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芙被侍者引到一处包厢去,进门不多时时便见贺家父子也进来了,钟芙起身问候:“贺生,小贺生。”
今天这个局是宋世万攒的,只是虽然是他攒的局子,但本人还未到。
贺哲男脸色半阴着,贺峰倒是不动声色,也不知道是习惯了宋世万的做派,还是善于隐忍,或者是两者都有。
宋世万嚣张惯了,钟芙却不能跟着一起嚣张,她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上:“这是我在大陆收的名家作品,想来想去,也就是贺生有眼光适合当这副画的主人了。”
贺哲男率先道:“不介意打开看看吧。”
贺峰低斥道:“Terrance!”
中国人一贯的礼仪是人后才拆礼物,这也是留给别人的尊重,贺哲男现在就要看,钟芙倒不是不太在意,说道:“我听爷爷讲,贺生钟爱书画,我对书画一道不算精通,正好也请贺生替我掌掌眼了。”
贺峰道:“我跟你爷爷兄弟相称,你都可以叫我一声爷爷的,叫贺生什么的都太见外了。”
贺哲男在一旁道:“是啊是啊,我都叫你奶奶一声干妈,说起来我是你叔叔辈的,不如叫一声叔叔来听听。”
贺峰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示意他收敛些,转头对钟芙道:“Terrance不着调了些,子凌别同他一般计较。”
钟芙不置可否,将画取来,画一展开,贺峰赞了一声,笑意浮于眼前:“裴休的真迹!子凌你太谦虚了。”
裴休是唐代中期著名的书法家,自来书画不分家,他擅长书法,但画技同样不差,当然上面的题字更妙,笔画遒劲有力,带有柳体的意蕴又糅杂了欧体之风,却又自成笔法,眼前这副《牧马图》他虽未见过,但上面的字迹必是裴休真迹无异,“五月五日登高作”,那这幅画不是裴休所作还是谁的。
唐中期正逢节度使林立,各地战乱不断,一些珍贵的名家作品都在战乱中损毁,裴休流传后世的作品不多,其中画作就更少了,这副《牧马图》的珍贵程度可见一斑,贺峰又觉诧异又觉舒心,一时感叹这姑娘的心意赤诚,作风和宋世万绝不类似。
钟芙早年和裴休同朝为官,既是同僚,不说日日相见但见面的频次也低不到哪里去,那些年她内阁拜相,他的字迹钟芙是怎么也不会认错的,这副《牧马图》自然是真迹无疑,乍见故人之作,她心中几分复杂,但这画送给贺峰倒是极妥帖的。
贺哲男对西方画作还有点鉴赏能力,对古画确实一窍不通,至于裴休那更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但他见父亲很满意的样子,甚至是由衷地表现出不能掩饰的喜悦就知道这幅画一定是送到他的心坎上了。
贺哲男心里哼哼:这个宋子凌,面上看不出来,其实很会恭维人嘛。
贺峰道:“这幅画好珍贵的,先前准备的此时倒是拿不出手来了。”
贺峰当然也有准备见面礼,但比起钟芙这样用心,他的见面礼平平,此时送给钟芙就不合适了,他只好道下一次再给钟芙补上。
这时宋世万终于姗姗来迟,见他们气氛融洽,虽不知道先前送画的事,仍是道:“Martin,点样,我这孙女一表人才吧。”
“长江后浪推前浪,也就Philip你才能有这么出众的孙女。”
贺峰话说得漂亮,宋世万自得哈哈一笑:“哲男也不错,Martin,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都老了。”
“哲男,咱们两家交好,要是没有中间的事,子凌也该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要托你多指点了。”
“干爹说笑了,子凌如今也是一家上市公司主席了,是我要向她学习的地方多。”
如今钟芙有两个名字,在宋家自然是叫宋子凌,可在身份证上的名字始终是“康雅芙”,她没想改过,对宋世万的说法也是她现在有好几个身份,几家企业都是以康雅芙的名字去掌控的,一旦要改名,很多合同协议也要改,实在太过麻烦。宋世万虽不高兴,但只能认了,只是对外一直喊她“子凌”,对媒体也这么说,导致港城现在的报纸,一半喊她宋子凌,一半喊她康雅芙,显得很是割裂,不知道内情的人恐怕会误以为这是两个人。
“年轻人自己去玩好了,就不要陪我们两个老头子了。”宋世万发话,让他们两人自己去交流感情。
钟芙眉心一跳,这些日子在宋家郭婉仪最常做的就是给她介绍各家的适龄男性,宋世万这一次可别也是搞什么拉郎配的戏码。
贺哲男皮笑肉不笑地应了。
两人出了包厢也没走远,找附近的一家餐厅又定了位置。
他订的餐厅享有盛名,旁人来用餐必须预定才可以有位置,但贺哲男是谁,港城还少有他去不了的地方,何况同他一起的还有新进宋家认回的孙女,餐厅经理是傻了才会把这两人拒之门外。
等在位置坐下,贺哲男探究地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只是从前咱们不太熟悉,可现在既然是‘亲戚’,想必我问不会冒犯你吧。”
“那得看什么问题了。”
“很简单的,我其实是想知道,青岛排污工程你们到底是怎么拿到的,柏司建材的财报我也看过,那差不多是个空篓子了,康雅思和你是怎么说服大陆资本帮你们东山再起的。”
钟芙道:“我就是个股东,这些我是不知道的,你想知道,该问的不是我,另有其人。”
可谁还不知道你们是姐妹,姐姐我没有联系,妹妹就在眼前,我还不能打探打探了?
