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淮今日的确有要事同荣王商议,索性早早便?来了?荣王府,待事情告一段落后,却发觉姜宁灵不见了?踪影。
九山拉过荣王书房门口侯着的小厮问了?几句,知晓姜宁灵大致往哪个方向去,便?随穆淮一道去寻她。
待沿着小径七绕八绕后,来到一片竹林前,没寻到姜宁灵,倒是先看到了?锦嫣。
穆淮顿住脚步,远远看了?锦嫣一眼。
果然不出?他所料,锦嫣今日,又戴了?面纱。
当年之事有些久远,锦嫣在燕国?为质时也十分不起眼,暗卫寻到了?当年伺候锦嫣的老嬷嬷,都只支支吾吾说锦嫣常常会偷跑出?去,若是被四?皇子六皇子撞见,便?带着一身伤回来,旁的便?不清楚了?。
可事情越是这般模棱两可,穆淮便?越是觉得?其中?有蹊跷。
而锦嫣的种种举动,也愈发微妙起来。
穆淮并不打算往前去,可锦嫣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他,且一副十分惊喜地模样?朝他奔来。
待那柿色衣衫的女子奔至他面前,穆淮不着痕迹地略略皱了?眉。
所说先前他瞧着锦嫣面纱之外的眉眼与姜宁灵并不十分相似,可今日再见,却觉她眼尾上挑的弧度都与姜宁灵有些相像,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仿佛是刻意模仿姜宁灵似的。
穆淮心中?那股微妙之感更甚。
锦嫣不谷欠同园子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贵女说话,便?随意寻了?个由头出?了?来,正与玲儿商议着要如何才能?再同穆淮在地下见一面,没想到竟是这般巧,直接叫她给碰见了?。
锦嫣心中?惊喜,故意将心中?那些欢快展露了?十二分,像只雀儿似的扑到了?穆淮面前,眼中?含羞带怯:“锦嫣方才还想念着陛下,不只要如何才能?同陛下相见,不曾想陛下与我?心意相通,竟是直接见着了?。”
说着,又好?似懊恼自个儿嘴快似的,往后退了?半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锦嫣见过陛下。”
她方才那话着实有些逾矩,只不过锦嫣心中?并不担忧穆淮会揪她错处。毕竟,穆淮根本不必这般早便?来荣王府,眼下不仅早早儿地来了?,还只带着一个老太监四?处闲逛,若说不是专程为了?她而来,都说不过去了?。
穆淮也的确不谷欠在这儿多费口舌,只淡淡应了?声“免礼”。他原想着继续去寻姜宁灵,但心念一转,又存了?旁的心思,缓步往竹林外边儿的小径走去。
锦嫣果然跟了?上来。
锦嫣这几日被赵恒弥催促得?紧,想将和亲之事定下来,至少要先得?穆淮一个口头允诺,便?思量再三,想说些好?听的话让穆淮顺势应下来。
而穆淮心中?也有打算,经暗卫这几日打探下来,他愈发觉得?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正好?借机探一探锦嫣的根底。
穆淮原打算提几件当年之事,看看锦嫣作何反应,便?开口唤她:“疏月。”
锦嫣却像听不懂似的,有些茫然地看向他:“陛下方才说什么?”
疏月是她名字,哪怕当年担忧身份被撞破而胡编乱造了?个假名字,眼下再听到时,也不该是这般反应。
穆淮心中?了?然,泛起些微冷意。
但晋国?这块肉骨头,他并不打算放开。
锦嫣与赵恒弥,还有些用处。
二人?身影渐渐远去,直至转过弯去看不见,姜宁灵才转身离去。
穆淮与锦嫣二人?对?荣王府并不熟悉,也没个引路的人?,便?随意走着,刚进了?一处院子,便?听得?前面隐约有谈话声。
再往前几步,便?瞧见院中?立着十几位少女,围在凉亭中?说些闲话。
竟是不知不觉间来到宝明郡主处了?。
宝明正同小姐妹说着话,不经意一抬头,惊得?手都抖了?一抖,忙站起身来同穆淮行礼。
她身处皇城权利中?心,很清楚穆淮是如何一步一步从?四?皇子与敏贵妃手中?夺回权利,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那个位子。正是因为最清楚不过,宝明对?这个皇帝表哥,既敬佩又畏惧。
听得?宝明口中?称呼,众贵女也齐齐起身向穆淮行礼,又几个大胆的,更是偷偷去瞧穆淮面容。
还没来得?及惊叹这位九五之尊是如何龙章凤姿,就被他身边之人?惊了?一跳。
那不是……锦嫣公主吗?
