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天强心想,自己和玄武宫,可以说没有关系。但这时如果照实讲了,对方必然会再问自己何以会在武当山上的,一追问下去,又是麻烦,不如认了算了。是以他点头道:“是的,我替玄武看管后山,也算是宫中的杂工。”天山妖尸忽然“啊”地一声,和白若兰互相望了一眼,两人竟都有欢喜的神情。
白若兰忙道:“那么,你是一定知道的了?”
曾天强倒是一呆,道:“我知道什么?”
白若兰道:“有一个人,死在玄武宫中,他……葬在后山……”白若兰讲到这里,声音哽咽,巳是泪盈于睫,再也讲不下去。
天山妖尸接上去,道:“这个混账小子,叫曾天强,你可见过他的坟地么?”
曾天强一听,连身子都发起抖来,一开口,声音更是发震,道:“你……你们……是特地……来寻找他的……坟地的么?”
白若兰点了点头,道:“是的。”
曾天强望着白若兰,他的喉间又像是塞满了话一样,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道:“你们来找他的……坟地……你们反而不想见……他的人?”
天山妖尸一怔,厉声道:“你说什么?”
曾天强的身子抖得更是厉害,一半是由于激动,一半是由于伤心,他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白若兰,望得白若兰不住向后退去。
突然之间,曾天强向前跨出了一步,道:“若兰,若兰,你真是不认识我了么?”
曾天强在这一句话中,可以说注人了他的全部的感情!可是白若兰一看到他突然向自己跨了过来,却立即吓得尖叫了起来,竟将他所讲的那一句话的声音,完全盖了下去,根本没有听到!
天山妖尸心中也是又惊又怒,连忙将身一横,拦在白若兰的面前,道:“你想做什么?”
曾天强陡地站定了身子,又立即向后缩去,道:“我……我……不想傲什么。”
天山妖尸又道:“那么,曾天强这浑小子的坟地,是在什么地方,你指给我们看看。”
曾天强想说“他没有死,他就在你们的面前,他就是我”,可是这些话尽管在他的喉头翻滚着,他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只是听说过的那样一个人,但是他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我……当然更不知道他的坟地在哪里。”
白若兰一听,首先哭了起来,天山妖尸立时烦躁了起来,道:“你别哭可好?”
白若兰一面哭,一面道:“是……你将他打死的。”
天山妖尸搔耳挠摁,强辩道:“胡说,他若是死了,怎会来到玄武宫中?可知他中了我一掌之后,并没有死,而是另有死因的。”
白若兰仍是不断地哭着,天山妖尸连声哄劝,急得团团乱转,最后竟发起恶来,道:“那你想怎样啊,是不是想要我为他偿命?”
白若兰吃惊地道:“当然不是。”
天山妖尸道:“那就是了,那你哭什么,你……应该知道,从你小时候起,我就最疼你,最怕你哭,你如今偏偏要哭,却是为了什么?”
别看天山妖尸那样强凶霸道的人,可是在讲到那几句话之际,他却是感情丰富,几乎连他自己,也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白若兰竭力忍着,道:“爹,你别难过了,我不哭了,我只不过想他……我不哭了。”
她一面讲我不哭了,一面泪水却如同断线珍珠似的,向下落了下来。
天山妖尸叹了一口气,道:“阿兰,你……听我一句话,以前我从来未曾向你讲过,我……实在十分后悔,早知这样,我也不打他了。”
白若兰幽幽地道:“我早知道了,你骂得我越凶,我越是知道你心中在后悔。”
白若兰呆了片刻,又道:“爹,其实后悔也没有用,你不必难过了。”
曾天强在一旁,听得他们那么说,心头不知什么滋味!
他倒是第一次知道,天山妖尸对白若兰如此之好,像他那样的人,居然会做了事之后后悔,这实在可算是难得之极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心中在想:其实你也不必后悔了,我并没有死啊。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将这句话讲出来。
白若兰又道:“爹,我看我们还是到玄武宫中去问一问吧,这次有你和我同行,我想不会再吃亏了。”
曾天强听了,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因为他在灵灵道长的口中知道,白若兰曾到玄武宫中来找过他一次的,那一次她找到了卓清玉。而如今她这样说法,那一定是在卓清玉处吃了亏的了。
天山妖尸道:“当然,玄武宫中的牛鼻子,若是不好好赔罪认过,我将玄武宫烧了!”
