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换了一身舒服的T恤短裤,但没直接去客厅,为了避免和傅明升共处一室的尴尬,选择一头扎到画室里收拾东西,松节油的味道和那片斑斓的颜料能治愈的一切心慌和不安。
该说不说,这间画室的朝向和装潢姜淮都非常喜欢。
巨大的窗户外头看不到任何别的建筑物,如果离窗户远些,抬头只能看见繁星点点的夜空,朝窗户边走走,视线里也只有空旷的湖景、密集的绿植、还有湖的那头,不知名的远山轮廓。
室内非常空旷。除了画画的东西外,几乎没有别的家具,中间一块巨大的地毯,让人看着既舒适又放松,角落里有几盆绿植,高低相间,看似随意摆放,实则应该花了不少心思。
没过多久,外卖来了。
外卖小哥进不了兰苑,是专人送上楼的。
傅明升在餐桌上将餐盒打开,点的是粤菜。
姜淮选了傅明升对面的位置,中间隔了桌子,好歹能保持一点距离。她拉开椅子坐下,看到盒子里的虾饺、脆皮鹌鹑、红米粉肠、白灼芥蓝......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
“你也喜欢粤菜?”她试探地问道。
傅明升抬眼看她,姜淮正好撞上那道视线,餐桌这片区域的灯光分明打得十分亮堂,不知为何却把他脸上的轮廓衬得十分暧昧。
姜淮脸颊一热,突然有些后悔选择坐在这里。
傅明升声音懒散:“谈不上。”他把菜一一推到姜淮面前,自己只剩下一碗海鲜粥。
“不喜欢干嘛要点?”姜淮分明可以不用追问,但她习惯用多话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傅明升倒也不避讳,直说道:“我问了李周济,他说‘咱家小画家’爱吃。”
小画家。
李周济偶尔会用这个称呼来酸她,没想到会在傅明升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姜淮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这样将就我的。”
“没关系,我正好今天没胃口,吃不下别的。”傅明升说的是实话。
十二点半了,姜淮有些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盯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她悄悄开门溜出卧室,想找口水喝,发现傅明升没睡。
电视开着,是体育频道,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傅明升随意坐在沙发上,好像并不在意电视里播放的是什么,盯着手里的平板电脑。
他注意到开门的动静,抬头看向姜淮:“睡不着?”或是许久未开口的缘故,声音比白天低沉很多,带着一丝沙哑。
姜淮老实地点了点头。
“明天上午有课吗?”傅明升问。
“没有。”姜淮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那过来一起看球?”
她犹豫片刻,走了过去,在傅明升不远处轻轻坐下,问:“足球啊?”
“嗯。”
姜淮抓了个抱枕,塞到左手边,小心翼翼将自己和傅明升间隔开。
她全程死盯着电视屏幕,眼神既不敢落在抱枕上,也不敢落在傅明升身上,生怕这个动作太刻意,倒显得自己心虚有鬼。
怎想在这个尴尬又严肃的时刻,肚子“咕咕”响了两声。
......
傅明升有些难以置信地露出个笑:“这就饿了?”
姜淮狠掐着抱枕,没说话。
“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叫。”傅明升说着点开了外卖首页。
白天上蹿下跳地收拾那堆画材,姜淮消耗了不少体力,晚上的粤菜虽然是她喜欢的,但傅明升在对面连粥都没喝两口,她也拘谨得很,没敢放开吃。洗完澡刚躺上床的那会儿其实就已经饿得不行了。
死要面子最终受委屈的只有自己。
她想了想,回答道:“烧烤和麻小。”
“哪家?”
“随便都行,最好吃的那家没有外卖。”
怎料傅明升直接站了起来:“那走吧。”
姜淮:“?”
“我陪你去。”
“不会错过比赛......?”
“还早呢,来得及。”
地方不远,两人是步行去的。
姜淮挑了自己爱吃的串儿,又打包了一份麻小。回家的时候,跟傅明升并肩走在安静的长街上,步子放得很慢,路灯把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夏日晚风轻轻吹着,心里有种异样的快活。
打包盒里食物的香气钻出来,若有若无地缭绕在身边,姜淮心里暖呼呼的,抬头望了傅明升一眼,然后没来由地笑起来。
陆云松和朋友喝完酒,路过兰苑,三五个男孩儿一路打打闹闹,身后跟着两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孩。
陆云松被喝醉的康希强行拽着不放。两个女孩走在后头,矮点儿的那个一直想要找机会凑上去,迟迟没逮到机会。
直到康希松开陆云松,摇摇晃晃走向兰苑的大门,在马路中间转头朝他们一伙人挥了挥手,女孩赶紧小跑着迎上去补了缺,甜甜地喊了声:“云松。”
陆云松听女孩叫他名字,微微侧头,正好瞥到马路对面一双身影。
一男一女、一高一低,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两人离得很近,跟贴上了似的。
女孩儿看他发愣,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立马大声道:“那不是姜淮吗?怎么跟个男人在一起?”
