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金鹏王朝(6)

“飞燕、飞燕姑娘久不在府上了吗?”

上官雪儿满脸失望:“你也不知道吗?”

花满楼摇摇头:“自从三日前见过飞燕姑娘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雪儿不满地说:“你三天前还见过姐姐,我都五天不见她了。”

一只鸽子从梅林上空飞过,钟芙望着它飞过天际,转头对雪儿道:“既然花公子也不知道,还是问问别人好了。”

“你出来这么久了,别人该担心了,我送你回屋子。”

雪儿撅着嘴:“没有人会担心我的。”

钟芙笑道:“怎么会,我不就在担心你吗,你的脸都冻白了,还是回屋子里暖暖吧。”

“花兄也是,风景虽好,也该注意身体才是。”

花满楼微怔:“多谢好意,我也该回房间了,雪儿姑娘也随萧兄一起回去吧。”

钟芙将雪儿送回房前,临走时,这小姑娘仰着头问他:“萧哥哥,我觉得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

倒不是说不上来,只是上官雪儿再没眼力劲,总不好说“你以前看起来天天笑着,眼睛却好像长在天上,倒不像今天这么和蔼可亲”。

“萧哥哥,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丹凤表姐,你喜欢丹凤表姐是不是?”这小丫头自以为找到了钟芙对她友善的关窍。

钟芙呵呵一笑:“我对你好,是因为雪儿本就是个很好的孩子。”

她在她肩上一拍,上官雪儿霎时感到自肩头传来一股热力,驱散了冬日的寒凉。

“快进去吧,眼看天色不早了。”

冬日天黑得早,等她回到院中时,天色已经半昏,柳余恨难得站在庭院里而不是一个人躲在房间。

他正望着天边一弯缺月,庭中积雪将他面容照得分明,一张枯败的容颜,用恶鬼形容都觉稍轻,他两只手臂垂着,一只挂着铁钩,一只挂着铁球,真比地狱的判官更像判官,早已不是当年的“玉面郎君”。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柳兄,怎么这样好的兴致来赏月。”钟芙停下脚步。

柳余恨目光从月亮上移开,冷冷地道:“我在等你。”

“等我,有什么事吗?”

“明日一早,她在厅中等我们,我来告诉你。”

柳余恨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看柳余恨这副做派,很难想象他和萧秋雨是很好的朋友,可她也听说了对方在人后对萧秋雨的百般维护,或许世间朋友的相处本就是多种多样的,实在不必大惊小怪。

等钟芙转至自己房间前,独孤方推开自己的房门对她不怀好意地笑道:“萧兄,难为柳兄镇日冷言冷语,你怎么受得了的。”

钟芙呵呵一笑:“或许是因为我喜欢安静吧,不过独孤兄这样……也挺好。”

钟芙摆了个萧秋雨日常目无下尘的样子走进房间。

独孤方被她说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忿然作色,萧秋雨的意思岂不是再说他聒噪?

真是岂有此理!

钟芙走进屋中,慢慢地剥着小碟里的花生,等把碟子里的花生皮都剥干净,一只雪白干净的大雕落在她大开着的窗户内。白雕优哉游哉地进来,等钟芙拿了一把花生过去,便伸嘴到她手心啄食。

一只草原雕,想跟踪一只信鸽还不简单?要不是怕把小鸽子吓得慌不择路,它能贴着鸽子翅边飞。

……

第二日午间,上官飞燕便请他们到厅中一叙,钟芙进门见到上官飞燕时几不可查地一怔,垂目走到椅旁坐下。

那上首坐着的哪里是上官飞燕,分明是上官丹凤,她们不愧是表姊妹,相似之处,难以辨别真假。

独孤方和柳余恨并无意外,“上官丹凤”对三人道:“三位公子,我已打听到陆大侠在绍兴观云楼住下,此番还请公子们将人请来,全我上官一脉冤屈,丹凤以茶代酒,先行谢过各位了。”

她拍一拍手,四个小丫头从外面捧茶进来,为首的小丫头装扮与旁人迥异,不是上官雪儿是谁,她将茶捧给“上官丹凤”,便在她身后立住,目光好奇地在钟芙三人身上看来看去,对着柳余恨目光停留得多些,似乎是又畏惧又好奇,又对着“萧秋雨”眨眨眼。

