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马车缓缓停下,车轱辘碾过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石砖,地砖有几块开了裂,发出刺耳的吱咯儿声。
“大人——”车子还未停稳,一位身披青色罩衫,体态欣长的中年男子立马从门内走出,迎了过来
“阿福~”郭贤三两步下了车。
她抚了下面前男子的鬓角“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他提手握住郭贤的手“弗儿一直吵着要娘亲,现在还在房里闹翻天呢。我哪里睡得着呢?”
郭贤反手抓住男子有些茧子的大手“真是胡闹!”
她语气有些嗔怪,面上却不见半分责难。
她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二人相持着走进府门。
十岁不到的郭觅弗此刻正穿了件大红肚兜,黑稠裤子,披散着头发,在床上是又蹦又跳。
“出去出去!”她尖叫着驱赶哄她睡觉的侍儿。
那侍儿比她大不了多少,梳着双鬏站在床边把扔到床下的枕头拾起来放回去。
郭觅弗见了又弯腰抓起枕头向地上掼去。
那小男孩蹙着眉小声地哄着她。
“奻奻——睡觉了,再不睡明天学堂里要挨骂的。”他有些手足无措。
“小结巴——不要你管!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她扛起绣牡丹的大红被子批在头上,把整个人都罩住了。
“我要母亲!你们把我母亲藏哪里了?!”她直直地站在床上。“母亲——母亲——”
她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嗡声嗡气,又是撒娇又是发痴的。
“弗儿,大晚上的,谁惹你生气了?”郭贤人未进门声音便已经传进来。
郭觅弗把被子一掀“母亲!”
她光脚跳下床来,猴急地攀上了郭贤的腰腹。
“母亲,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锤了一下郭贤的胯。
突然一双生了些细细皱纹的修长双手从郭贤的身后绕过来握住了郭觅弗的小手,她的丈夫郑氏伸出脸来。
“弗儿,你闹着要见娘亲,娘亲现在回来了,你该睡觉去了吧。”他板着脸看着小不点郭觅弗。
郭觅弗偏着头对着郑氏翻了个白眼,转脸又紧紧箍着郭贤的腰。
脆生生地喊道。
“娘亲,我今天还没骑大马呢!我不睡觉。”
郭贤听了抚摸着觅弗的头顶温柔一笑,“骑,我们骑大马!”
“马儿快跑——”郭觅弗跨坐在自己母亲背上,两条小短腿夹着她的腰。
“去那边,去那边!”她拍拍郭贤的背,往前一指。
圆月从薄云里露出半边脸庞,郭相府上素色灯笼一盏盏地熄灭了,唯有这处院子里米白的长灯一盏盏地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郑氏斜靠在柱子上,笑眼望着正在玩闹的母女二人。
郭贤撅着屁股跪趴在地上“哪边,哪边?”
郭觅弗揪起她的衣领后方,指指远处“那儿呢,快!马儿,我们去摘花!”
郭贤四肢并用飞快地爬到院落拱门旁的花坛边。
“啊——母亲。”郭觅弗扳起郭贤的头面向花坛喜道:“花开了,这是什么花,好漂亮!”
郭贤趴在地上,前方是一株株碗口大的血色花朵,正张牙舞爪地怒放。
“呀——”她眼前一亮,发出一声惊叹。
凝视了一会,接着便握住了郭觅弗还伸着的小手,别过头对她的女儿笑道。
“是啊,花开了!”
“花开了。”
姜睨不胜酒力,饮了些薄酒,便熏熏然,面上红扑扑的,一张莹白小脸越发动人。
她仰着头踮起脚尖儿,用手去够树上润白的花朵。
袖子滑到肩膀上,两条泛着光泽的玉臂露出来,在漆黑的夜色中来回晃动了几下。
忽然一条健壮的手臂缠上她的腰肢,另一只大手攥住姜睨的手腕拉至自己面前。
姜垣虽替姜睨挡酒,喝了不少,但是他眼中清明一片,此刻捧着姜睨的手细细啄吻。
“我睡得早,都没见过这树开花,原来是在晚上才能看见呐。”
姜睨发旋儿抵着姜垣的胸膛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树上一朵朵争研的白花。
姜垣也抬头看着这棵树。
“晲儿白日里想看着这树开花又有何难。”他低头搂紧姜睨。
“我命人把树抬到东宫饵室里去,将大小窗子都遮上,这树自然就开花了。”
姜睨闻言哼笑一声,摆摆手道“荒唐,这树岂是花花草草可比的。”
“如此高大,放在屋子里反还破坏了格局。”
她抬手抚了抚树干。“况且,这花儿就是因为这晚间开花的习性而独特,你非让它和一般的花儿一样时时刻刻都开着,那不如换种花来种呢。”
“比之牡丹它少了艳丽,比之玉兰它有少了内敛,不如海棠温婉,不如兰花高洁。”姜睨说到此处更是摇了摇头。
“烟火一样。”她仿佛看见了绽放的的火树银花,眼中的光彩稍纵即逝。
姜垣伸手捂住她的眉眼“美就可以了,不是吗。”
他见怀中少女比之以往多了不少话,心下高兴的很,只想二人立刻躺在一块说些知心话。
“晲儿,正德宫那边已经布置妥当了。我打算过两日就迁过去了。”
“你这几日精神越发萎钝了,我特意让人备了不少的冰块。你不是中意南山那眼泉水么?我差人直接引入小壇山了。”
他环着她的肩膀向自己的寝宫里走去。
“怎么样?晲儿,随我一道罢。”姜垣乘机提起这事,低声诱哄道。
一高一矮两道背影渐渐隐入夜色中。
只听见一声不高不低的“好”字,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