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月平日里奔走于市井中,倒是听说过这位成澜公子的事迹。传闻他出自宁州排名第三的武学世家,可自小体弱多病,成年了还不良于行,因此没有继承家族武功,江湖武林中没有他的名号。但成公子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在十二岁时,就击败不少书香弟子,夺得会元,这使他成为开国以来,第一位在科举中夺得如此好成绩的武学世家公子,从此名声大噪。
江月侧首:“归云庄不是请世家弟子来交流武学吗?”
李康说:“成公子也是会武功的,而且也是懂武功的。”
江月懂了,有嫌疑的人不只是江老太,还有入住归云庄的所有人。那些有家世有门第的人不好拿捏,拿捏一个疯癫老太太当然容易得多。
“我祖母被抓之后,归云庄中是什么情况?”
李康说:“失窃的是要献给圣上的宝物,被害的是懿王的人,庄子上下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叶庄主当即就封锁了归云庄,任何人不得出入。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也都一直留在各自的院中谨慎观望。”
这么说,凶手很有可能还在归云庄中。
她思索了一瞬,向李康行礼:“大人,接下来我想带祖母去懿王亲卫的院中查看,还请您安排。”
李康不假思索地答应:“好,你不必跟我客气……”
其实李康比江月大不了几岁,寒门学子,十几年寒窗苦读才得了功名,被发配到安城这么一个破落地儿当芝麻小官,来赴任时正好是安城匪患比较糟糕之时,还没入城就险些命丧盗匪刀下,是江月的父亲江风把他救下来。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推行的许多政令没人听,大多还是江风带头为他通路……
所以,李康把江风当成恩人、朋友。
江风在江湖闯荡跑镖,一直把老母和女儿养在乡下,直到妻子病死,他才惊觉对亲人亏欠许多。那一回,他向李康吐露,觉得自己在安城可以定居了,打算跑完边关的一趟镖就把女儿和老母接到身边来。哪儿知道,在接老母和女儿的途中,竟遭到毒杀。
李康好不容易把幸存的江老太、江月以及柳扶风安顿好,以为江月一个弱小娇女,肯定在失去亲人后六神无主,说不定因受惊吓就昏迷不醒也有可能。
可他没想到,江月昏迷半年后苏醒,可以行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见他。
当时那脸色苍白、瘦弱如霜打的枯叶的女孩儿说什么来着?
她大约是说:江家一门就算落败,也不会白吃白喝,对于李康提供的吃穿住衣等,她会等价偿还。
还有,作为报答,她可以帮李康做事。李康虽是县令,可县衙缺人,大约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其次,她想要保守秘密,暂且不能让人知道江家还有人活着。
那时的李康,还真没想到,看似柔弱乖巧的小姑娘,竟这样恩怨分明、自立有度。
仔细一想,这几年下来,江月还真不欠他任何情分。这小姑娘看似乖软甜蜜灵巧,实则……有些难以亲近。
估摸着江老太休息好了,江月给她喂了一颗安神丸,趁她没有疯癫,带着她前往懿王亲王的院落。
江老太一路老太太似的聒噪:“月儿,那前头的青年人是你看上的夫婿吗?”
江月眼皮也没抬,敷衍着:“他是县令大人。”
江老太拉住她的手,开始假装哭泣:“你今年十七了,还不出嫁,我怎么还有脸当你的奶奶……”
江月不理会,一路观察着归云庄的情况。
江老太开始摸江月的脉门:“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怀孕三个月了,肚子挺得这么大!”说着,在江月肚子前画了个圆。
江月失笑:“三个月就这么大,我娘大概怀了个哪吒吧。”
江老太眼巴巴地盯着江月的肚子,有些失落地推开江月的手:“你肚子不争气,不仅没怀儿孙,我教你练的心法你也没融会贯通。”
江月暗叹:江老太哪里是教她心法,分明是趁她昏迷时,胡乱往她体内灌输真气。或许是误打误撞,也或许是她家心法的确不凡,硬生生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没一觉睡死。
有江老太强灌的真气护体之后,江月被江老太逼着学了江家五灵决。五灵决并不是什么高强武功,学会之后,可运气凝神于五感,无限地增强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与触觉。距离遥远的蛛丝、微不可见的纤尘,远隔数丈的私语、微弱不可察觉的味道……都可以被轻松感知。
江南白家的蛛丝细如无物,可江月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风靠跑镖立于江湖,绝对不失镖,走丢的镖也绝对能找得回,靠的也是江家的独门心法:五灵决。
但江月学习五灵决的时间太短,还不能同时运作五感,她耳力最好,眼力次之,嗅觉、味觉、触觉时常不起作用。而且她现在内力没有到达至臻水平,五灵决用久了难免眼痛耳鸣。虽然也可强行运转真气加强五感,但如此可能会导致她七窍流血,眼盲耳聋失去五感。
但现如今身陷囹圄,江月只能冒险了。她决定运转真气,加强五感。但要快,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住。
江月一路安抚着江老太,耐着性子轻言细哄,旁人看了当真觉得这是一对慈爱的祖孙。江老太老年丧子又疯癫,但还有江月陪伴着。
终于到了懿王亲卫的院落。
这院子与归云庄其他院落布局大同小异,飞阁雕甍、屋院错落,内外的守卫很是严密,看守的人都是周叙安排的懿王的人。
亲王护卫,自然都气度不凡,远远一看,就让人觉得有些压迫,所以负责伺候的归云庄下人个个凝神屏气,噤若寒蝉。住在附近院落中的世家后人,也都敬而观望。
因周烈早先吩咐过,江月很顺利就可入院。但江月却是站在院墙外,目光扫过高高的白墙,虽目力不及耳力,但仔细观察,也可以发现蛛丝马迹。
江老太恨恨地拽着她的手,指着院子侧方的一道墙:“就是这里,那人就是从这里翻进去的,随后我就跟着冲进去了!”
