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清嫌疑

搜查还没有开始,归云庄内就掀起了暗潮。果然如江月所料,来这里的世家后辈,虽然很不满搜查的举动,但都不敢明着反对。

接连查看了几处院子,住在院中的人都提前开了门迎接。江月将这些人在案发前后的行动摸查清楚,并记下他们的家世,登记在册。

天色将暗,日头缓缓下沉,归鸟纷纷飞离归云庄,带着日影远去。

江月回头看了眼跟着身后的人,说:“晋城李家,温县茶马行周家,青城袍衣刘家,以及其余几个宁州新兴家族都看过了。”

有叶家公子和懿王的亲卫在,李康没有说话。于是叶凡先开了口:“这几家与我们归云庄交好,而且都是第一批跟随归云庄归顺朝廷的家族。”

江月思索着:“叶公子认为,他们没有嫌疑?”

叶凡长相随父,眉目温和,在年轻公子中算好看的,尤其对江月温柔客气。他没有回答江月所问,而是说:“一切以姑娘所查为准。”

江月的确暂且没有发现端倪,出了那几家院子后,还特意停留半晌,以她的耳力,即使离开了院子,也能听见院中人谈话,但方才查的那些人,在她离开后都没有谈及案情相关的信息。这也不能说明他们就没有嫌疑。

江月向叶凡拱手行礼,请他走在前头。叶凡便在前头带路:“前方是出岫院。”

出岫院,便是种植白宝珠的地方之一,这也是江月要重点查的地方。还没入院,就已经闻到白宝珠的花香,院中的人已经开门迎了出来。

叶凡介绍说:“这院中住的人是京城蒋家的千金。”

“京城?”江月诧异。

叶凡说道:“在六日前,蒋家千金游历至此,归云庄自然要接待,便也将她安排在了归云庄。”总不能其余宁州的千金公子都住归云庄,而让京城来的千金住在外面吧?

江月还以为这院中除了周烈等人外,都是宁州的人。

蒋家千金蒋倚晴只带了两个随身侍女,也没有让归云庄安排其他的仆人,院内只有她们一主二仆。

京城来的人,做派气度似乎不太一样。江月闻香见人,便看见一袭黄裙的少女款款迎出来,这少女黑发如云,眉眼带笑,面容不俗,走路裙裾不动,步态轻盈,果然是大家闺秀。她身后是两个长相平平的侍女,如此一衬,越发显出她落落的气质来。

江月的鼻子被花香熏得有些痒。

蒋倚晴站在门口行礼,大方地说:“我在此恭候多时,已备好茶点,请大人和公子,以及江姑娘入内。”

叶凡等人果然是男人,对待蒋倚晴的态度,与对待其他公子的态度有些不一样,客气多了。

江月听说有茶点,突然觉得自己饿了,也跟着进了门。

出岫院内果然栽了不少白宝珠,这是一种在宁州比较罕见的山茶花,培植起来比较麻烦,但这里的十几株花却开得很好,花瓣雪白,如珠似玉。有些花瓣凋零,落在地上,细软轻盈,脚踩上去没有知觉。

江月看了眼高高的院墙,再俯身捻了些泥,不动声色地入了客厅。

蒋倚晴亲自为叶凡、亲卫首领以及李康斟茶,又让侍女把茶和糕点端给江月。

“这些茶都是从京城带来的,糕点是我随手做的。”蒋倚晴说道。

江月立刻喝茶吃点心,很给面子,津津有味的模样让叶凡看呆了。

一盘点心也就几块,很快让江月吃完。李康看了看蒋倚晴斯文吃东西的模样,再看看江月,轻声咳嗽,好心提醒。

江月一边不紧不慢地喝茶,一边听叶凡与蒋倚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叶凡只是喝茶,说道:“蒋姑娘在归云庄住的可习惯?”

蒋倚晴轻笑:“我很习惯,多谢叶公子照顾。”

江月这才得了机会说话:“不知昨夜蒋姑娘在何处,可有人作证?”

这话问得有些直接,蒋倚晴面不改色,说:“自然是在这院中休息。至于人证,倒是没有,我想我身边两个侍女的证词,江姑娘也不会信吧?”

虽然蒋倚晴面不改色,但江月也看到她眼角快速抽搐了一下。

江月点点头:“蒋姑娘的话在理,既然如此,可否让我查探一下你的贴身之物与房中之物?”

“大胆!”江月的话音刚落,蒋倚晴的侍女便站出来叱责:“我家姑娘是京城蒋家蒋侍郎之女,也是武学世家的千金,岂能让你随便搜查?”

江月笑着说:“被害的人是懿王亲卫,丢失的宝物是圣上所需,我也是为你家小姐着想。若真是清白,让我一查证不是正好?”

那侍女没想到江月看起来娇弱,嘴巴却这么厉害,顿时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阿玉,退下。”蒋倚晴起身,板着脸让那侍女离开。

那侍女偏偏就站在原地不动,颇有些愤愤不平地说:“归云庄的人都知道凶手是那疯老太,凭什么要搜我们这里?”