两人说着,竟不再理会曾天强,转身便向前奔了过去,曾天强张开了口,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他望着白若兰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怅惘。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他的身后,传来了灵灵道长的声音,道:“曾公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曾天强突然转过身来,只见灵灵、元元两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巳到了他的身后。
曾天强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他还不明白灵灵道长那样说法,是什么意思。
灵灵道长道:“曾公子,你为何不认了你就是曾天强。”
曾天强苦笑了一下,道:“道长,你不知道,我……实是有苦难言,我……怎能讲得出来呢?”
灵灵道长也不免长叹了一声,道:“曾公子,你的心情,我是明白的,你和那位白姑娘,定然有过一段情缘,是以她才几次三番,上武当山来找你的,可是么?”
曾天强被人家提起了往事来,心头不禁好一阵难过,只是点头,并不开口。
灵灵道长又道:“你如今连自己是谁都不敢说,可是为了怕你一讲之后,便令得她大是难过么?”
曾天强又点了点头。
灵灵道长道:“所以,我说这是你的不是,她若是真的一片痴情,那不论你变得如何模样,她对你的情意,总是不变的。但如果她居然对你害怕,不想再见你,那么她以前的一片情意,也就大有疑问了!”
灵灵道长的这几句话,直说进了曾天强的心坎之中,讲得曾天强点头不巳。
灵灵道长又道:“而且,天山妖尸一到玄武宫去,必然对武当派大大不利。曾公子,若是你去了,那么天山妖尸自然不会怎样了。家师竟然在此,可谓武当有救,他若是因为天山妖尸一闹,而大伤元气,那就不好了。”
曾天强早已打定主意,道:“好,道长,我与你一起到玄武宫去。”
灵灵道长转头道:“元元,你在此等恩师。”
元元道长答应了一声,眼看着灵灵道长和曾天强两人,一齐向前走了开去,灵灵道长扶着曾天强,因之两人的去势都十分快。
元元道人转过身,向山洞中走去。他心中十分欢喜和激动,本来,他和另一个师弟,是准备商量着不顾一切,来反对那突如其来的“卓掌门”的。但却在无意中撞见了曾天强。
在曾天强处,又知道了他们的恩师,云雁真人,居然还在人世间,他心中的高兴,实是可想而知的,他身形起伏,向那山洞掠去。
他并没有知道,在他转到那山洞去之前,另有一个以极快的身法,窜进了洞中。
元元道人走进了山洞之中,眼前一黑,但是他功力也已颇高,在眼前一黑间,他还看到了在山洞之中,似乎有一个人的。
元元道人怔了一怔,是他随接着大喜,道:“恩师,可是你么?”
由于他心情实在太过激动了,是以他一闭口,声音竟有些发颤,他又道:“恩师,我是元元,你离开的时候,我还……”
他只讲到这里,便看到那条黑影,巳闪到了他的面前,突然之间,一股极大的压力,向他当胸压了下来!元元道人大吃一惊身子猛地向旁一闪,但是仍未能将对方突如其来所发出的一掌,闪了开去,“嘭”地一声晌,那一掌正击在他的左肩。
元元道人忍着痛,右手一探,已将长剑探在手中,一面叱道:“什么人!”
他一面呼喝,一面长剑便已递出。但是,长剑才出,对方的身形便巳经欺近了他的身前。这时,山洞之中,十分黑暗,元元道人仍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然而,对方绝不是他所期待的恩师,那却是毫无疑问的了,他手臂一弯,弃剑尖而不用,剑柄向对方的腰际,撞了过去。
那是因为那人巳经来得极近,他长剑的剑尖已无法将那人刺中的缘故。这一招,当然是险着。那人在他剑柄撞来之际,膝头已抬了起来,撞向他的小腹。元元道人左掌条地切下,切向对方的右膝。
这种近身攻博,最是凶险,那人的动作十分快,元元道人的手掌才一切下,他抬起的右膝,便突然垂下,右足踏下!却恰好踏在元元道人的左脚脚背之上,元元道人只觉得奇痛澈骨,身子一侧,几乎跌倒!然而此同时,他的剑柄,也巳撞中了那人的身子。
那人发出了一下闷哼声,这一下闷哼声,令得元元道长的心头,猛地一震!