姜淮乐呵呵地提着烤串、麻小回家,正好赶上球赛开始。
小时候她跟着李周济一起看过不少足球比赛,大概的规则是懂的。
高一那年去英国找李周济玩儿,他还带自己去老特拉福德看过曼市德比,虽然也不认识几个球员,但现场氛围极好,她也跟着滋哇乱叫,算是少有的放飞时刻。
傅明升去冰箱拿来几瓶啤酒和矿泉水。
姜淮坐在地毯上,一边吃着烧烤一边向他伸出手,傅明升把冰冰凉凉的矿泉水塞到她手里。
“还以为啤酒也是给我拿的。”姜淮笑着说。
买完夜宵回来后,她明显比之前放松了。
“我可不敢给你瞎喝。”傅明升往沙发上一靠,扣着拉环,轻轻用力,刺啦一声,拉罐开了,冒出一股冷气。
他没拿杯子,直接往喉咙里倒了大半。
“你放心,我今天没乱吃药。”姜淮转身挪了几步,趴在沙发边上,“我上次买的那个啤酒可难喝了,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
傅明升看着小姑娘红扑扑的小脸儿,心里涌出一股想要捏上一把的冲动,他似笑非笑:“搞不懂也挺好的。”
姜淮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仍旧那样眼巴巴望着他,浓密的睫毛扑扇扑扇,勾得人心痒痒。
傅明升懂了,姜淮是想要试试味道。
他坐直身子,拿起另外一听,准备给她打开,姜淮却说:“不用,我喝不了那么多,你倒点儿给我就行。”
傅明升懒得起身拿杯子,顺势把自己喝过的啤酒凑到姜淮跟前。
姜淮愣了愣,没敢接。
傅明升眼里藏着笑:“嫌弃啊,小画家。”
“那倒没有......”
她只是担心这个举动过分亲密,仔细算来,这不过是他俩第四次见面而已。
傅明升的手悬在半空,她硬着头皮接过啤酒罐子,仰头喝了一口,仍是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她暗叹自己这辈子是参不透啤酒这玩意儿了。
傅明升从她冰凉的指间把酒拿回去,眨眼间这罐就见了底。
没过多久,傅明升站起来,走了两步,挨着姜淮在地毯上坐下,示意姜淮递双手套给他。
“闻到香味是不是很容易就饿了?”姜淮说。
这时电视里有人进球,傅明升什么反应都没有,姜淮蓦地意识到,他似乎根本不是所谓的球迷。
傅明升安静地剥完一只虾,抬手直接将完整的虾肉送到姜淮嘴边,面对着她略带慌张的眼神,傅明升只说了句:“闲着也是闲着,”用下巴指了指姜淮面前那堆四分五裂的虾壳,“你技术堪忧。”
姜淮没好意思直接用嘴接,把自己的碗端了起来,让傅明升把虾放碗里。
上半场球赛,谁也没认真看,比分什么时候变成2:1的,哪个都不知道。
傅明升喝着啤酒,给她剥好了半碗虾。
等他起身去洗了手回来,姜淮有些忐忑,没话找话地问:“你很喜欢喝酒吗?”
“谈不上喜欢。”傅明升说。
类似的回答姜淮已经听过好多次了。
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对很多东西都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淡淡的,有些温柔,也有些冷漠。不用害怕什么举动会触怒他,他的愤怒似乎都是奢侈品,更不用妄想什么举动能取悦他,他天生就长了一张难以讨好的脸。
姜淮突然想到,可能自己对于傅明升而言也是一样的
——谈不上喜欢。
“一方二便。”这四个字在她心里来回荡漾。
听上去那样滑稽而随性的结婚理由,放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好像瞬间变得合理起来。
但她并不十分在意,只随口道:“我看你酒柜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还以为有这个爱好呢。”
傅明升往沙发上一靠:“睡眠不太好,喝点儿会好些。”
原来是这样。
“但你应该有很多更加科学健康的选择。”姜淮吃完最后一口虾肉,舒服了。
傅明升靠在沙发上看她仔仔细细收拾餐盒,微微笑着:“怎么,结婚四天,我们小画家已经开始要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