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妙沁浑浑噩噩地坐起身, 只觉得头疼欲裂。
而她跟前却是突地炸开了一个声音。
“来人啊!来……来人啊!诈尸了!”
什么?
魏妙沁缓缓睁开眼。
却见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魏妙沁再抬头看去,这里竟然是一个灵堂,而她躺在一处棺材里!
这是……这是她上一世最后死的那个别院!
魏妙沁爬起来, 赶紧从棺材里出去了。
而那些人早吓得跑远了。
前院里。
大魏的最后一个皇帝,跪倒在了一个男人的面前。
如今大魏皇族已经被屠杀得差不多了,都是被眼前的这个如恶鬼一般的男人屠杀的……
建始帝差点绷不住就要尿□□了。
“她……她当真是死于意外……”建始帝哆哆嗦嗦地道。
此时几个宫人狂奔出来,差点被护卫一刀斩了。
“诈尸了!”他们喊。
男人微眯起眼,转头看去。
这厢魏妙沁提着裙摆小跑着出来。男人眼看着她越来越近……她的面容雪白, 可容貌依旧昳丽。
男人攥紧手中的长鞭。
那长鞭本是她的。
他想着她去了, 便怀揣着不可说的心思,私自留下了。今日来, 就是要用它活活抽死建始帝。抽死后再五马分尸, 剁碎喂狗……如此才消心头之恨。
可她……又好好地朝他走来了。
不仅如此, 他还听见她叫了一声:“荀锐!”
好似他们已经熟识,亲近,她叫了那个名字千万遍。
他的手微微颤抖, 死死盯住了她, 一刻也不敢移开目光。
而建始帝吓得哇哇大叫,此刻也没人理会他了。
魏妙沁也在打量荀锐。
原来……在她死了之后的荀锐, 是这般模样的。
他一身浓烈的令人几欲作呕的血气,眼下微带着青黑,眼底血丝密布,俊美的面容上,满是阴戾煞气。
真真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可魏妙沁如今哪里还会再怕他?
她问他:“你昨日没歇息么?怎么眼圈都是黑的?”
荀锐怔住了。
连荀锐身后的将士护卫也都怔住了。
荀锐怔怔道:“没有。”
自她去后,他一夜也睡不着。
魏妙沁道:“那应当要请太医来瞧的。”
他也怔怔应她:“……是。”
建始帝惊吓过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魏妙沁没死?没死……没死也、也好!这些日子他已经受够荀锐的折磨了!
建始帝忙道:“妙妙,你救救我啊!荀将军, 你看,妙妙没死,她没死……我没骗你,真的,我没有杀她……”
魏妙沁却扭过头去,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痛快道:“杀了他吧。”
建始帝一下呆若木鸡。
魏妙沁想想又补了一句:“就是他在那酒中做了手脚,差点害死我。”
荀锐随即转头,森森地看了一眼建始帝,他道:“那就杀了他。”
建始帝闻言,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哭天抢地求饶了起来。
“妙妙,你要念一念我们往日的情意啊……”
“妙妙你信我……”
荀锐怕她心软,便没有动。
而魏妙沁却又朝他道:“走吧。”
走?
去哪里?
“这里待着难受得紧,你如今住在何处?便去哪里吧。”魏妙沁道。
荀锐身形一僵。
她……她要同我回家?
魏妙沁说着,又皱起眉来,道:“我躺得久了些,手脚都发软。你背我吧。”
旁人闻言,都惊呆了。
她……她怎能驱使如今这京中最有权势,连建始帝都盖过的,人人都畏惧的荀将军呢?
荀锐却是深深看魏妙沁一眼,强行按住澎湃的心绪,在她跟前当真弯下了腰去。
魏妙沁见状,倒是险些落泪。
无论何时,他倒都是一样的。
哪怕在这个世界里,此时她与他还未说过几句话,可她叫他背她,他便真弯了腰。
上一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荀锐到底是如何思念她的?
