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激溅起的水花如飞雪,白茫茫一片中,那穿着云水色长袍的男人脚底汇聚灵力,踩在水面上如履平地,脚步沉稳地朝这边缓慢踏来。
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缓慢,宛若饿狼谨小慎微的靠近沉睡的猎物,不发出一点动静声响,将浓郁满溢的杀气克制收敛,只等着某一刻忽而暴起,一招致命。
流水声涛涛,震得人耳嗡嗡作响,将人的呼吸心跳一并抹去。
他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两指并剑,指尖微光亮起,森寒剑气倏而闪现,抬手正待要朝着那瀑布水帘挥下,却见那乳白色水帘中探出一只粉拳来。
像是有人久睡苏醒,在舒展身子一般,还伴随着女子惺忪舒懒的轻吟声。
沈云星脚步当即顿住,两眼宛若腊月寒冬的风吹拂而过,死死盯着那瀑布水帘。
赤条条一只莹白圆润的脚探出,紧接着露出一截玉白纤细的小腿,从水帘后钻出位眉清目秀的女子。
墨色长发被水浇透,泛着湿润的水光贴在肩头后背,有几缕黏在面颊唇角。初初睡醒的双眸还噙着点点迷雾,如初生小鹿般茫然的看着眼前人,眼底精光逐渐回笼,瞳孔倏然一缩。
“你……怎么在这儿?!”
沈云星凝着她,眼底寒气还未彻底消散,唇角先勾起笑来,看看知摇,再看看她身后水帘。
“姑娘难不成是在这儿……睡觉?”
“自然,天热解暑,此地最佳,还不会被人发现。”
沈云星眼底神光不明,”倒确实是个不会被人发现的绝佳藏身地点。“
他狭长眉眼噙着淡笑,缓步朝知摇踱去,“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姑娘,还望姑娘如实回答……”
瀑布水花飞溅,眨眼将他墨色长发打湿,额前碎发黏成几股,停在眉前,一滴接一滴的水珠顺着往下滑。
晶莹的水珠如同他明亮的眸,只不过眼底闪烁着如狼要将猎物拆骨入腹的精芒。
知摇本能的感觉到一股危机,余光撇了眼脚边,将一颗碎石不着痕迹踢落水中。
噗通轻响,方才那落水的□□受惊又在池水中一蹦。
知摇佯装被吓到,本想着往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好找逃跑路线,却不料脚下青石生满青苔湿滑无比,一脚踩空,身形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
眼瞅着脑袋要跟青石来个近距离接触,她闭眼静等痛感袭来,却忽听水花飞溅,云水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倾斜视野当中,腰身继而一紧,被他紧紧捞住。
眼前依旧是他噙带着几分坏笑的眉眼,“姑娘好歹是个修者,怎生得这般不小心?看来当真是将才睡醒。”
他瞥了眼池水中蹦跶的□□,眼底那点冷意逐渐消退,视线重新落在知摇身上,不觉揽着她腰身的大掌倏然收紧。
知摇身上衣裙早已湿透,本来乖巧的服帖于身,勾勒着美妙身形,眼下这一番动作,直接将胸前衣襟拉扯开半数,露出雪色肌光。
如此近的距离,沈云星甚至能清晰看到飞溅到她细腻肌肤上的水珠顺着峰势不住往下滑淌,没入令人遐想翩翩的柔软之处。
“是以君子,非礼勿视!”
知摇沉声提醒之余,抬手一巴掌已然朝他俊脸落下。
沈云星灵活的偏头避开,顺势松开她腰身,一跃后撤几米,双手负在身后仍然轻笑看着她。
“英雄救美,是以君子才对。”
知摇不想与他多余废话,将衣裙理好提步便走。
“哎。”
沈云星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拦住她去路,“我方才救了姑娘,姑娘不打算谢谢就要走吗?”
“我为何谢你,若非你突然出现将我吓一跳,何来后事一说?”