打探不出来,贺哲男又问:“那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投资计划,要不要一起玩玩,你也是自家人了,总不好再继续算计自家人了吧。”
贺哲男指的是她从两家手上抢下排污工程的事,可钟芙却道:“生意场上各凭本事罢了,谈得上什么算计不算计的。”
康雅思哪里有算计他们,难道她是耍什么手段设下什么诡计了不成?
“好吧好吧,”贺哲男举手做投降状,“你们姐妹俩都不是常人,甘拜下风。”
钟芙呵呵一笑,正准备再说两句场面话就撤,突然看见贺哲男脸色变得几分犹豫,片刻后他又道:“我在宴会上见过你的一个姐姐,长头发很温婉的样子,是你的二姐是吗?”
钟芙脸色瞬间变了,冷淡地道:“我二姐还在读书,今年下半年去英国深造。”
她和你不是一路人。
贺哲男听出她的隐含意思,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这时突然有第三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咦,这么巧啊,贺先生还有宋小姐,一起喝下午茶啊?”
钟芙转头一看,一个带着墨镜,留着短短一层头发的男人面上带着笑靠近两人。贺哲男一见到他脸上就浮起一层堪称是虚情假意的微笑:“我当是谁,高先生当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在哪里都能见到你?”
“我怎么记得这家餐厅是有预定才能进的,看来我得叫经理过来好好确认一下了。”贺哲男说着就要起身。
高长胜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压下来:“贺先生这么激动做什么,我没说我不是提前预约的啊,这不是之前的项目成功了所以才带着朋友一起出来庆祝。”
他说着还侧身示意不远处的一桌人,那些人冲钟芙这桌这边点头,看来还真的是巧遇。
高长胜单手撑在桌子上,摸着头道:“说起来要多亏贺先生了,要不是你最后关头收手,我还真拿不下这个项目呢。”
说起这个贺哲男就来气,分明是高长胜耍诈赢了他,如果不是他故意设置陷阱,他也不会把快到手的项目让给别人。
他输了一局,此时当然对着高长胜没有好脸色。
高长胜自顾自拉来一把椅子坐在圆桌的另一侧,也就是钟芙的右手边贺哲男的左手边,他对钟芙道:“宋小姐不介意我坐在这儿吧。”
“请便。”高长胜一看和贺哲男就有仇,眼看贺哲男吃瘪,钟芙此刻乐得吃一吃其中的瓜。
说来她和高长胜也不是陌生人,两人也有过几次交谈见面,毕竟臻万国际对博胜有投资,就算钟芙不认得高长胜,高长胜也是一定要见过钟芙的。
“高先生,真是挺巧的,你们也来这边吃饭。”
“可不是,好巧看到你们,我就想来打个招呼,没有打扰吧。”
贺哲男生硬地道:“打扰了。”
“子凌,有不好的人在这儿实在扰人胃口,我们换个地方吧。”
钟芙几分诧异,看来这次高长胜确实给了他不小的亏吃。
高长胜插在中间道:“你想走你就走好了,我却还有事情想和宋小姐讲呢。”
“你能有什么事情?”
“我怎么就不能有事情了?”
钟芙好奇:“那是什么事呢?”
高长胜不答,转头瞥了贺哲男一眼,示意他既然不想见他哪还不快走,可偏偏让他走,贺哲男偏偏不走了:“说起来,这是我和子凌一起吃饭,不速之客都不走,没道理走的人是我吧。”
高长胜冷笑了一声,转脸面对钟芙脸色变得和缓下来,甚至有几分难以察觉的腼腆和犹疑,钟芙心头一跳。
“全盛娱乐的康总监是宋小姐大姐?我和康小姐起了一点误会,不知道能不能托宋小姐约康小姐见一见?”
钟芙看着高长胜浮起期待的眼,又看了看对面的贺哲男想起他之前的话,心头冷笑连连,这一个两个的倒是都惦记着她的姐姐们。
二姐那边就不说了,大姐要是愿意见何必找她,既然是不愿意那找她也没用。
让她牵线搭桥,想得倒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