魏妙沁趴上了他的背,揪住了他的衣衫。
泪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荀锐一下又僵住了手脚,他哑声问:“郡主……为何哭了?可是哪里疼?”
魏妙沁摇了摇头,但又想起来他压根看不见。
她便忍不住道:“你怎么唤我郡主?”
荀锐反手环住了她的腰,紧紧的,他闷声道:“……那该如何?请郡主示下。”
魏妙沁拉了拉他的耳朵。
荀锐身形更僵硬,好似脖颈还有些红。
她道:“叫妙妙啊。”
他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力气还是那么大,将她背得稳稳当当,丝毫不见累。
他道:“不敢。”
“方才建始帝那狗东西都敢如此叫我。你有何不敢?”魏妙沁凑得更近些:“你叫来我听听?”
这一日,成了荀锐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他紧紧抿了下唇,才小心翼翼地喊了出来:“妙妙。”
魏妙沁点了下头,将下巴靠在了他的肩上,道:“你走快些吧,我有些饿了。”
荀锐应声:“好。”
荀锐真将魏妙沁背回了府。
之后,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要将魏妙沁带在身侧。
原先都道大魏皇室死得不能再死的众人,方才知这元檀郡主竟然极得荀锐那恶贼的喜欢!
荀锐不知从外头听了什么话,过了几日,便不大带魏妙沁一同了。
魏妙沁问他为何。
荀锐不言。
魏妙沁只好拉下脸来:“你连话都不肯同我说,罢了,我走就是。”
荀锐这才嗓音森冷道:“……我这般人,爱慕郡主……”
魏妙沁瞪他一眼。
他方才改了口:“爱慕妙妙,叫旁人知晓了,也只会觉得我污了郡……妙妙。”
魏妙沁觉得气。
关他们什么事?
若是他们嚼舌根子,杀了不就得了!
魏妙沁气得从贵妃榻上下来,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儿,然后忍不住走上前去,揪住了荀锐的衣襟,牢牢攀住将他往下拉了拉,谁晓得这人稳如泰山,拉都拉不动。
她便只好勾住他的脖颈,借力一跳,盘住了他的腰。
她亲了下他,道:“哪里污了我了?”“嗯?我看荀将军的唇还是香的……”
门外荀锐的亲兵们都吓呆了。
荀锐受宠若惊,也成了木头桩子。
他牢牢托住魏妙沁的腰,呼吸渐渐急促粗重起来。
魏妙沁都察觉到他情动了,偏他忍住了。
他牢牢将她抱在怀里,许久才低低应了声:“……嗯。北北”
此后,荀锐倒也不听外头的人如何议论了。
魏妙沁又私底下联系了端王府的人,渐渐的,愿意归顺荀锐的人多了起来,京中风向渐渐大变了模样。
他私底下筹备了婚礼,却又不敢真将人弄到婚礼上去,只得一日日忍下去。
待他登基那日,叫人一并准备了婚服,却依旧没敢送到魏妙沁跟前。
魏妙沁心中叹气。
上一世,他是如何隐忍啊。
魏妙沁只好自己去穿了起来,等到时辰差不多,她方才叫人送她到了荀锐跟前去。
她站在门外唤:“荀将军。”
换上龙袍的荀锐转过身来,见到的便是他日夜肖想,却不敢去碰的妙妙,着一身红装,轻描眉点唇,美得不可方物,朝他行来。
她抬手,屈起手指冲他勾了勾。
她道:“我走不动了,还请荀将军一会儿也背我吧。”
“……抱也是行的。”
荀锐阴沉的面容一点点裂开来。
他心下欣喜若狂,便是下一刻死了好像也值得了。
……不,他下一刻不能死的。
他要去握住她的手。
他要背她,抱她。
荀锐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将她抱了起来。
就如第二世一样。
他还是将她带上了自己的登基大典。
无数人跪倒在他们跟前,高声呼喝“万岁”……
布告贴满了天下,告知所有人,她成了他的妻子。
二人在高阶上携手相视,走完了仪式,方才入了洞房。
回宫殿时,还是他抱着她回去的。
她靠在他的怀中,主动勾住了他的脖颈,亲吻了下他的唇。
男人这才终于克制不住了,他用那双显得冷冰冰的眼珠子热切地注视着她,将她放在床榻上,因为力气过大,竟是生生将她的衣裳撕裂了。
他亲吻着她。
用力、凶猛。
他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
眼底的光有了轻微的变化。
魏妙沁察觉到了变化,她一怔,抚弄着他的眉眼,问:“……是哪个荀锐?”
