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是个叼嘴又贪吃的老太太,要是没吃的就算了,一旦有好吃的,不吃个肚圆腹胀不会停筷。
两道菜,一道汤,大半都进了江老太的肚子。江老太满足地捧着脸开始唱歌,眼珠子一转发现江月没怎么进食,赶紧将自己藏在袖子里的葱油饼和芝麻饼拿出来,捧到江月面前:“乖孙女儿,这两个饼好吃,你尝尝,我特意给你留的。”
江月看了眼江老太鼓起来的衣袖,不由弯眼一笑:“我吃饱了,祖母自己吃吧。”
江老太往江月肚子上一模,撕了半张饼塞到江月手里:“乖孙女儿,你吃半张,剩下的还要留给你爹哦。”说着,她一把扯下江月腰间的酒壶,给江月倒了满满一杯,稳稳地端起来要喂江月:“乖孙女儿,喝酒,喝了酒会舒服些。”
江月任由她喂,说来也奇特,每次她用了“五灵决”后,眼耳鼻就会不舒服,喝了这酒就会好得快一些。
江老太看着她喝完,心满意足地舔了舔酒碗底。江月见状,便要倒酒给她喝:“祖母想喝酒啊?月儿喂你喝。”
江老太立刻不高兴了,反复说自己不喝酒,然后她又似想到什么,眼神变得恍惚,又开始胡乱哼歌,咿咿呀呀听不懂在唱什么,大约唱的是某地的土语。
吃过饭后,江月习惯性坐在窗沿边曲着腿想事情。
如今的线索有限,就算细查,也不一定能得到真相。再者,这归云庄内除了李康没有可信任的人,这些线索握在自己手里,反而是一种麻烦。她必须尽快将可靠的线索整理好,交给周烈,以免自己成为最瞩目的目标。
正思索着,李康就带着人来了。
江月立即起身:“方才时间仓促,又有人在场,没有适合的机会将线索呈上去,等问清这些人之后,就要劳烦大人了。”
李康点头:“应该的,何必说劳烦?”他略微叹气,“我倒是希望京城的人快些来,这样我压力的或许会小一些。”
事关懿王亲卫被害、进献圣上的宝物被盗,京城的人一定会接手这样的重案。只是案件发生在安城,且周烈脱不了干系,周烈怎么说也要尽快查案,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怎么抵失职的罪过?
江月也不理会李康自我安慰的话,让他带人进来问话。
归云庄中的花匠、绣娘、厨娘主管,依次低着头本分地站在江月身前。
江月拿出从墙面刮下来的泥和碾碎的花瓣,问花匠:“你认得这土和花吗?”
花匠谨慎地观察片刻,说道:“回大人,这土是一般的花土,用来培植白宝珠的。”
江月问:“这泥里的花,是白宝珠吗?”
花匠点头:“是。”
江月:“归云庄内,哪些地方种了这种花?”
花匠说:“出岫院和望舒院里有。”
江月又把那片碎布交给绣娘,让她辨别:“你可认识这种布,产自哪里?”
绣娘见那指甲盖大小的布染着血,就有些畏惧,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去看:“这、这是上好的丝绸,奴婢看不出产地,但看这上面残存的绣纹,不像是出自归云庄。”
江月:“你确定?”
绣娘原本觉得江月就是一个乖俏的小姑娘,也没太怕她,哪知这小姑娘板起脸来也有些威严,倒是跟老爷似的,让她心头发慌。
绣娘谨慎地点头说:“是,归云庄的主子们喜欢什么样式的绣纹奴婢很清楚,底下那些婆子丫头们有这样手艺的也不多。”
江月便拿出那件从花盆底下查到的血衣:“那你可认识这是谁的衣服?”
绣娘一看那衣服,脸色骤变,嘴唇颤抖着,没说出话来。
看来她知道这件血衣是谁的。
绣娘跪下磕头:“姑娘……大人,奴婢不敢说,恳求您不要为难奴婢。”
李康听了,顿时生出为官的怒意来:“这还轮不到你决定说与不说,老实交代!”
绣娘哽咽地摇头,求救般看向江月:“大人,这衣服到底是谁的,您一查就知,何必来问我呢?我要是说了,就保不住自己这条贱命了。”
一旁的花匠和厨娘埋着头,不敢看那件血衣一眼。
江月懂了,也不为难绣娘,让她起身。
绣娘的情绪明显对影响了厨娘,等到江月将目光投向厨娘时,厨娘整个人变得更加不安。
江月露出无害的笑来,眼睛明亮、笑意带蜜:“大婶就是厨娘?我和祖母吃了厨房做的饭,觉得味道很不错呢。”
厨娘稍稍松了口气,也拘束地笑了笑:“大人误会了,您和老太太的饭是大厨房做的,与懿王院子里的吃食不一样。”
江月眉眼弯弯:“原来是这样,大厨房的人都有这样的手艺,那婶子的手艺更不用说了。”
厨娘抬起头来:“大人过奖了,不过我家三代是厨子,都是祖传的手艺。”
江月赞叹:“难怪我看婶子气度不一般,竟是有家传渊源的。”见厨娘脸色好了一些,她赶紧问:“懿王院子里的吃食,都是怎么送进去的?”
