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修为测验过后,若是可以,就可以继续拔除其他七情六欲了,”老者在前面边走边说,忽而余光不见云行身影,回头一看,云行立在走廊前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云行?云行?”
老者唤了几遍云行都未回神,穿着云水色长袍的男子便顺势走到他身旁,手肘十分随意的压在他肩头。
“看什么呢,把你一个修无情剑道的吸引成这样?”
言罢循着他望着的方向眯眼看去。
那是一棵繁茂的树,被丝丝缕缕的云雾遮掩,看不真切。归一宗灵气旺盛,那漂浮的薄雾很可能的灵气凝化,随处可见,并不稀奇。
沈云星笑说,“看一棵树至于看的这么出神?长老叫你都听不见。”
“与你无关。”云行侧目瞥了他一眼,肩头忽而沉下,将他压着的手肘抖落,面无表情的理好被沈云星压出褶皱的衣袖,再拂去莫须有的灰尘,提步继续跟在长老身后。
“你小子,”沈云星看着他这一番操作,长眉高高扬起,“嫌弃我?”
云行毫不遮掩,迈步朝前,留下淡淡的沉水香气,嗓音疏离冷淡。
“是。”
沈云星双手环在胸前轻笑一声,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整个归一宗除了我,可没人愿意跟你一块玩,你还嫌弃上我了?”
余光瞟见树下云雾翻动,沈云星回头又朝着那树下望去。
方才树下云雾缭绕,此刻却似被风徐徐吹开,有一穿着弟子长裙的女子松散随意的靠树而眠,本应该拿在手里的弟子佩剑,此刻斜斜插在锅中,仿佛成了烹饪材料。
沈云星瞳孔猛然一缩,而后哈哈大笑出声,直笑得胸腔震动,笑弯了腰,一手撑在漆红圆柱上方才稳住身形。
前方没走出两步的长老顿脚回过头来,看看沈云星,再看向云行,仿佛在问“他这是怎么了”。
云行如月皎色的容颜清冷,迎上长老的目光,口中理所当然的淡淡道,“有疾。”
“是,我有疾了,就在刚刚。”
沈云星收回撑在柱子上的手,抬手随意勾去方才笑出的泪花,朝二人大步走来。
脑后高束马尾发丝飞扬,他挑眉看向云行,随后又往树下望了一眼,眼底浮起类似少年般恶劣挑衅的坏笑。
“我日后可能会有相思疾,你一个修无情道的,应当不会有了,莫要羡慕我。”
云行面色万年不变,犹如霜冻,听着这话,面上仍旧掀不起丁点波澜,只是视线冷淡的落在沈云星面上。
“等等,你这是……在瞪我吗?”
沈云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底光芒愈亮,抬手就冲着前面那位长老挥舞。
“玄微长老!这回拔除他的‘怒’吧!被无情道剑修瞪着,骇的人心肝扑通扑通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却满眼激动,笑得越发灿烂,好似拿到一件十分刺激的新玩具,忍不住想试探一下这危险玩具的底线。
“先剥除哪七情,又或者先剥哪六欲,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他眼下什么情绪最强,就会先剥除什么情绪。”
玄微喃喃说着,顺带捋须一把,“云行,你二人随我来吧,沈云星只测试一下目前修为便可离去,而你还另有要事。”
云行敛起眸光,稍一颔首算是回应,举步继续跟在玄微身后缓步行着。白袍如云浪轻轻拂动,他步履之间,好似皎月从乌云中走出,散发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
沈云星吊儿郎当的缀在二人身后,走走瞧瞧,视线下意识的又落回到那棵树下。
穿着弟子长裙的女子还在沉沉睡着,树上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好巧不巧落在她的额头,上面爬着一只蜘蛛,慢吞吞的从树叶上走下,顺着她的额头往下爬。
知摇只觉得痒,想伸手去挠一下,却冷不防将那可怜的蜘蛛碾死在指腹上。
看着手上面目全非的虫子,知摇困意瞬间惊散,旁若无人的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起身,被蛇咬般失声尖叫,拼命甩着右手,直到将那虫尸甩开指腹,旋即崩溃的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沈云星瞧得真切,眼底笑意愈发浓郁,双手抱在脑后慢悠悠的走着,直至视线被生出来的一株绿植遮挡。
归一宗一群老古板,没成想还有如此有趣的女子在,从前怎生的没发现?
他视线复又落在前方云行的背影上,眸子轻眯。
方才这修无情剑道的小子,莫非是在看那个女人?