本来,这时候那人虽是偷袭,而且一脚踏下,踏碎了元元道人的脚骨,但是却也被元元道人的剑柄,在腰际重重地撞了一下,所以也不算是占了什么上风。但这时,元元道人一听得那一下闷哼声,认出那是一个极熟的熟人,心头大是震动,陡地一呆间,却是立即吃了大亏!
只见那人身形一摇之后,立即站稳,双拳齐出,一招“钟鼓齐鸣”,击向对方的左右太阳穴!
那一招“钟鼓齐鸣”的招数,虽然相当笨拙,但这时却正好用得着,而且元元道人在心头震惊之余,也根本未及去趋避!
他一开口,刚待叫出那人的名字之际,只听得“嘭嘭”两声晌,那人的两掌,已一齐击中了他的额头,元元道人开了口,但是声音还未曾发出来,身子便陡地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那人立时踏前一步,还唯恐元元道人不死,伸手一掌,“啪”地一声,击在他的胸前。
元元道人被那一招“钟鼓齐鸣”击中之际,早巳昏死了过去,胸前再中了一掌,口中、眼中、鼻中,全是鲜血直迸,立时死于非命!
那人将元元道长的尸体,直拖进了山洞之中,他自己也闪身进了一条相当窄的山缝之中,躲了起来……
山洞之中,得以又恢复了寂静。而在赶向玄武宫走的灵灵道长和曾天强两人,却是绝不知道在他们走了之后,元元道人回到了山洞之后,便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向玄武宫走去,曾天强在玄武宫躺了八个来月,可是玄武宫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却不知道。
因为在那八个来月中,曾天强白天是躺在玄武宫的一间茅舍之中而巳。是以为这时候,当到他了玄武宫前,站在大门之际,心中不禁在是赞佩。
玄武宫的围墙,依山而筑,起伏不已,气势非凡,真不愧武当派在武林之中,享有那么大的威名。但是却听到天山妖尸极其刺耳难听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道:“你是什么东西,怎地要你出来见我?”
接着,便是一个十分傲慢,十分冷淡的女子声音,道:“你想见什么人?”天山妖尸道:“我想见武当掌门。”
那女子冷冷地道:“我就是武当掌门!”
曾天强早已听出,那少女不是别人,就是卓清玉!
接着,天山妖尸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从什么时候起,武当派的掌门不是由杂毛道来当,却换了一个女娃子了,这可显然是武林中的奇闻!”
灵灵道长听到这里,便伸手去推门,但是门却关着,灵灵道长扶住了曾天强的手臂,真气一提,便向上疾拔了起来。
他拔起两丈高下,越过了围墙,落了下来。围墙之内,乃是十分大的天井,天井里面是老君殿,天山妖尸和卓清玉的声音,似乎是从老君殿后面传出来的。这时候,正听得天山妖尸在后门大叫,道:“原来当派掌门之位是可以由女娃来当的,我看你也该让让位,让给我女儿来玩玩了。”
直到这时,才听到了白若兰的声音,道:“爹,我也不想当武当掌门,你快问她曾天强的下落生死。”
天山妖尸道:“好,你先讲讲,曾天强在哪里?”
就在这时候,灵灵道长和曾天强两人,跑过了老君殿,在老君殿后面,也是一个相当大的天井地。才一跑出老君殿,便见到剑光森森,少说也有七八十个道人,各执长剑,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在大圆圈当中,站着三个人,八个人站在一边,是天山妖尸和白若兰,卓清玉则站在他们两人的前面。
卓清玉神情傲岸,但是面色却相当苍白,冷冷地道:“曾天强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三番两次地来找他?”
白若兰张口欲言,可是天山妖尸,一声冷笑,便已打断了他的话头,天山妖尸厉声道:“你说他在什么地方?你若是不说,我便将你生剐了!”
他的出手,当真快疾,话才一讲完,“呼”地一抓,已向卓清玉的头顶抓了下来。人家出手,至多抓向对方的肩头,但是他一出手,便抓向卓清玉的头顶,那当真可以说是,霸道到了极点!
卓清玉避得也真快,天山妖尸手掌才一扬起,五指一伸,刚抓了下来,她身子向后一退,便巳退了开去。而围在旁边的七八十个人,猛地向前,踏前了两步,七八柄长剑,一齐抖动,刹那之间,剑气大盛,实是惊人之极!
