,他轻笑:“周大人,两具不明身份的焦尸如何能证明是你安排的侍卫,又如何证明他们是怎样死的?”
周烈一拳狠狠捶在桌面上:“叶之梁,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懿王亲卫被害当晚,我们的人就觉得不对劲,否则怎么会连凶手都追不上,甚至还中了你的暗算被火烧死,一定是你在我们饭菜里下了毒!”
叶之梁反问:“周大人有何证据?”
证据,江月一定有证据,可惜她现如今说不定已经被叶之梁给杀了。周烈瞪着叶之梁,目眦欲裂。他稍作平息,又说:“那你如何解释叶家小公子昨晚莫名出现在懿王亲卫的院外?难道不是图谋不轨?”
叶之梁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叶申昨夜外出不是偶然,那是因为他意外发现了一批歹人,这些歹人竟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想要玷污世家千金的清白!”
话音一落,那边世家家主们立刻坐不住了,这种事情竟发生在归云庄,自家的女儿竟受了这样的委屈,真是气愤!
周烈说道:“这与案情有关吗?”
叶之梁起身,让人将叶申带进来。
叶申被人带进来,乍看到这么多人他还有些紧张。叶之梁早就和他交代过,所以叶之梁一问,他就立刻说道:“我……我那件血衣的确是我的,但不是我放进去的,以我的武功哪里是懿王亲卫的对手,这分明就是有人要诬陷归云庄。”
叶之梁很是欣慰地看着他:“好孩子,你还看到了什么,继续说。”
周烈恶狠狠地盯着他,吓得叶申背后直冒冷汗,他避开周烈的眼睛,说道:“我……我当晚其实在懿王亲卫院子外玩耍,无意间看到……凶手引起骚乱之后逃走,但那时……那时那三个亲卫还活着。”
这话顿时引起一阵哗然,连公孙堂都皱起了眉头。
可是仔细推敲,还是能发现破绽之处。周烈讥讽地看着叶之梁,这叶之梁为了脱罪,连亲侄儿都推出来了。
江月简单地将正厅内的情况转述给成澜听,同时看了眼叶之桥。
胜寒说道:“叶之梁只顾自己,竟让叶申出头当证人,这下不管叶申看没看到什么,周烈都不会留他性命了。”
周烈代表的人是谁,是懿王,是周家,事到如今到底是要搅乱归云庄,已经很明显了。
但叶之梁怎么会轻易受人牵制,他与宁州几大世家息息相关,背后又有济王为靠山,不到最后关头,他绝对不肯罢休。想到这两日的安排,他依旧觉尚有喘息的机会,便说道:“公孙大人,诸位家主,归云庄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受人构陷算计。”他看了周烈一眼,故意缓了缓神色,说道:“周大人,如今看来,最可能的凶手就是江家那祖孙,周大人也不过是被她们二人蒙蔽了而已。”
周烈一口气梗在胸口,眼底早已杀气腾腾。他暗中看了眼公孙堂,那公孙堂却事不关己地端坐着,若非此人是朝廷派来的,他早就将他打出去了,既来了,又不管事,留着做什么?
就在气氛僵持、一片沉寂之时,一道清清亮亮的声音传了进来——
“叶庄主,话不能这么说,您与周大人争持了这一番,怎么还能说我与祖母是凶手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纤细的少女慢慢走来,她昂着头,阔步轩娉,即使隔得远,也似能看出她那双漆黑灵动的眼,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