都入无情道了还能将云行吸引的女子,他倒真的好奇起来,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
眼底幽深好一阵翻滚,最终主意打定,深色尽数退去,化为一片含笑清明。
两位归一宗的风云人物就这么明晃晃的从不远处走过,练剑的弟子也不练剑了,视线痴痴追着那二人,连身后尖叫呼喊都忽略不计。
等那两位明月清风般的人物消失在视野当中,知摇杀猪似的喊叫声也跟着停止,只余低低啜泣声。
等着心里那个惊恐的劲儿彻底过去了,知摇抬手一抹眼泪,情绪似水龙头,说关就关。
将做的地锅鸡收起,拍去身上灰尘,便回房休息,无人注意,她来去潇洒自如。
弟子们统一住在观月峰山上,知摇的住处如她本人一样,在最偏僻的角落。
初初来报道时,分配住所的师兄压根忘了她这么一号人,住所已经安排满了,只剩一间杂物间空着,那师兄再三道歉着给知摇把杂物间收拾出来,又道歉着离去,扭头又将她这号人物给忘了。
分发弟子月例时,其余人都是派送到门口,而知摇每次都得亲自去拿。
不过她也习惯了,并不在意。
上辈子在竹林的时间比在这屋中多的多,重生的这一年也是,她还是时常出去练剑,这巴掌大的屋子因而没有点人气儿,冷清的很。
简单的一张床板、一套桌椅衣柜,其余干净的什么都没有。
知摇曾路过其余女修的房门前,门半掩着,她不经意往里面瞥了眼。
粉嫩的床铺挂着薄薄纱幔,桌上还放着装满鲜花的花瓶。
光是瞧着那屋子就很舒适,世外桃源般,很想窝在那样的屋子里再也不出来。
看着天色还早,知摇决定出去一趟,在山上找点材料,回来将她这贫瘠的小窝也装点一下。
归一宗有灵兽峰,饲养的灵羊天热会自动掉毛,羊毛软软乎乎,拾来些做被褥再合适不过。
人很难注意到知摇,连那些个灵兽也是。
今日天不热,灵羊掉毛很少,知摇沿路捡了还没小小一把,最后看了眼密密麻麻埋头吃灵草的羊群,索性开始挨着薅羊毛。
俄顷,玄机袖便显出略微鼓胀感。
知摇拍了拍感受一下,满意下山。
花儿倒是没采,虽然可以每日用灵力滋养让花儿活得更久,但她的灵力可没那么充沛,倒不如让花在地里好好开着。
返回观月峰时,途径白日习剑的地方,远远地就瞧见一抹云水色身影朝这边踏来。
知摇心神一紧,身体反应比大脑还要迅速,直接闪身躲入一侧树后。
她这体质是不容易被人注意,但暴露在别人视野当中,尤其是沈云星与云行这二人,她还是会紧张,主要是给自己心里一个安慰。
脚步声越来越近,知摇放轻脚步敛起气息,跟沈云星玩起了秦王绕柱。
旁边有三两女弟子结伴而过,脚步声戛然而止,知摇从树叶缝隙中看到沈云星朝着那两位女弟子走去。
人还未到跟前,那两位女修早已面飞红云,有一位似是腿软了,被朋友用力挽着胳膊提着,以免在心仪男神前露出窘态。
“沈沈沈、沈师兄……”
那女修说话神经直接死机,知摇觉得,她当初第一次与沈云星说话时,应该比这稍微有出息些。
“莫要紧张,”沈云星朗笑着朝二人走去,身子笔挺如松,举手投足散发着潇洒随性之气,“我又不是会吃人的猛兽。”
你比猛兽还要凶恶。
知摇心下补了一句,至少猛兽不会假意逢迎。
她隔着斑驳树影看向沈云星的脖颈。
当时魂魄出窍时,只看到云行砍断了他一条手臂,另一剑要砍向他脖颈时,她便眼前黑了过去。
也不知道云行那一剑究竟落没落下去,实在可惜,她没有看到关键快意的一幕。
她至今仍然意外,那般乱斗场上,云行会冒出来,长剑直指沈云星。
但缘由也很容易想通,云行定是抱着擒贼先擒王的打算,更何况领头的长老不是说了,沈云星拿走了什么宝物,决不能让他逃脱。
尤其还是沈云星露出破绽的情况下,更不能错失良机。
即便是这种缘由,知摇心里还是很感激云行,间接帮她报了个仇。沈云星潜伏在宗门应当就是为了那个宝物,兴许作为报答,改日找个机会提醒一下云行,叫他早些提防。至于她就不掺和进去了,炮灰体质遇到这种剧情,只有献祭的份。
无意听墙角,尤其是沈云星的墙角,知摇只想快速逃离此处,不想跟这人再扯上一丝半毫的关系。
猫着腰垫着脚悄悄往远处走,还未走几步,就听到那头又传来沈云星的嗓音。
“我想跟二位打听个人。”
“打听人?”两位女修面面相觑,眼底尽是狐疑,“沈师兄……想打听什么人?”
沈云星笑的灿烂,额前发丝被风吹得左右晃荡,颇是意气风发。
“一位……连无情道剑修都能吸引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