厨娘说:“都是让人打听清楚大人们要吃什么,然后现做,做好之后由盒子装好,一路马不停蹄送过去。”
江月:“这一路上,可有别人接触过吃食?”
厨娘笃定地说:“绝对不会有,我做厨娘多年,这些经验也是有的。在端到大人们面前之前,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触碰食物。而且,周大人都是亲自检查吃食的。”
细想之下,便知道厨娘没有说谎。周烈和懿王亲卫都不是寻常人,对吃的一定会倍加小心。凶手在食物中动手脚的可能性不大。
但周烈和懿王亲卫这样的高手,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人闯入院子、这么轻易就被人杀了?难道凶手也是武林高手?要对付周烈,至少也要达到宗师的境界吧?
案发当晚,为何周烈的行动也那么模糊,竟没有与凶手碰面?周家将懿王亲卫和宝物交给他护送,难道他不需要亲自看守着?
江月略微沉思了片刻,笑眯眯地对厨娘说:“婶子,还得麻烦你将懿王亲卫大人们入住归云庄之后的食物清单列一份给我。”
厨娘点头:“这简单,我回去之后立刻亲自给您送来。”
江月怕生出意外,说:“倒不用婶子亲自送,县令大人会安排人给你去拿。”
厨娘觉得江月想得周到,对她的戒心更少了些,她心底感叹,自己的大女儿也和江月差不多大,女儿都已经嫁人了,江月这样娇弱的小姑娘却要做这些冒险的事……心念转了几圈,不由对江月生出亲切与怜惜来。
问完了话,江月将线索规整好,交与李康。
李康妥善地收好:“我这就给周大人送过去。”
江月思索着,看了看天色:“大人,我需要办一件事,可能有些麻烦。”
李康不假思索:“你尽管说。”
江月说:“我要搜查归云庄。”
李康顿时皱眉:“这的确很麻烦,归云庄不小,宅院无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上百,查……”
江月时刻注意观察、倾听着周围的环境,低声说:“归云庄内的人嫌疑暂且不大,底下的仆人不用细查,我主要想查那些入住的世家后辈。”
李康虽然犯难,却不震惊,不管如何,早晚都要查到这一步,他本想等京城的人来了之后再查,没想到江月敢提出立刻查。
江月知道他的心思:“早晚都是要查的,这种得罪人的事,周烈不会亲自去做,叶之梁不会亲自去做,京城里的人不知何时会到,更不知道他们的作风……周烈为了堵住京城人的嘴,在得到方才我呈上的线索后,也一定会让我去查的。”
李康轻叹:“你倒是想得清楚。”
江月傻笑:“所以动作要快,时间越长,线索越难找。”
李康心头合计了半晌:“我这就去见周大人。”
李康走后不久,江月去看了江老太。江老太抱着几张大饼缩着手脚躺在床上,睡得不太安稳,似乎做了不好的梦。
听柳扶风说,江家出事后,一开始江老太还不太疯癫,清醒的时候很多,甚至拼命地救昏睡不醒的江月,后来江月苏醒了,江老太的精神状况却越来越糟糕了。这一年多来,江月难得见到江老太清醒的时候。
她为江老太擦了手脚,用纸把饼包好,塞到江老太袖子里,低声嘱咐:“祖母,归云庄危险重重,你要小心一些,遇到危险,千万别像三年前一样犹豫,先跑了脱险再说,懂吗?”
这话像是和江老太做的梦相契合似的,江老太立刻抓住江月的手,低声喊:“月儿,快逃快逃!别管我了……我得回去救你爹,你赶紧走!”
江月心头一酸,摸了摸江老太的头发,心头有些自责,怎么自己对那场变故一点记忆都没有呢?为什么单单让江老太一个人沉浸在痛苦里,疯癫不清……
不出江月所料,周烈果然让江月和李康搜查归云庄。事关重大,就算叶家和其他世家不满,也不敢出言反对。
这边,周烈安排了人手过来给江月,为首的人是叶之梁的大公子叶凡,叶之梁也让亲卫首领带了人来,协助江月。
江月对两边的人都笑眯眯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叶家和周烈的人都散下去办事了,剩下的人与李康一起,跟随江月探查。
既是这样,就以懿王亲卫的院子为圆心,由边缘查起。
这一路,江月都默然不语,真不知身后这些人,是来协助她的呢,还是别有所图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吗?阅读愉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