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巧合成书

或许是太过悲痛和意外,叶之桥依旧像泥塑似的没动。

成澜说道:“她是江风先生唯一的女儿,当年若不是你,江风先生或许不会遇难,江姑娘如今还会有父亲疼爱。”

叶之桥的眼珠木然一转,看向江月。胜寒早已等不及,飞过去将他拎回来。叶之桥傀儡似的替江月把脉,起初面色凝重,随后指尖略抖,眼神疑惑,最后惊讶地看着江月,放开了她的手腕。

成澜深知叶之桥的功力,虽然他内力全废,但叶家指法可致死也可治病的声明不虚,叶之桥不用内力,但凭指法,也可为江月探诊。

“她的脉息很乱,”叶之桥凝眉说道,“时而强劲时而虚弱无力,简直就像在生死边缘徘徊。”他愧疚自责地叹气,“可惜我内力全无,否则就能探知她体内的真气了。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她大概是被人强行灌输了真气,与她体内原本的真气不相容,才使她的脉象变成这样。”

这个推论与成澜探诊的一样,他说:“她体内有一道真气与江老夫人体内的不相同,想来是她自小修炼的。”

叶之桥疑惑,似想到什么,突然怪异的审视着江月。

成澜侧首:“叶庄主,可有疑惑?”

叶之桥说道:“江兄曾说,他有一女,自小体弱多病。我没想到他的女儿会是这样,不仅能纳两道真气,方才还能胜了我那侄儿。”

成澜微微凝眉:“这其中或许有外人不知的隐秘。”

江月恰时醒了,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说道:“三年前我重伤昏迷,险些要死了,是祖母几乎用尽她自己的真气为我续命我才活下来。我醒后,祖母又教我习武练功,督促我不忘血仇,再体弱又如何?经历一番生死,难道还不能变弱为强?”

叶之桥一时说不出话来,默然片刻后,低声说:“你……你这样的脉象不是不能治,我可用叶家指法闭塞你的一些穴道,暂时封住其中一道真气,如此一来,你体内的真气便不会失衡乱窜了。”

江月认真地思考他的提议,问道:“这样可会影响我动武?”

叶之桥:“真气被封,内力会减弱,穴道受阻,行动会便得迟缓,自然是有影响的。”

江月握紧柴刀,摇头说:“那我暂时不要了。”她抿了抿唇,看向成澜,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还得多谢成公子,你又救了我。”

成澜欲言又止,“你我之间不必说谢。”

江月了然地点头:“是,你帮我,我也帮了你,两相抵消了。”她看了看这阵中的情况,又问:“现在该怎么办呢?”

成澜说:“回归云庄。”

江月虽然对成澜有了些信任,但也不至于盲目听他安排,她问道:“为什么要回,回去做什么?”如果叶家人派人追杀她,现如今回去岂非送死?

成澜知道她的顾虑,温言说:“京城的人快到了,叶之梁派叶凡前来,一定认为叶凡已经将你我灭了口,他很有可能会专心应对京城的人,给懿王和周家人一个真相。”

江月不解:“可我们如今对归云庄的情况一无所知。”

成澜讳莫如深:“天知我知。”

胜寒从腰间的包裹里翻出一件干净的衣裳换好,倨傲地说道“世上没有我家公子不知的事。”

江月不再追问,她早就猜到成澜肯定有手段探知归云庄的事,方才那句话,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罢了。

她为江老太换了个睡姿,正打算把她背到背上,成澜劝说道:“也不急,你可以和江老夫人多休息一会儿。”说着,他念了几句调息的口诀给她听,又解释了一遍,“你将这调息的心法默三遍,真气运转三轮,会助你修养。”

江月盘坐下,按照他说的去做,这一默,便是一个时辰。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

昨夜的腥风血雨还未散去,鼻息间还有血腥的味道。

晨曦如月,清风无声,晨色晓光里,成澜依旧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依旧衣衫整洁干净,眉眼平和从容,他正垂眼看书,干净的书页衬得他面色微白,清贵俊雅。当真是宛若谪仙,不食人间烟火。

胜寒在一旁生火,烤着几块饼。叶之桥倒头睡着,但呼吸凝重,没有睡着。

见江月醒来,成澜连忙问:“好些了吗?”