灵灵道长大叫了一声,道:“且慢!”
他身形飞起,到了圈子之中,天山妖尸一抬头,便“啊哈”一声,道:“老杂毛,有人冒认是武当掌门哩,你来得正好。”
灵灵道长有苦难言,连忙将话岔了开去,道:“白朋友,你是来打探曾天强的下落,可是么?”
白若兰忙道:“是啊,他怎么了?”
灵灵道长道:“他就在这里!”
他一面说,一面便扬手向前,指了一指,一时之间,人人都循他所指,向前看去,而在他所指之处,众人围成的圆圈,也出现了一个缺口。
照理,在缺口处,曾天强应该大踏步进圈子来才是。但是,却没有人走进来。
灵灵道长呆了一呆,叫道:“曾公子!曾公子!”
这时候,并没有人出声,只听得灵灵道长的声音,在悠悠地传了开去。可是,灵灵道长叫了几声,并没有回答。
曾天强和他一起来,而且,就站在他所指的地方,乃是他可以肯定的事情,但是可以这时候,竟没有应声了呢!
灵灵道长正在愕然之际,只听得卓清玉已然怒道:“灵灵,你在弄些什么玄虚?”
灵灵道长道:“他……刚才确是和我在一起的。”
卓清玉“哼”地一声,道:“那你一定是见鬼了,我和你一起将他葬了的,你忘了么?”
卓清玉这一句才出口,白若兰便“啊”地一声,尖叫了起来,道:“原来他死了!”
天山妖尸厉声道:“是你们将他害死的?是不是?你们怎么害他的?”他唯恐女儿又说自己害死了曾天强,所以恶人先告状,先一口咬定对方害死了曾天强,再作打算!
卓清玉一扬手,冷笑道:“老僵尸,你在放什么屁,他是死在谁的一掌之下的,你还不明白么?”
天山妖尸刚才恶人先告状,就是怕人家提起这件事来,白若兰会向他吵闹,这时卓清玉竟老实不客气地将之叫了出来,天山妖尸不禁勃然大怒。
他连忙一声怪叫,道:“你才是放屁!”
他手腕一翻,“呼”地一抓,又巳向卓清玉当胸抓到,卓淸玉这次,不再退避,竟突然竖起一只手指,指向天山妖尸的手掌心。
天山妖尸行事为人,虽然怪诞不巳,但是他却是真正的武术大家,一见卓清玉竖起了这一指,心中便不禁陡地为之一凛!
因为他一眼便看出,卓清玉的手指,在竖起之际,轻轻幌动,起式看来虽然简单,但是内中实在蕴藏着许多复杂的变化!
自己这一抓若是继续抓去,那不论抓向什么方位,只怕手心的“劳宫穴”,都要为她这一指点中!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卓清玉的武功,和一年之前,巳是绝不能相提并论了!
天山妖尸心中一吃惊,便连忙一缩手,将那一抓,撤了回来,可也就在撤回那一抓的同时,一脚飞起,向卓清玉胸口踢到。
卓清玉身子一缩,退开了半步,手腕一沉,五指径来抓天山妖尸的足踝。
天山妖尸自成名以来,不知会过多少高手,却也没有什么人胆到他一脚飞出,便来抓他的足踝的,卓清玉这一抓,气得天山妖尸,哇呀大叫!然而,他却又并不缩回脚来,真气下沉,凝于右足,也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卓清玉的五指一紧,便巳将他的足踝抓住!
当卓清玉沉腕来抓之际,若是要避幵去,是绰有畲力的,但是他却并不躲避,心中便打定了要卓清玉吃点苦头的主意。
这时候,卓清玉一抓住了他的足踝,他发出了一声嚎叫,脚突然向地下踏去,卓清玉只觉得一股力道,令得自己的身子,也向下俯了下去,而天山妖尸的掌风,却巳自头顶压了下来!卓清玉心知不妙,中指疾弹而出,“啪”地声晌,正好弹在天山妖尸的足踝骨上!
在卓清玉一指弹中,五指疾松,身如轻燕,在天山妖尸的掌风之下,向外掠了开去!
