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严著一路快马回到汴州,向祁王汇报了郑州的情况,得知燕王与林姜兴已离心,祁王十分满意,他又将洛阳的消息也整理了一番,带着姜严著一起向太上皇作了一番汇报。
这边厢,林姜兴点齐三万禁军,未曾禀告燕王,径自带了兵往汴州前来。
前日姜严著踹他的那一脚,算是彻底激怒了这位新科状元。
她这次下脚不像上次那样用力,所以并未伤到骨头,他养了一日便已恢复,心中越想越气,本想带上所有兵马前去汴州,但他虽为主将,却无法绕开燕王调集所有禁军和陇右军。
想来想去,他觉得三万禁军也够了,趁对方不备,长途奔袭。至少杀了姜严著,一来报了仇,二来打乱他们的计划,兴许还能趁机擒住祁王,立上一件大功。
他在马上得意洋洋地想着,仿佛已看到事成的画面。
林姜兴前脚刚走,燕王后脚就得知了消息,气得跌足叹道:“竖子不足与谋!竖子不足与谋!”
遂赶紧命人去点兵,率一万燕东军亲去追赶拦截,总算在郑州城外石沟山一带追上了林姜兴。那林姜兴看后头来的是燕东军,还打着燕王旗,心中恼怒,对副手说道:“且不要去管他,只管前行。”
不想却被燕东军的一支轻骑绕路赶到前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燕东将领喝到:“将军为何绕过燕王殿下,擅自调兵?”
林姜兴冷笑道:“你们和汴州的燕东军串通一气,难道要我坐以待毙不成?”
那将领道:“我们虽是一军,如今立场不同,将军是知道的。”又换上好颜面劝道:“将军莫要中了计,自家人打起来,敌我不分,叫人钻了空子。”
林姜兴却不听劝,怒道:“哪个跟你自家人,我现在只看燕东军是敌!”说完便抽出佩刀,向后面人喊道:“拦路的,都给我杀!”
这时燕王领着其余燕东军的人马也赶了上来,这燕王姬弘不曾上过战场,见林姜兴的禁军向前面轻骑杀去,一时间也慌了神,命带兵将领分两队前后夹击禁军,并要他们活捉林姜兴,不可伤其性命。
燕东军主将为了保护姬弘,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他退至一里外督战。
正在燕王部队和禁军在郑州城外酣战之时,汴州这边早已收到线报,姜严著赶忙向祁王献策道:“末将领城外燕东军前去石沟山,祁王可派江南军绕路去郑州,将驻守在那里的陇右军一网打尽,不出一日,大事可成。”
祁王听她说完,捻须不语,眉头紧锁地沉思着。姜严著心中急切,生怕赶不上石沟山这场仗,却又不好催促。
祁王本不想再派燕东军出战,唯恐姜严著再立一功,但又想这次机会难得,况且若江南军能平定郑州,功劳更胜。于是半晌说道:“就依贤姪之计,前去点兵吧。”
姜严著领了命,飞快策马来到城外燕东军大营,此时姚章青和姞项玉早已点完了兵,就等着她了,她简短地做了几句战前训话,便令大军即刻开拔。
待她们赶到石沟山下,见禁军和燕王部队还在厮杀,一时间难分胜负,但双方都已有些筋疲力尽。姜严著见状,带着人马冲进战阵,因两边燕东军的军装相同,混在其中愈发不分彼此。
那林姜兴发现燕东军的将士愈战愈多,有许多人精神饱满,战袍整洁,心中暗道“不好,是援军来了。”
一回头正见姜严著挥着红缨枪向他杀来,他心中怒起,迎头上前,在马上过了几招,却因体力不支渐渐落了下风。
姜严著见他力竭,没有丝毫犹豫,策马上前一枪毙命,随后将他挑下马来,用佩刀割下头颅,将头发绑在枪上,高高举起。
众禁军将士见主将被杀,纷纷举刀投降,石沟山一战终于尘埃落定。
燕王姬弘在远处督战,早在他看到姜严著领兵前来时,就知道败局已定,遂同随行亲兵往郑州逃去。
待姬弘到了郑州城下,发现城墙上插满了江南军的旗,一时恍惚,摔下马来。
姜严著这边清理完石沟山的战场,也往郑州赶来,她想着郑州虽有六万士兵守城,但其中的陇右军本身实力不济,士兵良莠不齐,原就是个凑数的,祁王虽只派了两万江南军前来,却想来问题不大。
及至她到了郑州城下,发现城墙上已换了旗帜,知道大事已成。
燕王姬弘先前倒在城外,现已被江南军扣押。姜严著命姚章青和姞项玉在城外扎营,只带了两个亲兵,进城拜见了祁王,将石沟山战事汇报给他。
祁王见她行事如此迅速,大喜过望,留她吃了便饭,商讨了一番军队后续的部署,快入夜了才放她出城。
到第二日,祁王押着燕王姬弘,由江南军主将和姜严著各领五千人马护送他们回汴州,其余人则留在郑州,由祁王次子姬乡在郑州统帅,看管战俘。
燕王姬弘见事已至此,知道皇帝再也无法与太上皇抗衡了,好在自己并未与江南军开战,且又曾领兵试图拦阻禁军,想来能以此向太上皇请罪开脱,保住爵位。
他一路盘算着,又见随行人等皆以礼相待,不似押送囚犯一般,到了汴州,姬弘被带到祁王的园子,安置在一个僻静院落,只着人日夜看守,住宿饮食则仍按藩王规制。
他想事情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便每日静坐,将请罪的说辞打了几千遍腹稿,只等太上皇姨母召见他。
不想一连数日,太上皇都不曾召见,从姬弘入园以来,每日只有执事人送茶送饭,没有召见,也见不到祁王,他心中开始有些焦躁了起来。
原来这几日汴州行宫上下忙碌异常,都在准备着太上皇回京的典礼和仪仗用品,祁王一连数日忙得连喝茶的功夫都少有,更顾不上软禁在院中的燕王,也把问罪之事暂且抛到了脑后。
皇帝在洛阳收到战报,知道林姜兴被杀,燕王被擒,而自己四周这些守军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他一连数日坐卧不定,朝野间也渐渐开始人心浮动。
这一日,汴州发来太上皇谕旨,称皇帝受佞臣蒙蔽,致使君臣失和,民间动荡,为了稳固社稷,太上皇择定四月初一日起驾回京,扶助皇帝整顿朝纲。
皇帝拿着太上皇的诏书,瘫坐在龙椅上,默然良久,想着事情怎会弄到这般田地,又想着若此刻向太上皇认错求情,好生迎她回京,不过挨两句训罢了,难不成真有母亲革儿子的命不成?