李康面色一沉:“我们并不是只搜了出岫院,听泉院、枕霞院还有落月院等其他院子也都搜过了。”

蒋倚晴连忙打圆场:“是我的侍女不懂事,我会处罚她的,请大人和江姑娘包涵。”

江月难得收起了笑意,她摩挲着茶杯,沉默不语。在其他人看来,她这副模样似乎有些心虚。嫌疑人是江老太,查案人之一却是江老太的孙女,的确很有文章。蒋倚晴的侍女,一面强调凶手是江老太,一面又暗示江月查案不妥。

跟随江月来的人可不少,不出半盏茶的时间,这些话就会变成流言传遍归云庄,对江月极其不利。

就在众人以为江月被堵得哑口无言时,江月慢慢地放下茶杯站起身,抬眸间,眼中又噙了爽朗的笑意。

“既然有人怀疑我,那我如果不解释清楚,只怕对不起周大人的任命,也对不起叶庄主的嘱托,更对不起朝廷命官李县令的信任。”江月亭亭地站在众人之中,掷地有声地开口,屋内的人听得清楚,屋外叶家和周烈安排的人也听得明白。

她目光毫不躲避,直视着蒋倚晴,说道:“我的祖母,不是凶手!”

蒋倚晴漫不经心地问:“证据呢?”

江月轻笑,扬声说道:“其一,懿王被害的三名亲卫身上的伤,是短剑造成,而我祖母从靠近宅院,到与院中的人交手,都没有人见她带了武器。其二,所有看守懿王宅院的人都可以证明,我祖母从头到尾都没有进过被害亲卫的房间。其三,在嫌疑人逃亡的路途中,发现的血衣是男人所穿,并不是我祖母的。”

蒋倚晴不说话,那叫阿玉的侍女说:“归云庄的人都说江老太是有帮凶的!”

江月面色微沉:“我祖母是无意间被人引到归云庄,怎么可能筹谋安排帮凶?何况,有许多人都知道我祖母疯癫,有时连人都分不清,亲人也不认识,怎么会有坏心眼和人勾结,又怎么能认识什么帮凶。”她转而看向李康,恭敬地问:“敢问县令大人,我家祖母这些年是否因为神志不清,而从来没有出过门?”

李康点头:“是,自江家遇害后,江老太就……疯了,你和柳大夫为了照顾她,从来不让她出门,怕她出意外。”他端正地向叶凡和懿王亲卫首领行礼,说:“诸位若不信,可以去询问江家周围的人家,我可以用乌纱帽作保。”

江月向他行礼:“多谢大人!”她挺直背脊,继续说:“我江家,从不与人结仇,家风端正清白,我父亲更是江湖中的一号人物,至少在宁州内是颇受尊重。他帮官府送过物资粮草,从没丢过一丝一毫。匪患动乱时,他帮晋城李家家主护送过儿女,自己身受重伤,李家儿女安然无恙。他帮周家运送茶马,穿越过最危险的山地。他帮刘家病重的老母送过救命的药,跑死了五六匹马,自己也险些累倒……我江家家风如此,我祖母更是家父的表率。”

她深吸一口气,反问:“我祖母,怎么可能是凶手?”

一时间,雅雀无声。

蒋倚晴笑意勉强,却依旧聘婷而立。

叶凡闻言,十分感叹:“其实叶家遭遇变故之后,叶家也苦苦追查过叶家人的下落,可惜找了许久,都没有消息。”

江月:“多谢叶公子,叶家在外行走的都是我父亲那一辈的人,我与祖母一直生活在乡下,没人认得我们,出事之后又有意隐藏,从不对外说真实身份。”

叶凡点点头:“难怪找不到你们。”

李康歉然说道:“是李某一时情急说漏了嘴才让叶庄主想到江家……”

江月默然。现在追究李康是否故意,根本毫无意义。

蒋倚晴与江月对视一眼,厉声道:“阿玉,向江姑娘道歉!”

那叫阿玉的侍女立刻不情不愿地走到江月身前,欠身行礼:“江姑娘,奴婢错了。”

江月并不理会,阿玉便自顾自地转身,小声嘀咕:“说是凶手就急眼了……”

这话说的极其小声,只怕没人能听见。但江月正运着五灵决,听得一清二楚,她沉声道:“我还没原谅你!”

阿玉身体一僵,隐忍着泪水,发现周围的人,连温和有礼的叶凡都冷眼看着自己,自己的主子蒋倚晴也对此视而不见。她泪水一颗颗掉落,又拘着礼向江月道歉。

“江姑娘,奴婢错了,请你原谅。”

江月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如果没有证据都能空口指认凶手,那我也可以指认你为凶手!”

江月眼角余光微微瞥了眼蒋倚晴:“懂了吗?”

阿玉骇然地看着她,嗫嚅着说:“奴婢懂了。”

江月放开她,转身面对蒋倚晴,一抬眸,笑呵呵地说:“蒋姑娘,可以开始搜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