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志强从没想过,他一个小小的C级异变者,有朝一日竟然会经历这样的人生煎熬。
昨天亲自开车把宗澜送回诊所后,他本来准备直接回家。
收容中心有多种类型的员工宿舍,异变者就职后一般会给予家属同等保障,余志强和家人一起住在公寓型宿舍里,就在总部不远处。
调查部是整个收容中心一线部门,平时工作强度大,忙起来的时候脚不沾地。虽说不至于像隔壁骑士团那样风餐露宿,但在江州基地市内部连轴转,到处踩点查探,也足够消耗时间。
有的时候外出解决异常污染事件,晚上就住在就近的酒店里。
余志强上一个任务完成后,还没回家多陪父母几天,就跑来给江州横空出世的净化型提鞋。
原本想着把人招进来,拿到部内表彰,加上表彰附赠的任务积分,他就能给家人换一栋心心念念的小别墅了。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宗澜入职不了,他这个皇帝不着急,余志强这个太监急得不行,生怕办事不利索,任务积分不到账,竹篮打水一场空。
“要我说真是撞了鬼了。怎么会录入不了呢?”
他嘟囔着给方向盘打转,稳稳地将越野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还没推开车门,余志强就收到了亚伯的讯息,让他迅速赶到顶层指挥室。
“总算有音信了......等等,我得先回车里去把宗老板签的合同也拿上。”
等余志强急匆匆赶到指挥室,推门而入后,差点以为自己走错部门。
往日里收容中心指挥室都是些坐在计算机背后的程序员和观测员,大屏幕上投影着整个江州基地市地图,一旦接线员接到报警电话,地图上就会标出红色的污染标记,调查部则迅速出动调查员,赶往事发地点。
指挥部气氛很好,柳国安也不喜欢搞官僚主义,平时大家穿着T恤,踩着拖鞋就过来上班都行。
而今天,指挥室里一个个换上了笔挺的正装,衬衫西装裤配黑皮鞋,安静地坐在电脑面前,双眼紧紧盯着屏幕,气氛安静严肃,完全没有往日里那种自由散漫的氛围。
“所长呢?”
余志强风风火火地进来,脚底生风,“出大事了!弟兄们,档案部竟然录不进咱们大熊猫净化型的档案......呃?”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风衣上冷厉的六芒星标记。
余志强一句“卧槽”卡在喉咙里,原地一百八十度转体敬礼:“长长长长长长官好!”
这堪称滑稽的一幕让不少指挥部同事差点喷出来,在静谧的氛围中立马战术性改为咳嗽。
尖顶议会是三大异变者的上属机构,执行者手里有权,所以他这句长官倒也没喊错。
“嗯......江州收容中心调查部C级,余志强。”
尖塔执行者手里拿着档案,看着上面的照片,又抬头看了眼真人,不由得皱眉:“是你?”
“报告长官!”余志强忙不迭地说:“是我!”
他大着胆子瞄了眼执行者手上的档案,“这上边是我入职时拍的照片,那会儿刚从监狱服刑出来,剔了光头。”
“噢,这样啊。”执行者闻言没有多追究,直接扔下一句:“跟我来。”
余志强回头看了眼,指挥部的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登时悲从心起,只能满怀惴惴不安,跟随执行者一起走上了指挥室上方的所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穿着一身黑色军装的男人负手而立,眉峰冷厉。
“执行官,人已带到,请过目。”
被称为“执行官”的男子转过身来。
余志强注意到,办公室里并没有老所长的身影。
除此之外,还有整整三个执行者站在玻璃幕墙旁,一个个站得笔直。
一想到屋子里这些执行者都是A级S级大佬,余志强就有点腿软。
很显然,这是出大事了!
难道是今年江州收容中心薅议会羊毛给员工派发福利,账面太过离谱,被议会察觉出问题?又或者是越狱的那个修道会B级成员,身怀某条国际S级任务线索,执行者们追查到这里来了?
“调查显示,你这几天同‘弥赛亚’,接触最为频繁。”
执行官把手上的档案往办公桌上一扔,瞥了眼老所长最喜欢的那把懒人豆豆袋沙发上,完全没有想要纡尊降贵落座的意思:“来谈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旁的执行者补上:“弥赛亚就是宗澜,那位新觉醒的净化型异变者。”
余志强终于懂了。
原来执行者们是为大熊猫而来,还起了一个这么拉风的代称。
他斟酌一下,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宗老板啊......是个好人。”
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给调查部带来一个月奖金,要是问宗澜是不是好人,全体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调查部成员都会跳起来说是。
或许是觉得这个回答太敷衍,余志强开始打补丁。
“第一次遇见宗老板的时候,他救了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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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着手站在一旁的女性执行者忽然开口:“那个人是你的女朋友?”