在这近一年的光阴中,卓清玉苦练武当宝录上下两卷中的武功,已大有收益。也正因为这一年来,她勤于练功,所以也没有生出什么事来。
这时候,她那一指之力,已极其可观,若是弹在别人的足踝骨上,早已一举便将足踝骨弹碎了。天山妖尸内力精煤,虽然不致于被她弹碎了骨头,但是却也痛得陡地缩起了脚来,捧住了叫痛不巳。
他和卓清玉一动上手,真实功夫还没有使出来,却已被卓清玉用小巧功夫,占了便宜去,令得他既惊且怒。卓清玉一见天山妖尸捧住了脚,跳之不巳,一面还在哇呀大叫,一时忘形,并不趁机抢攻,却是“哈哈”大笑,道:“僵尸,如今,你真是名符其实的……”
她下面的话还未曾讲出来,天山妖尸左手衣袖,已经倏地向她卷出,一股极强的劲风,迎面扑到,将她下面的话,一齐逼了回去,而她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开去。
卓清玉不禁大吃了一惊,连忙还了两掌,才勉力将天山妖尸的那一股劲抵住。
天山妖尸一上来便吃了亏,那是他心中,太以轻敌,全然未曾将卓清玉放在眼中的缘故。这时候,他心中恨极,而且用上了心,究竟他数十年功力所聚,实是非同小可,卓清玉的武功,虽以精进,但如何能够和他相比,等到她勉力两掌,抵住了那股袖劲之际,天山妖尸双臂齐张,大声呼喝,巳向他疾扑了过来!
这一次,天山妖尸全身扑到,威势更是强得出奇,所带起的劲风,竟然有“噺嘶”之声。他人还在七八尺开外,卓清玉巳然感到劲风扑面,连气也透不过来了。
卓清玉心中大惊,连忙勉力叫道:“灵灵,快率剑阵围攻!”然而,在急切之间,她却未曾注意到,灵灵道长并没有在这里!
灵灵道长一发现了曾天强忽然不见,便穿过人丛,前去找寻,早已离开那个天井了。而武当派中,这时的情形,十分微妙。自卓清玉上山之后,除了灵灵道长一人之外,可以说人人皆对他不服。灵灵道长因为记着恩师的嘱咐,是以才认她是武当掌门的。别的人相安无事,则是因为灵灵道长的缘故。
是以卓清玉在紧张之际,大叫灵灵道长,那是她也知道自己叫不动别人之故。
是以,这时灵灵道长不在,卓清玉连叫了两声,所有的人,虽然都手握着长剑,看来声势的汹汹,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动一动的。
一派掌门,受人攻击,而派中高手按兵不动,袖手旁观,而且其中还不乏人希望天山妖尸将卓清玉击倒的,这可以说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奇事。
卓清玉连叫了两声,一连向后退出了好几步,已退到了墙跟前,却仍然未见有人上来相助,她心中不禁大是焦急,只得身形陡地向上拔起,倏地上了屋顶,天山妖尸双掌用力一推,轰然巨响过处,两股劲风,向前直涌了过去,将墙上击穿了一个大洞。
卓清玉心中,骇然之极,她知道若是武当派中的人,袖手旁观的话,自己万万不是天山妖尸的敌手,好不容易有了喘一口气的机会,那是绝不能再多停留的了。她一提真气,又是一个筋斗,向下翻了下去,翻过了屋顶,又到了一个天井之中。可是,她才一到天井中,便听得天山妖尸的哇呀大叫之声,传了过来。
卓清玉的心中,惊骇无比,身形再闪,又闪进了一重偏殿。她才进了那重偏殿,刚定了定神,忽然之间,又听得有一种异样的气息声,自身后传来。
卓清玉连忙回头去看,偏殿之听光线,十分黑暗,但是她却也可以看出,就在自己的背后,站着一个又瘦又难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
卓清玉忽然之间,看到背后站着那样的一个人,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在她尖叫声中,只听得天山妖尸,也已经赶进了偏殿来,厉声道:“小女娃,你还往哪里逃?”他一面说,一面便扬手向下抓来。
等到他的手,将要抓到卓清玉的头顶之际,突然之间,他也发现了曾天强。天山妖尸陡地一怔,道:“啊,原来又是你!”
曾天强有气无力,道:“是我,白前辈,你……可知道,我就是……我就是……”
他刚才,在灵灵道长进人圈中之际,来到了这个偏殿中,便是因为他心中仍然鼓不起勇气来的原故,所以,这时候他期期艾艾,这一句话再也讲不出来了。
卓清玉望着曾天强,心中也急速的转念,想不明白这是什么人,忽然之间,她的心中一亮,失声道:“你是曾天强!”