江月在墙上发现两处鞋印,鞋印上碾着薄薄一层泥,泥中带着碾碎的花瓣。
李康惊疑:“先前还看的人竟然没有发现。”
江月用纸将鞋印上的泥和花瓣包起来,笑着说:“我祖母那时也没告知他们有人从这里翻进去呀。”
李康点点头:“也对。”
一旁的懿王亲卫首领盯住江月,他们这些人也搜查过,却压根儿没有发现什么脚印,或许这江月只是误打误撞而已,且看她接下来怎么查。
江月接着入了案发的房间。一推门,强烈而混杂的气味扑鼻而来,险些让她窒息。血腥味、烛火味、多年未散的漆味、木头味、以及看不见的角落中细尘的霉味……清晰而幽然地钻入她的鼻息。
李康见她站在门口蹙着眉屏了一口气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江月揉了揉鼻尖:“没什么,血腥味太浓了。”
懿王亲卫又瞥了江月一眼:果然是个娇弱女子,一点儿血腥味都受不了,周大人怎么会让她来查案?
江月运气凝神,走进屋内。屋子还算宽敞,但陈设都乱了,屋子里的血迹斑斑。
“凶手逃走时身上带了血。”江月说道。
懿王亲卫这才正视她:“这么多血,不用看也能猜到。”
江月早就发现这个亲卫首领始终对她冷眼怀疑,别人的态度如何她也无所谓,所以闻言不过抿唇一笑,眉眼一弯纯良无害,指着地板上的一抹血迹说道:“这一处血迹明显不完整,应该是鲜血喷溅时,被什么东西阻挡了。”
那亲卫首领这才说:“不错,凶手杀完人逃走之后,我们追了一段路,可惜跟丢了。之后叶庄主派人查身上带血的人,也没有发现。”
江月含笑,不置可否,接着观察。
门窗完好,仅在一处窗沿上发现半只脚印,距离脚印几寸远的窗棱上,有一只手印,手印的纹理在光影下清晰可见。
周烈原本安排了三个人守在屋内,藏放百川图和六合珠的地方放了好几个混淆的机关盒子,但那几个盒子全部都碎了,盒内空无一物。
其中一个盒子内,隐约有特殊的气味,江月从来没有闻过。盒子边缘,也有一只若隐若现带着血迹的手印,印记与窗棱上那只一模一样。
江月若有所思:且不说这宝物藏得太草率了,这偷宝的人也太不谨慎了,竟留下手印。
李康见她盯着盒子,问:“你发现了什么?”
江月说:“手印。”
李康和懿王的人可没看见什么手印,可李康不敢疏忽,将盒子妥善保管起来。
江月轻轻嗅了嗅:“盒子里有香味。”
亲卫首领错愕地看着她:“你能闻到?”
江月点点头:“可否请大人告知,那盒子的香味究竟如何。”
亲卫首领解释:“那是一种秘制的香料,涂抹在宝物上,以防宝物被盗之后不可追踪。但这种香味极其寡淡,只有经过特训的细犬才能闻到……你难道是闻错了?”
江月眸色微冷,可唇角依旧噙着笑意,内心腹诽,嘴上却平静地说:“或许是我太敏感了,产生错觉了吧。那不知大人可带细犬去追了没?”
那亲卫首领说:“追了,可追到半路,没了踪迹。”
江月心道“你活该追不到”,笑道:“看来此人是掩藏痕迹的高手啊。”
她现在查到的线索痕迹很是矛盾,有的痕迹既明显又粗糙,而有的痕迹却被掩藏,这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查案是暂时的……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