余志强一愣,脸顿时涨得通红:“还、还没有。”
“哦,那就是暗恋对象了。”执行者点点头:“你继续。”
被这么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余志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干咳几声:“我和宗老板接触的不算多,感觉他人挺好的,没有因为觉醒净化型天赋就骄傲,很平易近人。”
办公室内沉寂片刻,执行者朝着执行官微微点头。
看到这一幕,余志强心跳如擂。
结合发生的事情,要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那他就真是傻。
接到保密任务后,余志强就知道宗澜没有通过危险异变者防治计划。只是后面任务结束太过匆忙,他急着去送档案,想回指挥部述职的时候又被拦在外面,所以一直没搞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看来,问题真的很大,连尖顶议会的执行者都出动。
这......宗老板该不会要被逮捕到尖塔里关起来吧?!
余志强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自己送宗老板下车,老板反过来安慰他不要急,还说以后要是有精神病或者恶堕化看病都给他打折。
在那个瞬间,余志强就在心里认定,宗老板就是他一辈子的好兄弟!
是兄弟,就该两肋插刀!
“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他大着胆子问道。
“嗯,确实有问题。”
执行官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他招了招手,执行者将一个深棕色的牛皮纸袋递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印着保密级字眼的合同。
“这里是一个刚刚收到的异常污染任务。”
“明天上午,你拿着里面的委托去找弥赛亚,带他去委托地点,就说这是收容中心交给他的评估任务。”
“我们不需要你做别的,只需要你引导他到任务地点。”
执行官顿了顿:“在这期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多管闲事。懂吗?”
“明、明白。”
余志强颤颤巍巍地接过那个上面写着“密封”的牛皮纸袋。
平时调查部下发的任务都是直接发到通讯器里,通讯器可以当手机用,折叠开就是一部pad,还能写任务报告,运用了突破信号封锁的革新技术,在荒野外都能连接上卫星。
如此传统而原始的发放任务的模式,余志强倒是听调查部部长提过。
据说只有高危任务才会采用这样纸质记载的办法。更何况这还是尖塔执行官亲自递过来的任务!
上一个任务是保密任务,现在又面对这样的重任,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一位小小的C级异变者?!
“谨记,不要透露任何关于我们的信息,指挥室会全程监控。把它当成一次简单普通的任务完成即可。”
懂了,那意思就是说,宗老板自己看出来不算。
莫名其妙被委以重任,余志强简直欲哭无泪。然而当着执行官这张扑克牌一样冷厉的脸,他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嗯,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在合同上签字吧。”指挥官把合同推了过来。
余志强借过来扫了一眼。
上方大大的红色字体标注着。违规赔偿金额:五百万。
“......”
等签署完霸王保密合同,从指挥室走出来后,余志强的心情如丧考妣,下一秒就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地步。
跟随他一起走出来的女性执行者带上身后的门,“认识一下,A级尖塔执行者,你可以叫我花颜。”
“在接下来的评估行动里,我会扮演一个辅助记录人员,不会出手。”花颜冷漠地板着一张脸,“希望你好好阅读合同条例,不要掉链子。”
“呃,好的。”
余志强和她握了握手:“那个,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是不是要......”
花颜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多余的话别问,你没有知晓的权限。”
“好吧。”余志强缩了缩脑袋:“最后问一句,你的特殊能力是不是读心一类的技能?”
“差不多吧。如果这次任务完成得好,我可以考虑去看看你的暗恋对象,看看你的女神对你有没有意思。”
余志强勉强笑了笑:“我尽量。”
......
