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礼部的名单上呈不过一日,皇帝大略看了一遍,蘸着朱砂汁的御笔又添了邹士荣和刘娴的名字。

齐盛接过朱批就送还回去了。

得到最终消息的随行臣子们纷纷收拾妥当。

不出几日,两队羽林军举着一丈高的明黄龙幡一前一后,金吾卫夹着皇室的辇车,京中众多官员的马车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车队行进缓慢,一路走走停停,足有三日才到达北海郡。

北海郡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正德宫宫殿群便修建在西面的大烟山上。

“殿下——”宋尚宫老迈的身躯攀上姜睨的辇车。

“快到了!”她捧着一盏清水递给太子。

姜睨接过水杯,她打开车窗探出一张雪白的面庞。

窗外的一片青山绿林里,正德宫的大小殿顶在树木掩映下,露出大半来,一应绿琉璃飞檐,小山式的屋顶。

前朝皇室,真是极尽奢华。

这大烟山地势险峻,密林遮天,确是一等一的修筑别宫的好地方。

邹詹英入金吾卫不过头一年,是第一次来这正德宫。

她站在山脚下,抬头就是数千阶石梯,蜿蜒逶迤,逐渐消失在针松林里,好不巍峨。

“列队!”金吾卫的卞督统声如洪钟,她是个颇为魁梧的中年女人,黝黑的面庞在烈日下,宛若青铜方尊般厚重。

卫队得令后,萧杀的胄甲“噗索索”错开又交叠,变换为四人并排的队形。

“起——”一声令下,众多辇车在行军装置的辅助下被架起。

长蛇一般的队伍向半山腰的正德宫前进。

皇帝入住别宫,同以往一样带来了全套的权利机构,虽然说是避暑,但是依然一日不得闲。

没有姜垣粘着他,姜睨便自在得很,连着在山中做了两日的画。

“什么时辰了?”姜睨执着蘸有天青色料的毫笔勾抹出一片小小的湖泊。

她羽睫颤微微地抬起,星河般璀璨的双眼中倒映出一片幽绿的深潭。

邹詹英猛然屏住呼吸,她视线左右一扫,这水榭中的侍从们被禀退一空。

太子作画不喜旁人打扰,亭中独留她一人守卫。

“几时了?”姜睨重复。

啊——问我呢!邹詹英心跳漏了半拍。她赶忙回道:“殿下,寅时刚过。”

姜睨弯腰低头,一缕额发垂在案上,弯弯曲曲打了好几个旋儿。

她抬手别过,不远处的一道瀑布打在潭中,蒸腾起的雾气也沾了些在乌黑的发上。

这一抚,发丝陡然浓墨般,好似要滴下水来。

姜睨几笔给最后的空白上完色。

她抬起宣纸晾了晾,转而递给站在一旁的邹詹英。

“拿去给内务,找个手艺好的裱起来。”

邹詹英快速接过,她郑重地将画摊开来拖在手中。

那画上,天青与靛蓝点缀于山水间,一片银瀑挂九天,任谁瞧见了都会声临其境于这寒潭飞瀑。

邹詹英看着画中天地,再抬眼看着正前方那片悬挂在高高山崖上的并不宽阔的玉带,轻声赞叹。

这声赞叹从她的口中溢出,轻柔的,飘渺的。

“呀——!”一声尖锐的鸟鸣应和着邹詹英的叹息。

姜睨转目,看见了水榭旁的榕树上站着只羽翼丰满的翠鸟,它歪着头,黑豆大的眼珠子盯着亭榭中的美人。

突然,那鸟儿扑棱着翅膀飞离枝头,它压低身子飘过水榭下的那片潭水,而后至上云霄往崖顶飞去。

泛着耀眼光泽的博湖翠鸟掠过悬崖上的一片榕树,它飞入正德宫的亭台楼阁间,停在一处雕花斗拱的回廊下。

回廊正对着一扇半掩着的窗户,翠鸟乌黑的眼珠子转动着。

那窗户缝里隐约间,可见一个朱红罩衫的人背对着窗子,斜里横出另一人灰扑扑的衣角,二人窃窃私语。

说了一会话,那艳红的身影突然间走动起来。

一张天生带笑的脸从那红衣女子肩膀边露了出来。

“郭大人!”那红衣女靠近了郭贤一步。

“次举是否太过鲁莽了些?”

“鲁莽?”

郭贤举着茶杯度步至窗边“我看未必。”

她笑道:“何谓声东击西?我们这一回,就叫他想藏也藏不住。”

她抬头打量屋檐下的那只一掌长的鸟儿,“况且,亲王那里也是时日无多了。”

“亲王还能指望得上么!如今我看。”背后的女人咬咬牙“要是能得殿下的赏识是最好的。”

郭贤眼中划过一丝嘲弄“殿下?那你怕是一门心思要落空了。你一心想要效忠的殿下如今也是笼中雀了。”

她手指蘸了些茶水,指头一掐,弹向屋檐下的翠鸟。

鸟儿惊叫一声,爪子一蹬离开枝头,扑扇着羽翼避开了郭贤弹过来的水珠。

它煽动翅膀向北方飞去,掠过一片茂密的白桦树林,飞过涯石与绿林密布的山间。

突然,林中一只飞箭冲出。

“啊——!”翠鸟腹部中箭,它扑扇着的翅膀,没几下就直直地下坠,掉落在草丛里。

它倒在地上扑棱棱,一会就没了生息。

片刻,一双灰褐色皮靴停在鸟儿面前,一个挺拔的身影弯下腰,伸出修长的手抓起箭羽。

“四小姐——”不远处,一个青衫男子拿着佩剑劈开四周歪歪扭扭的荆棘走过来。

秦霜天回头,一双闪亮的双眼笑意盈盈。

她扬了扬手中的鸟儿,“看,猎到了!”

“今天终于有肉吃了。”她拔下箭头插回背后的箭囊里。

知音走到她身边,接过死的透透的鸟儿。

“小姐,你吓死我了!”他嗔怒道,有些苍白的面颊在一番追寻攀登后透出些薄红。“我一醒,你就没影儿了。”

“你一个人要是遇见歹人了可怎么办?”

秦霜天笑笑“我不过出来一会,哪儿就能刚好碰见歹人,你真是多虑了。”

知音咬着唇,又恨又后怕地盯着秦霜天。“你碰见歹人的时候还少么?不要以为到了姜国,就没了要害咱们的人。”

“卫王,桐梧王哪个不盼着你回不去呢!”

“好好好——”秦霜天颇为无奈,“下次我出去一定告诉你。”

“不过知音,我发觉你最近越发放肆了。”她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男子。

“你这么聒噪,我当初怎么就挑了你跟过来呢?”

知音一时语结,“小姐!”他跺了跺脚,“你忒没良心了!”

秦霜天见他就要闹,这一路上端着的主子的架子早就没了。

“好吧好吧,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的。”她拽了拽面前与她一般高的男子的手指。

知音羞红了脸,正想要回握秦霜天的手时。

突然斜里蹦出几个人影,他们手拽网兜,对着正卿卿我我的二人兜头盖来。

知音握住秦霜天的手,二人在网中抱作一团。

娘的!我恨我的嘴!知音心中懊悔无比,厉声质问道:“大胆!你们是什么人?!”

秦霜天搂住知音的腰肢,网陡然收紧,二人贴的越发紧密。

她在网中难以转头,只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妖里妖气的笑声。

“哟~瞧我抓住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千万别考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