小姑娘家家闲谈,穆淮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客套般地同宝明说了?两句话便?转身离去。
待二人?走后,众贵女面面相觑,就连宝明也忍不住同温浅意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然方才锦嫣未说一句话,穆淮言语间也丝毫未提锦嫣,仿佛这个人?压根儿不站在他身边似的,可众人?心中?仍是浮想联翩。
宝明郡主忽然要大办生辰宴,这事儿本就蹊跷,先前便?传出?是穆淮为了?与锦嫣见面才想了?这么一出?,今日又见本该仍在宫中?的穆淮早早便?来了?荣王府,身边除了?锦嫣,只跟着一个九山公公,这不明摆着是在同锦嫣私会?
众人?心中?思绪翻涌,只不过碍于宝明还在此,不敢明着议论,便?又心不在焉地说起了?闺阁趣事。
很快,不仅各家小姐知晓了?锦嫣私会穆淮,就连各家老爷夫人?也听到了?消息,震惊之余,又觉意料之中?。
毕竟,当年陛下可是不管不顾地追到了?城外呀。
荣王妃正陪着姜宁灵说话,听到下人?递来的消息,面色不由得?一遍,不过一瞬又恢复常态,含笑同姜宁灵继续闲话。
荣王妃从?前被宠妾欺辱过,自然觉得?锦嫣是狐媚子,可转念一想,陛下心中?之人?本就是锦嫣,皇后如今算是鸠占鹊巢,倒也分不出?谁对?谁错,看向姜宁灵的目光不由得?复杂几分。
姜宁灵见荣王妃神色,只当不知,耐着性子同荣王妃说些有的没的。
待时辰差不多,二人?便?起身,往外走去。
因着人?多的原故,荣王府临时把宝明的生辰宴改在了?园子里,既有好?风景,又不必担忧容纳不下众人?。
荣王府这园子,据说当年修葺时特地请了?江南的大家前来指点,园中?假山石桥流水错落有致,很是赏心悦目。
姜宁灵同荣王妃一道过了?来,见荣王与宝明全?都到了?,独独不见穆淮身影。
姜宁灵黛眉微蹙,环视一圈,不出?预料地并未瞧见锦嫣。
见姜宁灵身边除了?荣王妃外并无他人?,荣王也怔愣一瞬,心道方才陛下不是去寻皇后了?吗?
园中?其余人?听得?方才锦嫣私会穆淮的消息,又见皇后独自前来,心念飞转间,也都隐约明白陛下此时在哪儿了?。
多半仍是同那锦嫣公主在一块儿呢。
待姜宁灵落座后,穆淮才姗姗来迟。
锦嫣跟在他身后,望见园中?这么些人?,仿佛有些怯生生的,往穆淮身边贴得?更紧了?些。
园中?那些夫人?小姐不由得?在心中?嗤笑一声,将锦嫣的装模作样?看得?明明白白,却又不得?不承认,她那副娇柔可怜的模样?,的确能?勾起男人?的保护谷欠来。
且她同陛下贴得?这般近,陛下也未斥责,当真是极看重她的。
有着穆淮这一层若有若无的庇护,锦嫣跟着穆淮径直来到上座,十分自觉地就要往穆淮身边坐下。
穆淮同姜宁灵的桌案相邻,锦嫣既是晋国?公主,又得?穆淮青眼,荣王府不敢怠慢,将她的位子安排在姜宁灵下首,同穆淮极近。
但锦嫣不知是人?多紧张得?昏了?头,还是压根儿不知礼数,跟着穆淮走上前来,竟是谷欠与穆淮同用一张桌案。
这样?,与端茶倒酒的舞女歌姬无异。
当然,也许是二人?时时刻刻都不想分离。
穆淮见着姜宁灵,方才应付锦嫣的那点不耐才平复了?些,就见锦嫣竟然这般没规没矩。
没规没矩倒另说,锦嫣若真坐下来,便?在他与姜宁灵之间挡了?个严严实实。
穆淮眉头一皱,地斥道:“下去。”
锦嫣仿佛堪堪回过神来,有些无措地左右看了?一眼,低低应了?一声,才往后走去。