给柳余恨奉茶的小丫头本来就战战兢兢,此刻还未将茶碗放在小桌上,忽得眼前一花,那茶杯已被一只铁钩钩去,她“啊呀”一声发抖地往后退去差点被地上绒毯绊倒,幸好钟芙在旁剑柄抖出缠住她手臂将人立住。

她感激地轻声道谢,稳住神飞快地退出厅内。

茶碗飞在空中,一线茶水从空中落下,落进柳余恨喉中,茶水饮完时茶杯也已经好端端落在小桌上了。

他人高马大地站起,脉脉含情地看着上官飞燕,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不出来。

“既然是公主所请,柳余恨定当竭力。”

他率先走出大门。

……

绍兴观云楼在江南享有盛名,这里菜做得好,名酒蓬莱春更是一绝,一个酒鬼,是无聊如何也解决不了美酒的。

陆小凤正优哉游哉地享受着美酒,两个家伙过来打扰他,后来又来了三个。

后三个和前两个打了起来,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陆小凤只做不理。

不过等到一个美人在他身前下跪时,他就不能不理会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被人拿住关窍,陆小凤只得跟着美人走一遭。

他告别朋友霍休,转身上了最前排的马车。

钟芙抱着剑,上马离开此地,传闻天下最富有的霍休一直过着隐士一般的生活,这里确实清幽,只不过最吸引她的不是此地的清静,而是这里偏偏是雕儿昨晚追踪鸽子落下的地方。

已知上官飞燕与青衣楼有关,她庄园里的鸽子又在霍休的住处落下。

什么人有财力,养着一百零八座小楼?

或许答案已经接近了。

上官雪儿从马车车窗上探出头来,对着一侧骑马的钟芙招招手,钟芙看见了便驭马过去。

“怎么了?”

雪儿笑嘻嘻道:“萧哥哥,你惨了,公主另有喜欢的人了,这个陆小凤可比你要更讨她欢心。”

钟芙故意逗她:“有么,你不是才第一次见他,怎么就知道他比我更得公主青睐,你是觉得他相貌比我好,还是功夫比我高呢?”

“哼,他功夫怎么样我不知道,长得么也是一般般,不过我就是知道公主更喜欢他!”

“愿闻其详。”

雪儿洋洋得意道:“你没看出来么,陆小凤这人心计很深,他分明已经想去了,偏偏公主三请四请才肯应允,公主那样的美人偏偏遇到一个不为她美色所动的男人,你说是不是比其他男人更让她感到好奇和牵肠挂肚?”

“一个女人只要挂念另一个男人了,就算不是喜欢,天长日久,总会将他放在心里的第一位,”上官雪儿越说越是认真,“我听闻陆小凤是天下第一浪子,想来这就是他的手段,难怪他长得不怎么样,偏偏还能讨人欢心。萧哥哥,你说,你是不是要输了?”

雪儿一脸坏笑,分明是为方才陆小凤慢待她而出言挤兑他出气呢。

未等钟芙压不住笑意回话,前面一辆马车上陆小凤透着苦笑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雪儿姑娘,你可真是误会我了。”

钟芙到底忍不住闷笑出声,不止是她,左右都传来压抑的笑声。

另一架马车上,上官丹凤掩唇而笑,一双凤眼秋水盈波,陆小凤抚着自己的似眉毛的胡子。

上官雪儿左一个“长相不怎么样”,右一个“那就是他的手段”,只把陆小凤说得脸色一时青一时白,他虽不像好友花满楼那样貌比潘安,但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何至于就耍弄些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雪儿姑娘,小孩子可不能撒谎,你再好好看看,我长得真的不如萧兄么?”

上官雪儿只觉有风扑面,一道红色在眼前划过,她“啊”了一声跌进车里,后脑撞上车壁,不禁龇牙咧嘴地抚着痛处。

陆小凤还想掀帘再吓她一吓,手还未及帘幔,一柄长剑横过来挡住去路。钟芙右手扣在剑身上,剑鞘刚好抵住陆小凤手指。

陆小凤有意要吓一吓上官雪儿,自然速度不慢,倒不想一侧的“萧秋雨”亦是出手如电。非是他小看天下英雄,只是世人都知他陆小凤“灵犀一指”厉害,“断肠剑客”的名号他亦知晓,可方才在观云楼的萧秋雨却不及远眼下的萧秋雨功夫精深。