曾天强猛地一惊,这时候,他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自从他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之后,没有一个人认得出他是谁来,但这时,卓清玉却一下子便叫出了他的名字来,真不知令他是髙兴好,还是不高兴好!
卓清玉这句话一叫了出来,不但曾天强立时呆住,连白若兰和天山妖尸两人,也突然呆住了。
两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在曾天强的身上,而他脸上的神情,也是惊讶到了极点。
过了好久,才听得天山妖尸用一种十分异样的声音道:“你……你就是会天强?”
曾天强刚才期期艾艾,本来是仍然鼓不起勇气来说出自己的身份的。也这时,卓清玉既然巳将他的名字叫了出来,他也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天山妖尸的面色,更是惊讶,道:“你……你是曾天强,哈哈,原来你京是曾天强,这……这实是太滑稽了,若兰,你看……”
他讲到这里,回头向身边的女儿看去,一看之下,他下面的话,便再讲不出话来了。
只见白若兰的面色,苍白的像是死了一样,她的双眼,仍然直勾勾地查住了曾天强,看她口唇掀动的样子,像是想讲什么话,但是却又没有声音出来。
天山妖尸一见女儿这等模样,心中便自大惊,忙道:“阿兰,你——”
这一次,他仍是未能将话讲完,白若兰突然发出了一声呻吟,身子一软便向下倒了下去。
天山妖尸慌忙将之扶住,伸手接住了她的后心,把她的身子托了起来,回头瞪了曾天强一眼,“哼”地一声,一转身,便向前疾奔出去。
眼看着他穿过了将偏殿,显是巳离开玄武宫了。
卓清玉松了一口气,转身向曾天强望来,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和以前一样,只不过……看来僬悴了些。”
卓清玉也低叹了一声,道:“你却是完全不同了,你……怎么能死而复与的?这些日子来,你在什么地方?”
曾天强道:“其间经过,实是一言难尽,这些日子,我全在武当山。”卓清玉道:“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曾天强又长叹了一声,道:“我变成了这等模样,连我自己看到自己,七觉得害怕,还来找你做什么?”
卓清玉的面色,忽然一变,道:“那么,你上玄武宫来,不是为了见华的了?”
曾天强低下头去,他是来见白若兰的,可是白若兰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连一句话也没有讲,便自昏了过去,被天山妖尸带走了!
白若兰就这样被天山妖尸带走,那是曾天强事前绝未曾料到的事情,刊的心中本就十分难过,再给卓清玉一问,更是如同心头上被刺了一剑一样!他呆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间,卓清玉的面色,已经更是难看得变铁色了。
她再度冷冷地道:“你到了这等地步,仍然不是来看我的,是不是?”曾天强自从面目全非之后,心情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将自己当做一个时时刻刻都可以断气的人一样,试想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形下,怎么还会有兴趣去和人争闲气,执长短呢?
所以,尽管卓清玉的话,十分难听,他还是无动于衷,只是道:“我知道白若兰上山来找我,所以我一一才上来的,我也是为武当派好,免得天山妖尸在玄武宫中,大闹特闹。”
卓清玉的身子,在微微地发着抖。
她的声音十分尖,道:“说得倒好听啊。”
曾天强又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说,也必然会被卓清玉逼得讲出来的,所以他又道:“我就是想看看白姑娘的。”
卓清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面色,依然如此难看,但是她的身子却也不抖了,她冷笑道:“你看到她了,她也看到你了!”
曾天强的心中,一阵剧痛,难以再说什么。
卓清玉却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她看到你之后,却昏过去了,哈洽,她被你的样子,吓得昏过去了!”
曾天强绝没有再和人争论之心,但是这时候卓清玉所讲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心头最痛的痛处,这令是他实在忍耐不住,大声道:“住口!别说了!”
他勉力叫出了那一句话,便已气喘不已。卓清玉冷冷地望着他,道:“是么?别说了么?可是我讲错了?可是我在胡言乱语?”