路过姜宁灵时,不知怎的,脚下一歪,就要往一旁的石溪中?倒去。
穆淮尚未落座,园中?自然无人?敢坐,姜宁灵原是侧对?着锦嫣,见她动作,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觉小臂被人?一勾,往前踉跄一步。
说来也巧,荣王府设计这个园子石,存了?曲水流觞的风雅之心,姜宁灵所在的位置旁便?是流水。
虽说水并不深,但众目睽睽之下打湿衣裳,也是实打实地出?丑。
姜宁灵往前一步,刚巧踏在一块突起的鹅卵石上,脚下一滑,不由自主地往一旁的灌木丛中?扑去。
一时间,园中?惊呼声一片。
姜宁灵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脑中?摔得?有些晕,好?容易被若竹扶起来,就见锦嫣跌坐在流水中?,她身边那婢子焦急地抓着她,几次试图起身,都未能?起来。
见锦嫣咬着唇一副委屈又故作坚强的模样?,姜宁灵顿时冷了?神色,知晓自己这是被带进了?一趟浑水。
果然,锦嫣仿佛腿脚使不上力?似的,被荣王府几个嬷嬷合力?架了?起来,又谷欠言又止地看了?姜宁灵一眼,眼中?似有泪光,向穆淮道:“陛下恕罪,是锦嫣自个儿没站稳,不甚滑了?下去。”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可加上锦嫣那委屈巴巴的语气,以及躲躲闪闪不敢看姜宁灵的眼神,顿时让人?觉得?另有隐情。
而方才,姜宁灵的确往前扑了?一步。
众人?不敢作声,有人?觉得?皇后当真小心眼,又有人?觉得?这锦嫣当真好?手段。
姜宁灵听得?锦嫣这话,冷笑一声道:“锦嫣公主既然腿脚不便?,本宫便?不追究方才之事了?,公主不如早些回去歇息,省得?一会儿再摔进哪个坑里。”
这话已是十分不客气了?。
穆淮略皱了?眉,却并未出?言阻拦。
事情显然出?乎锦嫣意料,这招以退为进不仅不奏效,反倒还被姜宁灵理直气壮地堵了?回来,锦嫣眨眨眼,向玲儿使了?个眼色。
玲儿会意,当即护在锦嫣面前,提高嗓门道:“堂堂一国?之母,竟然这般小心眼儿!皇后娘娘,你方才暗地里推了?我?们公主不说,还倒打一耙,陛下,您可要为我?们公主做主啊!”
玲儿扯着嗓门喊了?一通,声音在园中?清晰可闻。
姜宁灵抬眼看向穆淮,见他微微皱着眉,目光微沉,忽觉心中?有些疲累。
“你说,方才是本宫推了?你们公主?”
玲儿脖子一梗,大声道:“奴婢看见了?,皇后难道敢做不敢当?”
这便?是打定主意要把脏水往她身上泼了?。
姜宁灵淡淡一笑:“方才你们公主拉了?本宫一把,致使本宫跌进了?灌木丛里,这你可看见了??”
姜宁灵声音平稳,未有丝毫慌乱,说出?的话也不由得?让人?信服。
玲儿话头一顿,没想到姜宁灵能?这般平静,周围也并未有能?起哄作乱的人?,心中?不不由得?有些没底,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皇后可莫要、莫要血口喷人?!”
锦嫣也落下泪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姜宁灵不想同锦嫣多费口舌,看向穆淮,轻声问道:“陛下,你可信她?”
锦嫣心中?一动,直觉有些不妙,忙插话道:“皇后娘娘恕罪,玲儿不过是锦嫣身边是个不懂事的婢女,胡言乱语了?几句,还望皇后娘娘莫要责怪。”
说罢,朝玲儿道:“玲儿,你这贱婢,还不快向皇后娘娘讨饶!”
