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探完房间的情况,江月又去看了三具懿王亲卫的尸体。
身为亲王护卫,身手都该是不错的,可从这三具尸体来看,这三人伤得都不轻,伤口不多,但都致命。其中两人被一刀割喉,另一人被刺穿心脏。
江月对武器并不熟悉,但她推测凶手用的就是普通的短剑,江湖上用这种武器的人太多了,没什么特殊性。
她半蹲在一具亲卫尸体旁,目光扫过亲卫手中握着的武器。这是一种类似短刀,却带有倒钩的兵器,刀上染了血迹,乍看并不特别,但江月发现刀尖倒钩上挂着被血染红的碎布,碎布上有特殊的绣花,只是被血染红,不容易分辨察觉。
她谨慎地把这片破碎的织物拿下来:“这应该是与凶手搏斗时,从凶手衣服上钩下来的。”
懿王亲卫首领说:“凶手穿的是普通的夜行衣。”
江月将织物凑近了看:“这片碎布不是黑色,应该不是夜行衣,这名护卫用刀上的倒钩勾住凶手衣服时,大约钩到了凶手的里衣。”
这下子倒是有些眉目了,只要查这碎布的材质、花纹,就能大致划定凶手的范围。
恰在查探快结束时,周烈与叶之梁也到了此处,顺道询问探查的情况。
叶之梁一身长袍,神态和蔼:“如何?可需要休息?我已让人为你备好房间,有所需要尽管提。”
江月实在看不透这些人的心思,只是做出谨慎安分的样子:“多谢叶庄主。”
周烈却没有叶之梁这般好说话,他一开口,便是压迫人的气势:“查得如何?”
江月便将查到的线索说了一遍。
叶之梁问:“哦?竟这么快就有这么多线索了?你有何看法?”
江月漆黑的眼眸茫然地眨了眨:“江月愚钝,暂且没有推断,不敢妄下结论。”
叶之梁沉默打量着她。
周烈冷笑,不动神色地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懿王亲卫被害,此事已经禀报入京,京城很快就会派人来监察,我要你在京城的人来之前,给我一个结果。”
江月欲言又止,圆润的脸微微泛白。
李康只当她是被周烈吓着了,连忙向周烈行礼:“大人,此事是否会有些仓促……”
周烈对他视而不见,而是对江月说:“如果查不到真凶,你也知道后果。”
后果是什么?是拿江老太顶罪吗?
江月垂于身侧的手无声握紧。她看向一旁无知无觉,掰着自己手指玩儿的江老太,强自平复暗涌的情绪。
“江月,我希望你是一个聪明人。”周烈说。
“周大人,她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你何苦这样吓她?”沉默的叶之梁终究是缓缓开了口。
周烈沉着脸说:“我只是好心提醒她,哪里是吓她,她当真要是这么不禁吓,就不会查出这么多线索了。”
江月腹诽:您过奖。
叶之梁闻言深深地盯了江月一眼,又问:“既如此,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查?”
江月退后一步远离周烈,行礼道:“听闻凶手杀害三名护卫后逃走时,大人带着人追了一段,我打算沿着凶手逃跑的方向查看一遍。”
周烈点头,吩咐亲卫的首领带路。
江月稍稍落在后头,等周烈与叶之梁几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不动声色地回头看。
自接近这院子之后,她就感觉有人在暗中看她,是看,不是偷窥,因为那人站得很高很远,自以为江月看不见,所以稍微松懈了些。
那人一身浅碧色短打,立于高远茂密的树梢,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直到察觉江月的视线,才愣了愣神,有些疑惑地滴溜溜转着眼珠。
江月装作没看清他的样子,稍稍移开目光,似是打量别处的风景。但她看得分明,那站在树梢的是个少年人,长得俊俏可人。直到江月转身了,那少年人才一跃下树,身形飘逸如一片羽毛,看来是个轻功高手。
李康察觉江月落后了几步,转身问:“怎么了?”
江月指着方才那少年人掩身的树,说:“大人,那可是成家公子的院子?”
“正是,”李康说。
江月问:“成家公子今年几岁?”
李康疑惑:“大约……二十三?”顿了顿,又好奇地看着江月:“怎么了?”
“没什么,”江月摇头,刚才那少年人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应该是不会成家公子成澜。只是,那少年人为何要跑到树上去看她?难道是少年人贪玩好奇?