刚刚镇定一些,他又想起前朝武皇的事迹来,废掉已登基的亲儿子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
他在宫中来回踱步,脑中冒出各种想法,越想越混乱,气得他将书案上的奏疏全都扬在了地上,宫人们见状一声不敢出,噗通一声全都齐齐跪了下来。
这时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走进殿中,笑着轻轻将地上的奏疏一一拾起,又看了太上皇的诏书,走上前来柔声说道:“陛下勿忧,依我看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太上皇年纪大了,这次不过是一时恼怒,待她老人家气消就好了。”
皇帝见是妘皇后来了,听了她这番话,想了想,恨恨说道:“都是姬山在一旁挑唆的。”
妘皇后笑道:“如今太上皇回京之事既已钦定,陛下不如顺水推舟,给足她老人家颜面,挨上两句训。这些时日伏低做小,哄她老人家高兴,然后缓缓摆布了祁王,稳住朝臣,再不动声色地将她老人家架高,逐一除去拥趸,到那时,仍送她回汴州养老,岂不稳妥。”
皇帝听妘皇后这一番话讲得十分有理,心情也渐渐明朗了起来,拍着她的手笑道:“爱卿真不愧是朕的解语花。”
到第二日,皇帝也发了诏书,正式恭迎太上皇帝回京。
到了四月初一这日,汴州暖风和煦,行宫各路人马皆已准备停当,太上皇坐着肩舆出了行宫,登上了宫外这辆六驾玉辂。
太上皇御驾最前面是一队江南军充做先导仪卫,后方紧跟着引驾仪仗车队,内中坐着行宫和洛阳前来投奔的文武官员。再往后则是御前鼓吹队,其中大鼓、小鼓、羽葆鼓、箫、笛等一十六种鼓吹乐器奏响礼乐,乐队后方则是仪仗军打着各式幡、幢和旌旗等皇帝仪仗。
引驾仪仗后面则是行宫禁军团团护卫的皇帝玉辂,禁军和江南军中大将皆骑马随行左右,御驾后方则是打着孔雀扇、绛麾的后方仪仗队。
再跟着的是后部鼓吹队和乐工队,随后又另有一队江南军护卫引驾,跟着一队仪仗军打着藩王仪仗,后面则是江南军围着的祁王马车。
再后面是未打仪仗的燕王马车,最后是其余江南军、燕东军和蜀军随行。
姜严著明白祁王的用意,他这些日子总是明里暗里的试图抹杀燕东军的功劳,她骑在马上一面看着祁王的马车,一面摇头苦笑。
但不管怎么说,她这次横插一脚,还是在太上皇面前露了个脸,多少抢到了些功劳,也算为晋王争取到了一丝机会。
到了三日后,四月初三日上午,太上皇的御驾终于来到洛阳城外,皇帝和皇后带着刚满三岁的豫王,亲自出城三里跪迎。
待太上皇玉辂在近前停下,皇帝皇后携群臣叩拜,山呼万岁。
皇帝拜完,弯腰上前,恭恭敬敬地跪在车前说道:“母亲陛下一路辛苦,万寿宫已归置妥当,臣请陛下回宫安歇。”
太上皇坐在车上,半晌方说:“皇帝有心了,平身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豫王不知为何突然大哭起来,皇后在一旁怎么哄也止不住。太上皇皱着眉头往那边看去,又看了看跪在皇后身后众人,独不见晋王姬燃,语气不悦道:“朕的皇长孙因何不见?”
皇帝听见问,慌忙答道:“燃儿闭关修行,臣未强令她来。”
太上皇“哼”了一声:“不像话。”
皇帝不知道这“不像话”是在说姬燃还是在说自己,出了一头汗,不敢答言,默然跪在玉辂前。
半晌,太上皇才又开口:“回宫吧。”
皇帝听后连连应诺,站起来躬身退下,目送太上皇玉辂启行,才在后面上了自己的车,其余人等亦跟随其后进了城。
待太上皇回宫用过膳,歇了晌,又有皇后抱着豫王前来请安。
刚说了两句话,忽有宫人来报:“晋王姬燃在宫外求见太上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