“玲儿”两字,咬得?极重,听得?园中?许多夫人?小姐暗暗皱了?眉。
姜家小姐的名讳,她们是知晓的。先前打照面时,也“宁灵”“灵儿”唤过不少回,锦嫣刻意咬重了?这两个字,倒像是在指桑骂槐说姜宁灵似的。
且这婢子犯了?皇后名讳,陛下竟然也没让改。
穆淮虽觉得?其中?有蹊跷,却只沉声道:“先带公主下去换衣裳。”
这话落在众人?耳中?,便?是偏袒锦嫣了?。
姜宁灵心中?仿佛空了?一块,见荣王府的嬷嬷一左一右正要搀着锦嫣下去,忽地出?声道:“慢着。”
那两个嬷嬷犹豫着停下脚步,正要去看穆淮脸色,就见姜宁灵大步走上前来,扬手甩了?锦嫣一个巴掌。
锦嫣被打得?偏过头去,讷讷地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捂着脸,不可置信道:“你怎么敢!”
姜宁灵尤觉不解气,浅浅一笑,再甩了?锦嫣一个巴掌。
巴掌声清脆至极,听得?园中?人?人?心中?一颤。
锦嫣又被打得?偏过头去,面颊上清晰浮现指印,可见姜宁灵方才有多用力?。
园中?鸦雀无声,就连方才吠得?最厉害的玲儿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姜宁灵,连去扶锦嫣也忘了?。
“你身边的婢子既然说本宫敢做不敢当,本宫便?让你好?好?瞧瞧,什么叫做敢作敢当。”
姜宁灵说着,浅浅勾起唇角:“瞧好?了?,这巴掌是本宫打的,谁也揽不去。”
“公主若还没明白,本宫不介意再费些力?气。”
玲儿这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哭嚎着扑跪在穆淮脚边,揪着他的衣袍下摆道:“陛下!求求您为公主做主啊!”
姜宁灵抬眸看向他,见他眸色平静,无波无澜,不知在想什么,便?一瞬不瞬地回望着他。
她想知道,穆淮究竟会如何决断。
她在他心中?,究竟能?不能?得?到一丝丝信任。
半晌,穆淮仍是那句话:“先带公主下去换衣裳。”
虽说并未言语斥责姜宁灵,穆淮却是同锦嫣一道出?了?去。
园中?无人?会认为穆淮还会回来。
姜宁灵颇有些自嘲地一笑,而后同宝明郡主赔了?礼,圆了?场面,便?寻由头回宫去了?。
众人?心知肚明,自是配合,一时间,席间气氛倒也融洽。
待姜宁灵出?去后,园中?安静了?好?一阵,才隐隐约约想起说话声。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娘娘方才那巴掌,打得?真痛快。”
又有人?嘀咕道:“说到底,锦嫣才是正主。”
碍着这是在荣王府,众人?到底没议论下去,只是众位夫人?小姐心中?莫名觉得?方才那两巴掌真是畅快。
尤其是那些后院有难缠姨娘的。
无人?留意,在姜宁灵离席后,一道身影也默默起身,跟了?出?去。
姜宁灵正要上马车时,忽地听得?一道熟悉声音唤她“疏月”,一回头,就见姜煦禾站在几步开外。
少年长身玉立,单单站在那里,便?叫她觉得?心安。
姜宁灵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只觉委屈一下全?都涌了?上来,唤了?一声“哥哥”,声音里不知不觉带出?些哭腔来。
姜煦禾微叹一口气,示意她先上马车:“路上说。”
马车缓缓朝皇宫行去。
姜宁灵心中?憋着一股气,难受至极,又不知从?何说起,姜煦禾等了?一阵,半是玩笑道:“你再不说,宫门都到了?,莫非你只看看我?便?不气了??”
姜宁灵被他这句话弄得?又气又好?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若下定决心般道:“哥哥,我?想离开。”
姜煦禾原是看着妹妹太难过,想追出?来安慰一番,听她吐吐苦水,莫一个人?憋在心里,却不曾想一下听到这句话,当即“嘶”了?一声,一个脑瓜崩弹上去:“皇后娘娘,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
姜宁灵摇了?摇头:“锦嫣回来了?,方才之事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容她,是她不容我?。”
姜宁灵缓缓吐了?一口气,坚定道:“哥哥,我?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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