江月默然,心中疑虑越深:看来,这归云庄,水很深。
眼下她也不能久留,跟随周烈等人重走了昨夜凶手逃跑的路线。直至走到一处草木掩映的花园众人才停下。
亲卫首领对江月说:“昨夜我和周大人追到此处,就凶手就不见了踪迹。这方圆几处院落,包括此处花园,我都让人看守了起来,从昨夜凶手失踪后,就没人靠近过。”
话音刚落,就听周烈说道:“不过,昨夜我们追踪到此之后不久,叶庄主就带人追过来了。”
叶之梁面不改色,只是有些急促地说:“懿王亲卫的院子出事,叶某当然要带人来查探。”
周烈也放缓了语气:“叶庄主尽心了,此番捉拿凶手,还有劳烦之处,请庄主见谅。待真相大白,我定向圣上和懿王如实禀报叶庄主的功劳。”
叶之梁向周烈拱手致谢:“那就多谢周大人叶某美言了。”
周烈这才看向江月:“可有发现?”
室外的痕迹复杂多变,何况这院中花草欣荣,还有鸟兽,就算江月目光如炬,也一时看不出有价值的痕迹。她运转真气太久,眼耳鼻都有些疲累不适,但她依旧可以听到虫蚁爬动的微弱窸窣声。她循着这集中而微渺的声音慢慢找,最终停在一个花盆前。
花盆外有苍蝇,“嗡嗡”地围着花盆底飞舞。
“这花盆底下有问题,”她说道。
亲卫首领立刻让人来将花盆搬走,果然,花盆底下出现一个土坑,坑上随意掩了些花土,将土刨开,就发现一套带血的夜行衣。
周烈等人很是惊讶,没想到江月会找得这么顺利,好像事先知道血衣埋在此处一样。
叶之梁面色微变:“你怎么知道这花盆底下有问题?”
江家五灵决,是绝不外传的秘密,没人知道江月的五感超于常人。她解释说:“这花盆有被挪动过的痕迹,盆栽枝叶的朝向与其他盆栽不一致,说明花盆被人挪动过。”
这花盆的确如她所说,江月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叶之梁等人的疑虑,她将血衣拿出,仔细检查血衣的情况。
“这肯定是昨晚那凶手脱下来的,”周烈说道,“凶手将血衣藏在这里,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趁机逃走了。”他盯着江月,“所以说,昨夜出现在这里的人当中,很有可能就有凶手,对吗?”
这话意有所指,分明就是暗示凶手就可能混在叶之梁之后带来的人当中。若江月同意周烈的说法,就得罪叶之梁,如果不同意呢?
她快速往叶之梁那边瞥了眼,叶之梁倒是一副自若的模样,但他身后的年轻人却蹙眉忍怒。所以她干脆观察血衣,眨眨眼,露出疑惑沉思的模样。
周烈见她只是睁着一双大眼却不回答,也摸不准她到底听懂了还是装傻。他看了眼叶之梁,不再多话。
江月收好血衣,与李康一同返回去找江老太。这一番经历下来,江月越发肯定自己和江老太掉进了蛇窝,或许还没等到真相大白,她和江老太就已经水深火热了。
她带着江老太回安置之处,因一下子加强五感,耗损有些大,她需要慢慢调息,就一路沉默着。
李康见她一言不发,就当她是在整理思绪,所以没有打扰她。
就在快到江老太被看守之处时,江月才停下来。
“接下来,我需要见打理院子花圃的人,懂丝质布料的人,还有负责懿王亲卫吃食的人。”江月拉住江老太的手,对李康说:“还请大人为我安排。”
“好,”李康点头,“叶庄主说过,归云庄上下都协助查案,我尽快去安排。”
江月:“多谢大人。”
李康下意识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克制住没动手:“是我谢你才对,归云庄命案,我这个县令也无法推脱的。”
江月弯眼一笑:“我会把线索整理好给您。”
李康正要说话,江老太却喊饿了,拽着江月的手腕晃荡,江月要是不抓紧她,江老太恐怕就要自己跑出去找吃的了。
江月安抚江老太:“马上就吃,不让祖母饿着。”
江老太捏江月的脸,江月抓住她的手,这才发现江老太指甲里沾了蜡烛油,也不知道她从哪来抠下来的。
江月拿手绢替她擦,蜡油嵌在指甲里,只好用指甲刮,就这么细细的刮着,江月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轻声问江老太:“祖母,你这蜡油是在哪里碰到的?”
江老太说:“壁龛里,我刮壁龛里的蜡烛,我把蜡烛点亮,儿子就能看见回家的路了。”
江月只好为江老太洗手,一时间又隐隐觉得这蜡烛的气息有些不同,但她现在的五感疲倦,暂且没有发现端倪。
而且始终没想通,到底什么人能引江老太来归云庄,目的到底为何?这归云庄里,当真能查到江家被灭门的线索?而这庄子中的人,到底又各自怀着怎样的心思?
一时想不出头绪,她暂且压下了心头的疑虑,与李康告别后,带着江老太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