江月回头去找江老太:“我祖母她还没醒吗?”

成澜:“她已经醒过一次,吃了饼喝了些水又继续睡了。”

江月放心下来,舒展筋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果然觉得舒畅不少,又悄悄运转了真气,没觉得凝涩刺痛,五灵决也可顺利施展了。

她欣喜地看向成澜:“你说的心决真管用。”

成澜:“你今后可常练。”顿了顿,遗憾道:“不过也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说罢,他指了指地上的酒壶,“多谢你的酒。”

江月发现这个酒壶比昨天干净了很多,像是被人细细擦拭过了,连壶口接缝处难以清洗的地方也一尘不染。

她把酒壶挂回腰间,走到成澜身边席地而坐,盯着他干净的衣角,说道:“你既然无所不知,那你该知道我父亲三年前遇害的细节吧。”

成澜本在看书,闻言将书合上,看向叶之桥:“想必你更想听叶庄主来说。”

江月看向叶之桥。

叶之桥撑起身坐好,朝江月勾了勾手:“姑娘,酒给我喝一口,我就告诉你。”

江月实在心疼自己的酒,她又摘下酒壶,倒了一点儿在壶盖里,说:“只有一口。”

叶之桥也不计较,神色复杂地盯着手里的酒,慢慢地喝了半杯下肚,剩下的半杯浇了地。他用袖口将酒壶擦干净,再探身取了潭水来洗,才说:“三年前,有个西域的高手来归云庄下战帖,我身为归云庄庄主,当然不能退缩,便应战了。我与那西域高手大战了几百招,却是败了,还受了重伤。那时我兄弟和侄子都在外办事,儿子叶申不学无术,不能救我,但他帮我去找了江兄,江兄为了救我,耗了大半内力,终究是保住了我一命。”

叶之桥紧紧地捏着酒壶盖子,用袖口轻轻地擦着,继续说:“后来,江兄要去走镖,他说走镖也是顺路,可以将老夫人和女儿一起接到安城生活。他临走前,我去看他,给了他一瓶清毒药。那清毒药是我常备的,以前也送过他,他觉得好用,我便又给他备了一些。但是我没想到,那瓶药是有问题的。”

江月抱紧手臂:“那药是叶凡为你准备的吗?”

“是,”叶之桥点头,“归云庄的这些事,大都是他在管。”

江月抿紧唇,江风带的镖局人也不少,而且其中也不乏高手,若是有人能将他们杀害,那大半是用了毒。叶之桥送的清毒药,是不是就是致使父亲和江家人遇险不能自保的原因之一?

这其中的细节,还得回去问一问柳扶风。

成澜适时开口:“这一件件的,似乎太像巧合。”

这一件一件,看似毫无关联,如今经成澜一提,竟匪夷所思地联系起来!

叶之桥猛地一阵,手中的酒壶盖落了地,他眼神恍惚着问:“你是说……这一切都与我那兄弟有关?”

成澜轻笑:“三年前,若是江家不倒,江家或许会取代归云庄,成为许多朝廷世家拉拢的对象。这大概在某种程度上,挡了叶之梁和叶凡父子的路。”

江月轻轻抿了一口酒,捡起盖子将酒壶盖好。她总觉得成澜还有话没说清楚,但她脑子又很混沌,一时想不起来。

江家、叶家、朝廷……这些都有什么关系?

胜寒已经把饼烤好了,仔仔细细地用干净的手绢拖着递给成澜,还为他倒了一杯干净的水。

剩下的饼用纸托着放在地上,让江月和叶之桥自取。

江月盯着自己手里的饼,再看看成澜手里的饼,自己手里的饼就像倭瓜,而成澜手里的犹如玉盘,差别别这么明显好吗?