陆小凤心念一动,弹开剑鞘复又去掀帘,钟芙右手松剑,任长剑落下,手上变指一拂,眨眼间拂过陆小凤手上阳溪、阳谷、阳池三处穴道。这是桃花岛的“兰花拂穴手”,讲究一个“快,准,奇,清”,其中“清”字诀最是难得,意态务必娴雅,优游自如,泰然自若,倘若出手狠辣,气急败坏,那便落了下乘。

陆小凤暗暗称奇的同时,手腕处只觉一麻,他再出招已是不及,但见钟芙脚下一踢,长剑复踢回手上被她扣在掌心,仍是横剑牢牢挡在窗前。

“陆公子,雪儿年幼顽皮,我替她向你陪个不是,陆公子大人大量,别和小姑娘一般计较。”钟芙微微笑着。

都已经这么说了,陆小凤还能如何,只叹着道:“好吧好吧,是我不及萧兄了。”

“陆兄哪里的话。”钟芙这时也放下剑来。

她二人方才过招时并无旁人侧,当下片刻功夫交手也未引起别人注意,陆小凤这时正眼瞧“萧秋雨”,才觉此人功夫之深,不可小觑,看来,此行的事很是棘手了。

雪儿还不知帘外已打过一架,掀帘对陆小凤道:“你看看吧,可不是我在说谎,还有一点你说错了。”

就像有长辈在侧的孩童无所顾忌,雪儿虽然还没有想到,但心理上已然有了这样的心态,将钟芙当做自己的靠山,潜意识知道有她在一旁,陆小凤也不敢对她做什么,便格外活泼。

其实雪儿古灵精怪,大人很想逗这样的孩子说话,陆小凤仰躺在马车顶上,翘着腿看移动的天色,姿态闲适仿佛是什么高床软卧,听到雪儿清脆的声音便接口道:“哦,是哪里错了?”

雪儿压低声音道:“我可不是什么小孩子,我是丹凤公主表姐,你若嫁给丹凤表妹,可就是我的表妹夫了。”

陆小凤一怔:“为何是我嫁?”

“因为我表妹是公主,陛下只公主一个孩子,日后就是皇帝,你见过哪个皇帝嫁人的,当然是你嫁!”

陆小凤失笑,当皇帝可不敢谁都能说的,先前的“大金鹏王陛下”他也是听都没听说过,他只当这是小孩儿家妄语,于是翻过身对雪儿道:“那我也得和你说一件事。”

雪儿好奇道:“什么事?”

陆小凤悠悠道:“小孩子总说谎可长不高的,方才萧兄还说你年幼,你怎么可能是表姐,真要我嫁人,那我也是你表姐夫!”

他大红披风的一角挂在空中悠悠荡荡,忽然人对着钟芙灿然一笑:“如此天光时景,怎能无酒?萧兄,我可闻到你身上‘蓬莱春’的味道了。”

钟芙并不乐衷饮酒,反倒是萧秋雨喜欢,因此离开时买了一壶。可她对着陆小凤冷冷淡淡一哼,驭马向前面上官飞燕的马车赶去。

他尚不知所以,雪儿挑眉一笑:“公主爱慕者何其多,你想当表姐夫,也得看其他人答不答应。”

雪儿见不到陆小凤变色,反听他说道:“旁人答不答应有什么关系,只丹凤公主答应不就行了。”

雪儿气恼地哼了一声,她自觉同萧秋雨关系亲近,又觉得他人长得英俊,武功高,尤其脾气和善,她虽嘴上泼冷水,但也是希望他能得偿所愿的,自然希望丹凤表姐能喜欢他。

——或许这就是小孩子亲近一个人的表现吧。

可听陆小凤这么一说,雪儿反倒成了焦心的那个,不由得暗暗发愁。

陆小凤仍在逗她:“小表姐,真正说谎是要九真一假,你说九句真话,把最想说的那句掺在其中,这样旁人一听,可不就要信以为真了。”

上官雪儿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还要再问,忽听前面马车传来上官飞燕的声音:“陆公子,雪儿单纯,你别教坏了她。”

上官雪儿眼珠一转,反应过来陆小凤在她这里耽搁太久了,丹凤公主请陆小凤来可不是为了陪她说话的,她放下窗帘缩回车中。

陆小凤又是红披风一闪,钻回上官飞燕所在的马车上,他冲着上官飞燕一扬袖子,翻手赫然是一只酒壶。

酒水入口全无滋味,陆小凤一怔,马车外传来“萧秋雨”的声音:“陆公子,酒水还适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