曾天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倏地一个转身,踉跄向外走去,走出了两三步,双腿一软,“吧”地一声,跌倒在地上。
他是双腿发软,站不稳而跌下去的,当他跌下去的时候,双手自然而然池在地上一按,紧接着,双肘也撞到了地上。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咯咯咯塔”四下晌,曾天强双手双肘所碰到的四块大青砖,竟一齐碎裂了开来!他伏在地上,仍是不断地喘气,可是在一旁的卓清玉,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呆了。
她陡地掠向前去,望着那四块大青砖,那青砖每一块足有半尺来厚,若是没有三五百斤的力道,如何打得它碎?但是曾天强一跌,却跌碎了四块之多!照这样的情形来看,曾天强应该是一个内功极强的高手了。然而,一个内功极强的高手,又岂会双腿发软,跌倒在地,气喘如牛!
卓清玉心中惊骇,站在曾天强的身边,一言不发。正在此际,只见灵灵道长自外匆匆地奔了进来,卓清玉抬头一看,只见灵灵道长神色有异,心中已是一呆。紧接着,突然又听得偏殿之外,晌起了惊天动地的呼叫声来。
卓清玉疾声问道:“灵灵,什么事?”
灵灵道长向地上的曾天强看了一眼,想俯身将他扶了起来,但是被卓清玉一问,他却又停止了动作,道:“卓……姑娘,你……”
卓清玉只听他讲了四个字,便厉声道:“你叫我什么?”
灵灵道长一挺身子,干脆不再称呼她,只是道:“你快走吧,要不然,便有杀身之祸了,你看,殿外是什么?”
灵灵道长的身子,微微一侧。
卓清玉向外看去,一看之下,她不禁面上变色。
只见在偏殿之外,一层又一层,足足排了四五重人,少说也是有三百人,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是长剑森森,杀气腾腾。
卓清玉立即明白,一声冷笑,道:“可是本派中有叛徒,要与我为难么?”灵灵道长后退了一步,道:“这……”
卓清玉厉声道:“说!”
灵灵道长未曾开口,“刷刷刷”三声,又有三个人,一齐跃了进来,手中长剑,向前直指,喝道:“放你的狗屁,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当武当掌门?若是识趣的,快滚下武当山去。”
卓清玉一声冷笑,道:“武当上代掌门遗命,谁有武当宝录者,即为武当掌门,你们这样作乱,当初入本派之际,难道未曾立过誓言么?”
灵灵道长面上神色,本就十分惶急,这时听了卓清玉的话,虽然面色陡地一变,但是还不怎么明显。可是另外两人,本来已十分嚣张,这时面色陡变,看来却是极其碍眼了!
需知武林中不论正邪各门派,最忌的事,便是徒儿背叛师门。是以,在入门拜师之际,都曾经有过极其严格的入门誓言,而将背叛师门,当作是最大的罪孽,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武林的道统,才得以长存。
这时,卓清玉一开口,便以这件大事来压他们,他们自然变色了。而听到了卓清玉这句话的,不止是殿内的三人,连殿外的人也听到了,一时之间,鼓噪叫嚷之声,陡地一齐停了下来。但是,在静寂之中,剑气森森,寒光浸浸,看来却更加惊心动魄了!
卓清玉刚才,看到突如其来的哗变,心中着实吃惊,但这时,她见自己一开口,便已令得众人不再出声,心中便已放心了一半。
她挺着胸,向前踏出了一两步,大声道:“各人听着,速速各回住所,一切如常,除了煽动生事的几个之外,余人概不追究!”
卓清玉的话,在静寂之中,更是人人可闻。而当她的话讲完之际,只见围在偏殿之外的那些人,已然有些阵脚松动了。但是那进了偏殿的两人,却也在此际大叫道:“各位同门别走!武当派掌门,乃是灵灵道长,如何是她?若说武当掌门,乃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咱们算是什么?”
那两人的话,令得门外的两三百人,重又怪声叫了起来,两三百柄长剑,挥舞不已,确是憷目惊心。
卓清玉一看情形不妙,这两个人,显然便是这次肇事的首恶,不将这两人制服,只怕难以平息这一场天下的祸事了。
是以,她再不打话,身子一矮,突然向前,疾蹿了过去,那两个中年道人陡地一怔,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还手好,还是不还手好。
需知他虽然打定了主意来反对卓清玉,但是基于掌门人的想法,在他们的心中,可以说是根深蒂固,难以淡忘。这时,他们能逼得卓清玉自顾离去,自然最好,要不然,大伙一涌而上,他们倒也是敢的。
卓清玉乃是一个何等的攻心计的人,她焉有不知众人心事,这时她突然向前攻出,便是料定了两人一见自己攻到,必然会呆上一呆之故!