她也没挑,一口咬下去,味道还算不错。三两下吃完,成澜还在吃,他吃得慢,好像在细品珍馐,模样挺好看,吃了几口就放下不吃了。

好浪费,江月腹诽。

成澜把饼裹好,用手绢擦手,又盯着江月的手看,问道:“江姑娘要擦手吗?”

江月随便拍拍手,抹掉饼屑说:“不用。”

成澜移开眼,仿佛不忍直视。

江月心想,成澜果然是很爱干净的,不仅自己爱,还提醒别人爱干净。她的酒壶或许就是他擦干净的。

几人又歇了片刻,成澜便示意胜寒出阵去看看。

胜寒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裹,“公子,已经得到消息,京城的人昨夜到的安城,现在大约正往归云庄来。叶之梁和归云庄的人,都在忙着迎接,打算在上客厅腾凤庭接待。”

成澜点点头,问道:“京城来的人是谁?”

胜寒说:“都察院左都御史,公孙堂。”他解开包裹,将里头的衣服分给江月等人。

江月拿到的是归云庄护卫的衣服,且看起来比较合身。胜寒仅离开了片刻,就准备好了衣裳,看来成澜此人对归云庄的渗透已然不浅了。

胜寒与她一样,换上护卫的衣服,他与江月身高相似,走到一起到不显得太突兀。成澜与叶之桥换上普通随侍的衣服,脸上做了伪装,若不细看认不出原貌来。

但这里还有两人不好安排,江月看向江老太,以及最先出现现如今还躲起来的男童。

叶之桥朝岛上的屋子招招手,轻声唤道:“奴奴,出来吧,没事了。”

那男童竟叫奴奴,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叶之桥解释:“他是我游历时收留的孩子,双亲和家人都遇害了,他的双亲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我就一直将他藏在归云庄里做仆童。我被关在此处后,他就一直陪着我。因为没人知道他会武,所以不对他设防,他偶尔会自己跑出去玩耍,从没被发现过。”

成澜眯了眯眼:“我看他的内力和招式都不简单,不知他是哪家的孩子。”

叶之桥默然不语,又对奴奴招手,奴奴走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似在撒娇。叶之桥扯出奴奴衣襟里的玉环,让成澜看了看:“成公子见多识广,应该认识。”

成澜瞧见了玉环上的图纹说道:“原来是流星腿的后人,难怪。”

江月上下打量着奴奴,目光落在他半旧露出趾头的鞋上,她想到什么,蹲下身与奴奴平视,问道:“奴奴,东西是不是在你这儿?”

奴奴警惕地看着她。

叶之桥摸了摸奴奴的头,安抚道:“那东西对我来说没用,你给她吧。”

奴奴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石,再从屋内拿出一幅画,交给江月。

江月犹疑,没有接。原来懿王亲卫屋子里的小脚印和手印,是奴奴留下的,也难怪周烈的人无法追踪过来,毕竟奴奴不走寻常路,不会在路途上留下气味,周叙的人也无法接近这片林中阵法。

成澜端详了玉石一眼,轻笑道:“看来也是下了些本钱的。”

江月连忙把玉石和画交给成澜,成澜若有所思,让胜寒接了。

时辰已不算早了,成澜对江月说道:“此处除了叶之桥外没人进得来,就暂且让江老夫人和奴奴留在这里。”

江月点点头,如今能入阵的人大概只有叶之梁了,而他现在定然想不到叶凡已死,也定然不会想到,他们还敢把人留在这里。

江月在身上找了找,翻出一块吃饭时顺出来的山楂糕,递给奴奴:“奴奴,拜托你看好这位阿婆,行吗?我给你糖吃。”

奴奴抿了抿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叶之桥又想到什么,说道:“如果有意外,就照我教你的做,知道吗?”

奴奴又点点头,伸出舌头舔了舔糖。

江月暂且放下心来,与成澜等人离开此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