她绕开沈云星正眼也不给一个,大步朝前走。
沈云星就跟在她身侧,倒退着走,刚好方便打量她神色,“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厌恶我,要躲着我?难不成原先,我可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知摇心下咯噔一声。
上辈子的事现在还没发生,她如此表现,确实惹人怀疑。
“你想多了,”她拢在湿透衣袖下的手攥紧,压力跟着松开五指逐渐消逝,“只是我不喜跟陌生人来往罢了。”
“陌生人?”沈云星驻足停下。
知摇见他不追,反而在原地思忖什么,趁机加快脚步。
哪知走出没多久,男人忽而脚下生风飞快追来,挡在她面前,双手抱拳正经一礼。
“在下归一宗玄微长老座下首席弟子沈云星,请教姑娘芳名。”
云水色的袍子被水溅湿,深一块浅一块的斑点在他胸前,他抬起头来,额前湿透的碎发跟着晃荡,明灿的眸子朝她看来。
“互通姓名,我们就不算陌生人了。”
有礼、恭敬,眼底带着几分希冀。
知摇看着他,忽而有些恍悟。
上辈子她在竹下与他说话,求当朋友时,好像就是这么一副姿态。
只不过沈云星没有当时的她卑微可笑。
她忽而勾唇笑了开来,如芙蓉花慢慢绽放,“说的不错。”
沈云星笑得更加开怀,又是一礼,“请教姑娘芳名。”
“我姓倪,单名一个蝶字,下次若再抓到我,我们就算朋友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知摇掉头往油锅那边走,将所有东西收入玄机袖中,便一溜烟跑了。
沈云星留在原地口中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倪蝶、倪蝶,倒是个罕见的名字……”
他站在原地望着知摇飞快远去的身影,两指微光亮起,一抹剑气隔空飞向她,盘旋停在她肩胛处。
“下次再抓到你才算朋友?古灵精怪……不过相信距离下次不会很远。”
他笑语着,掉头又回到瀑布,看着在池水中欢快游泳的□□,两指随意一点,那□□便翻开肚皮,周遭逐渐化开血色,没了气息。
“听没听到,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他抬手摩挲了下方才揽着她柔软腰肢的指腹,“真若听到,我便也留你不得了……”
与沈云星分别,知摇一连好几日都没出门。
实在是点背,一连两日都碰到躲避的人,只能在她刚打造好的小窝里安生过两天,等霉运过去了再说。
但她也没闲着。
躺在床榻上研究美食大全时,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冒出云行对她说的话。
什么都不做,他日再遇到危险,该如何是好。
就比如说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碰到沈云星,还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对话。
沈云星绝对不会放过她,届时,她该如何应对?
她越想越坐不住,索性放下美食大全,开始研究起宗门其他峰来。
不是做剑修的料,她心知肚明,但这些年也未试过其他路,不知其他什么能适合她来修炼。
不求天纵奇才,但求中规中矩,能保命则可。
知摇坐在桌前,手握笔,在纸上写下归一宗门下诸多修者类别来,口中喃喃念道。
“丹修……我做饭好像还意外的行,炼丹也是将一股脑药材扔进去炼化成型,但不能保命,只能辅助。”
她说着,在丹修后面打了个叉。
“阵修……”知摇咬着笔头暗暗皱眉,“跟剑招一样,要背的点很多。”
毫不犹豫画叉。
“药修?相当于种菜,不能保命,不适合。”
画叉。
“器修?同理。”
画叉。
“蛊修?咦……虫子接受无能。”
叉。
“法修,专精术法,或可一试。”
最终主意打定,宛若一块石头在心头落下,知摇放下纸笔,决定出门一趟。
蜗居几日,霉运应当已经过去了。
毕竟人的气运就是起起落落,落了两次,也该起了。
收拾齐整出门,这回没带她的佩剑。
归一宗几座山峰紧簇挨着,法修的峰也距离不远,她虽不知很多小路,但法修峰的方向还是知道的。
特意挑了修者还在授课的时辰,沈云星跟云行好歹也是弟子,这回总不能再碰到。
心里这么想,但她还是未曾放松,一路走的飞快。
正院无人,十分空旷,她直接提着裙摆飞奔而过。
“站住!”
还没跑两步,忽然凭空而出的冷喝将她制住。
“宗门之内,禁止疾跑,违者……”
知摇立在原地,看着前方高阶上逐渐显露出的颀长身影,心下无奈的又叹息一声。
看来她的气运不是起起落落,而是起起落落落落。
云行一步踏出,看清眼前人样貌,到嘴边的话微顿,继而眉尖蹙起,朝着她缓步踱来。
恍若风雪压来,本来晴日当空,知摇却能感到微微的冷。
他身上气息如同万千柄利剑,靠近时剑刃便从四面八方将人包围,知摇实在抵御不住这强悍气息,心头不由自主的提起,身子僵硬紧绷,亦不敢抬头看他。
“违者……口头警告一次,再犯,则抄写门规一百遍。”
他嗓音如夏日凉荷,清清冷冷,不含丝毫起伏,但知摇此刻却莫名听出来几分包容?
微抬起头想看看他此刻神色,才一动,那嗓音却骤然一寒。
“绝不可再犯!”
他一掌抬起,在她肩头重重拍落。
知摇只觉身形震动,气血跟着翻腾不适。
看来刚刚的感应都是错觉,这人还是那古怪脾气,接近不得。
“……是。”她咽下翻腾血气,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恭敬行礼,”谨记云行师兄教诲。“
云行垂眼看着她退开的距离,眸光敛起,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广袖扫过,淡淡的沉水香扑鼻,知摇心头缓缓松了口气。
又躲过一劫。
她望着云行远去的身影,眼中有好奇也有迷惑。
这人时好时坏,实在是叫人难以捉摸,若他不修无情道的话,兴许会是正常人。
突然间,心头生出几分对云行的怜悯。
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胛,她龇牙咧嘴的离去。
身形消失在上山台阶中,后脚沈云星赶至。
他四下张望不见有人,双手环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怎么回事,明明感应到气息就在附近,怎么突然间消失了?”
脚下,一道拉长的影子满带霜寒之气的朝他靠近。
“沈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