另一旁,这两天没有一个病人上门,宗澜遂而操起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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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L的交易,他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而是提着兑了水的胶桶,拿着一叠小广告,骑着小电驴,一大早就出门。
诊所虽然破,但该有的东西还是有,就是成色很旧。
例如电视,余志强上回进来的时候打量了好几眼,毕竟淘汰了这么久的款式还能畅通无阻地运行,也是件稀罕事。
宗澜打印了厚厚一叠小广告,上面还有自己亲自绘制的路线图,简洁明了,完全可以供人按图索骥。
“前几天下了很大的雨,把之前贴的小广告全部打湿了。”
他走到一个电线杆前,把打湿的广告纸揭下来放进塑料袋里:“还好我有足够的先见之明,上回逛超市的时候特地买了防水纸。看来今天可以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贴广告了。”
披着晨间微冷的风,宗澜眯着眼睛,把自己的小电驴开上了绕城高速。
他特地打探过敌情,这么早,城管根本起不了床,现在贴小广告是最安全的。
骑着骑着,宗澜拐进一片旧城区。
他按照网上说的办法,给自己做了一个针对性搞钱方案。
“首先,精神病诊所想要赚大钱很难,但只要有稳定客源,有人愿意来诊所里住院,或者是持续在店里拿药,混个温饱不难。”
“一般基地市里的大人物都有自己的私人心理医生,所以一开始就得做好目标人群定位。在诊所没有翻新之前,我只能做低端业务。”
普通的赚钱路子实在太慢。
网友说来钱快的路子全部都写在联盟刑法上。
宗澜此时不由得庆幸地想,还好咱开的是黑诊所,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多谢前两天那位被通缉的连环杀人狂,给我带来了赚钱新思路。”
没错,除了正常张贴广告以外,宗澜还有计划性的准备了一波小广告,投放到那种比较脏乱差,治安不好的黑市去。
黑吃黑,真是绝顶来钱妙法。
宗澜想,他这敲诈的都是坏人的黑心钱,干的是为民除害的好事,完了还能反手举报一波拿点举报费。江州基地市真该给他颁发荣誉小红花。
穿过CBD区后,他在街边停下车来。
“你好,请问三区是往这条路走吗?”
这附近正好有一个在街边摆摊画画的人,宗澜推着小电驴过去,礼貌性地朝他问路。
街头画家穿着一身破烂,胡子拉碴,手上的画笔也脏兮兮的。
听见有人说话,连忙放下自己的画笔:“是、是的。”
“三区就在这条路的尽头,拐过弯就是。对了,那边不太安全,过去的话一定小心。”
“好,谢谢。”
宗澜连声道谢,顺带瞥了一眼他正在画的画。
察觉到他的目光,画家紧张地笔都拿不稳了,沾颜料盘的手抖一下,一不小心调深了些,又懊恼地开始沾白颜料。
“你是在这里摆摊卖画吗?”
宗澜辨认着画板上那团线条抽象的画,发出疑问。
“还没有,目前正在筹备中。”街头画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瞒你说,其实我以前学的都是抽象主义油画技法,但是这一类画风并不太受市场欢迎......或者说,以画这类化作出名的大师,早就逝世数百年啦。”
“你现在看到的这幅画,是我的得意之作,可惜无人欣赏。”
有人欣赏的画叫艺术品,没人乐欣赏的画,比废纸还不如。
“我真的很喜欢这幅画,画面是从大灾厄前一位作家身上得到的灵感。”
画家苦笑道:“我最近实在是太缺钱了,所以只好尝试着改变自己的作画风格,更加适应市场大众喜欢的风格,现在看来,这有点困难。”
“我觉得你画得挺好看的。”宗澜耸了耸肩,又看了眼那副画,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谢谢你给我指路,这样吧,如果你下回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打我的电话,或者来这个上面的地址,我可以给你打个折。”
当然,打折多少,那就得由他定了。
不过鸡贼如宗澜,这话绝对不会主动说。只有到付钱的时候,病人想起这茬,他才会勉强打个九点九折。
宗澜这等铁公鸡一毛不拔。昨天知道自己收容中心态度有问题后,他便生起了做不成生意也能交个朋友开拓业务的心思。
这种情况下,和余志强保持良好关系十分必要,所以他才主动提出打折,看余志强一脸感动的模样,宗澜觉得,这招还是很有用的。
“啊,哦,好。”
街头画家有点没弄懂话题怎么突然从绘画拐到了打折上,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泪眼汪汪地接过名片:“太感谢了!这么多天里,您是唯一一位夸我画的人,简直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啊!”
“不用谢,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叫《百年孤独》。”
等宗澜朝他挥挥手,骑着小电驴消失在街角尽头后,街头画家才依依不舍地将名片翻了过来。
上方书写着几个大字。
——宗氏精神病诊所。
街头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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