那两个人一呆之际,卓清玉已直欺到了他们的面前,左首那个见机较快,立时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刷”地一剑,向前刺来。可是他见机虽快,却已慢了一步,就在他一剑刺出之际,卓清玉反手一抓,恰好抓住了他的手腕,同时,左足抬起,“嘭”地一脚,踢中了那道人的小腹。
那道人一声怪叫,口喷鲜血,身子向后倒了下去,那柄长剑也已到了卓清玉手中。
卓清玉陡地旋过剑来,恰好一人长剑也已发出,“铮”地一声,双剑相交,卓清玉突然一松手,竟弃了那柄长剑不要!
这一下,确是怪到了无以复加的怪招,一般双剑相交,不是立即分开,便是双剑相拼,各拼内力,断无立时分开之理!
那道人一股内力已然送出,但是卓清玉却已弃去了长剑,只听得“飕”地一声,长剑被他的内力,送得向前直飞了出去。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卓清玉已欺到了他的近前!
卓清玉的这一招,实在是十分险的阴着,她拼着不要手中的长剑,而只求欺近对方的身子,若是她在欺近了对方的身子之后,仍不能一举而击中对方的话,那么她就不免要吃亏了。
那道人的武功也自不弱,当他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冲,觉出一股劲风,迎面压到,卓清玉已然到了他的身前间,陡地吸了一口气,涵胸拔背,可是卓清玉的招数,来得十分毒辣,她并不是攻向对方的胸口,而是中指疾出,点向对方的咽喉!
那道士急忙回剑,哪里还来得及?卓清玉的一指,正点在他的喉核之上,只听得“啪”地一下晌,内力到处,那道士的喉核,竟被卓清玉一点之力,震成粉碎,只见那道士身形踉跄,“腾腾腾”地向后,连退出了三步,喉中嗬嗬作声,但却是又讲不出话来,面上的神情,更是痛苦之极。
卓清玉心知已然得手,她哈哈一笑,道:“罪魁已诛,你们也可散去了!”
当她在这样讲的时候,她以为众人一定会大惊失色,立时引退了!
却不料她完全料错了!
她一言甫毕,首先有三个道人,抢进殿来,将那人扶住,齐声叫道:“师兄!”
那人喉核巳碎,身受痛苦,实是难以形容,偏偏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头上的汗珠,比豆还大,滚滚而下,一伸手,“锵”地一声,自他身边的一人腰际,击出了一柄长剑来。
三人齐声叫道:“师兄不可!”
然而他们三人的话才出口,那道人一回手,长剑已刺进了他自己的胸口,自他的喉间,发出了一下极其怪异的声音,他显是巳然死去,但是双目却仍然圆睁,看来恐怖之极!
那三人缓缓松手,任由那人的尸体,倒在地上。
卓清玉这时,也看出情形十分不妙了,她沉声道:“你们还不走么?”随着她的话,又有十七八人,仗着长剑,抢了进来,这些人,全是武当派中的髙手,他们脸上的神情,也尽皆愤怒之极!
卓清玉的心中,更是阵阵心寒,然而她还是硬着头皮,厉声道:“你们再不退,这两人便是你们的榜样!”
卓清玉也可算得上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了,她一开始,以为杀了那两个人,便可以控制局面了。及至杀了那两个人之后,情形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她心中看出不妙,便该另用办法才是。可是,卓清玉仍然一味强横,还提出了要将这两个人作为众人的榜样!
需知武当派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派,派中人上下尊敬,大都有极深的感情。死在卓清玉手下的那两个人,平时更是人缘极好,在派中辈份也高的髙手。两人一死,众人的心中,已然恨极。
卓清玉才一上来的那番话,本来或许还可以将众人镇住,但这时,众人一横了心,却也无用了。
这时,她再进一步这样讲法,众人的心中,更是怒不可遏,她话才讲完,众人便怪声叫了起来,杀那之间,七八柄长剑,一齐向前递来!
卓清玉心中大骇,身形一闪,便向后闪了开去,叫道:“灵灵!”
只听得“呼”地一股劲风,一条人影,排众向前,不是别人,正是灵灵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