男人腰腹有力,他将她抱起来,就这样在殿中来回走动也不见停歇下动作。
这些记忆合拢到了一处。
他眸中的大火越加旺盛。
他道:“……这一世,下一世……哪一世都是我。”
他说着,咬了下她的耳垂,将她的腰肢往身上压得更紧。
魏妙沁不自觉地流下一滴泪来,闷哼一声,又踢了踢他,却踢了个空。她骂道:“那你吃自己的什么醋?这么用力作什么?”
他不答,只更用力地吻住她的唇。
她圆满了他的两世,再无半分遗憾。
……
当魏妙沁再睁开眼,已是回到了熟悉的殿中。
她坐起来,便见荀锐也醒了,他坐在床榻上,紧紧盯住她,像是怕她跑了一般。
“是梦?还是真的?”魏妙沁也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荀锐道:“……兴许是梦。”他道:“我也梦见了。”
他说罢,伸出手来,又将魏妙沁抱了起来。
魏妙沁气得咬了他一口:“叫你轻些还不轻?”
此时有宫人小心翼翼在外头道:“皇上,娘娘,小皇子又哭了……”
魏妙沁撑着下巴,歪倒下去靠住了靠枕。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去吧,皇上去哄罢。”
荀锐应了声,却是俯身又亲了她一下,又咬了咬她的下巴、耳垂,方才走。
魏妙沁在后面骂了句:“荀锐是狗吗?”
他也权当没听见。
魏妙沁舔了舔唇。
荀锐回头望她一眼,灯火阑珊处,她在那里,再也不会变了。
……
晋和十一年。
又是各国各族来朝相贺。
皇后娘娘又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常家姑娘,不,如今她已经是李家的夫人了。
她走在宫里,身后有人跟上来,语气讨好地道:“您为娘娘备了什么礼物呢?”
李夫人淡淡说了。
还点拨了身后那人两句,那人一下如获至宝,对她更是推崇追捧。
此时另一头也热闹了些,同样有人和她一样被围了起来。
李夫人转头看去,便见是杜氏。
她如今身有诰命,得皇后娘娘照拂,虽未再嫁,但儿子却出息得很,自己在京中也受人尊敬。杜家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李夫人想到这里,不由失笑。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从大魏时,到如今大晋时,都跟在娘娘身后恭维讨好,示以真心的人,后来都得了无数好处,地位节节攀升。
她便是其中一个。
想她第一回 在娘娘跟前示好时,她还是常家姑娘,不受旁人待见、关注,姐姐比她更得长辈喜欢。后来大魏没了,姐妹还讥讽她攀上了元檀郡主的高枝也无用……可如今呢?
李夫人暗暗一笑,朝前方望去。
如今朝中有了一位闫将军,也多了一个新的静王。
唯独皇上的后宫中,只一位皇后娘娘。
现下旁人想要再讨好娘娘,却是难得其法了,唯独他们这些人还能说得上话……
等到了举宴的大殿外。
李夫人闲来无事,四处扫视。
却是扫见那远方,皇上的车辇停在了半途,皇后娘娘走了下去,似乎弯腰亲自捡什么东西去了。
随即皇上也下了车辇,走到她的身后,一手去捞她的腰肢,同时也弯腰低头,亲吻了下她的耳朵。
真好。
李夫人忍不住欣羡地想,她们虽然都得了地位富贵,但唯独只有娘娘还得了这般对外狠戾唯独对她深情的皇上……
夕阳西下。
霞光披了他们一身。
殿内奏乐起。
不多时,奏了一曲《求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