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串连了起来……
荀锐为何这辈子早早称帝, 为何会将建康帝与她生父端王之间的纠葛,知晓得那样清楚,一气捅破了去;还有他为何初见她, 便目光深切,又熟知她的一切喜好、脾性……
魏妙沁坐着发了会儿怔。
倒也说不上是震惊,毕竟她自个儿都是这样重生的。只是想想,他……难不成上一世便喜欢她了?
魏妙沁一时心下的滋味儿才复杂了些。
从婉和香彤还未归来,如今只有甘华和几个小宫女, 还有那个阿珠伺候着她。
阿珠往她跟前放了一盏灯, 小声问:“要拿书给娘娘么?”
魏妙沁歪头看她:“这也是荀锐教你的?”
阿珠讷讷应了是。
魏妙沁叹了口气,问:“荀锐呢?”
阿珠摇头道:“奴婢不知。”
魏妙沁心下觉得有几分好笑。他怎么怕见她了?那日从寺庙里走时, 他神色明明冷淡沉稳, 什么也瞧不出来。
魏妙沁撑着头, 斜斜倚靠在桌案上。
是因为……太爱了,才会有所惧怕吗?
怕什么?怕她生他的气不成?
魏妙沁揉了揉脑袋,懒洋洋道:“你们谁去唤个御医来, 我胸口闷得慌……”
荀锐此时在死牢中见了一个人。
这人衣裳还未换, 依旧是锦衣华服。只是衣裳破了,也脏了, 看上去多有狼狈。
他乍见荀锐,惊恐得本能地往后退了退。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方才生生忍住了。
“皇上究竟要如何判我的罪?”那人神色憔悴地问。
他眼睁睁看着家里人,一个接一个在眼前死去,唯独他被留了下来。这一番折磨下来,还不如直接先杀了他的好!
荀锐冷冰冰地看着他,心底戾气越发地浓重。
“那日你从静王府匆匆赶出来,胆敢叫停马车, 又想要与妙妙搭话……我便想要拧掉你的头了。”荀锐说罢,缓缓从护卫腰间抽出了一把刀。
他垂眸道:“拧掉你的头是不成了,沾了血回去,妙妙该要嗅到了。”
男子吓得一跤摔倒在了地上。
地上铺着稻草,摔了倒是不疼,可他一颗心已经惊得要破开胸腔掉出来了。
跟前的新帝……仿佛妖魔,可怕,可怕……
“元檀郡主可知晓你这般恶贼模样!竟因为我与她搭了话,就要杀了我!”他浑身大汗,声音嘶哑、不甘地吼道。
荀锐原本神色阴沉,犹如恶鬼。
此刻他却反倒笑了。
“她知晓。”
她见过他杀人。
他在她跟前已无什么可怕的了。
荀锐说到此处,还不经意地露出了腰间的禁步。
那禁步正是先前魏妙沁落在静王府花厅中,眼前的男子,也正是华家大公子眼巴巴送上来的那条禁步。
男子瞪大眼,睚眦欲裂。
“她这般女子……怎会……真看上你……”
荀锐面上笑容更甚,他欣赏够了男子的不可置信与嫉妒与愤恨,他方才挥刀而去。
男子的头果真滚落了。
荀锐道:“便饶他妻女一命,发配云州。”
“还有关押着的那几个崇火族人,杀死松嘉后,其余人放归崇火族。”
他已不需要再扣着选阿娜了。
他不必再艰难汲取生母身上那根本一丝也没有的温情了。
他不需要崇火族了,不需要选阿娜了,不需要困在黑夜中龋龋独行,一生也逃脱不开“妖魔恶鬼”四字了。
他有妙妙了。
荀锐说罢,接过一旁递来的帕子,仔仔细细擦净了手,又去沐浴换了身衣裳,净了身上的气味儿。之后还没忘记将那女子佩戴的禁步,又重新绑回到自己的腰间。
他回到了魏妙沁的宫殿外,手中捧着从寺庙求来的一支莲花。
方才还阴冷强势的皇帝,此时稍有踌躇,这才缓缓踏进了门。
魏妙沁闻声转过了头,她指了指他手中的莲花:“给我的么?”
“……嗯。”荀锐迈步进门,方才看清她身旁有个太医半跪着,手边还摆了一只药箱。荀锐眉心一跳,当即大步走上前,冷声问:“皇后身体有恙?”
太医忙擦了擦汗,战战兢兢道:“不,不是,正在、正在把脉呢。”
魏妙沁扯了扯荀锐的袖口:“你倒是将莲花给我呀。”
荀锐忙递给了她。
魏妙沁攥在另一只手中:“一会儿我同你说个秘密。”
荀锐一愣,随后点点头,按捺下了心头急切的好奇。
他随即看向那太医。
太医被看得更哆嗦了,本该很快把完的脉,硬是来来回回重复把了好几次。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太医终于噗通一下彻底跪下去,叩头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此脉乃是喜脉!”
荀锐一下又被钉住了。
魏妙沁也顿住了。
直到太医仔细交代了该如何如何仔细对待娘娘,与甘华等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又从荀锐身旁的侍从那里领了赏下去。
荀锐和魏妙沁才缓缓回过了神。
去寺庙是盼望。
但没成想真会这样便来了……
魏妙沁转了转手中的莲花,喃喃道:“倒还真是灵验的。拜一拜就有了……”她撑着下巴,又喃喃道:“若是个女孩子的话,定要好好宠她,谁也不能骗她。”
荀锐木木地应了声:“嗯。”
只是他神色素来看着威势吓人,倒叫人瞧不出他已经惊住了还没缓过劲儿。
“若是个男孩子的话,也要宠着,别叫他受苦了。”
“嗯。”
魏妙沁盯着荀锐的模样仔细瞧了瞧,有些哭笑不得。
她忍不住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往他跟前凑得更近了些。她抬起手,用那支金色莲花挡住了二人,她在他耳边道:“我现在同你说那个秘密。”
“我只当原来只有我一人重活了过来……”她低声道,“只不过我上辈子活得糊涂,不知晓谁人骗了我。这辈子遇了你才知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荀锐思绪一下抽了回来。
他攥紧拳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魏妙沁。
她也是?
原来她还是上辈子的那个她。
魏妙沁道:“建康帝是假,元檀郡主是假。唯有喜欢魏妙沁的荀锐,才是真。”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下,问他:“你上辈子就喜欢我了么?”
他喉中哽住了一般,嘶哑道:“嗯。”
他日夜都倾慕向往她,却求而不得,辗转反侧。此后称帝数年,也夜夜梦里总是她。
魏妙沁趴在桌上瞧他:“原来喜欢了我两世呀……那时你怎么不同我说呢?”她忍不住笑:“不过我那时怕你,那时也以为你是个恶人,有些可怕。所以这一世见了你才会怕。若是……若是上一世再早一些见你,是不是会早些发现你是极好的?”
荀锐听她这样不疾不徐地说来,一字一句好像不是夸他,可又好像是夸极了他。
荀锐浑身血液一会儿凝固,一会儿又疾驰奔腾起来。
“妙妙……”他唤她。
“嗯?”
他跨过那桌案,来到她的身旁,将她抱在怀中,低头去吻她。
另一只手小心护住了她的肚子。
“妙妙。”
“妙妙……”
他无数次唤她的名字。
“若再有下一世……”我会早早来同你说的。
“我心慕妙妙,已有两世。”他哑声道:“妙妙可否能爱我一世?”
魏妙沁望着他的模样,勾住了他的掌心:“嗯。”她低声道:“我如今也喜欢荀锐。”她道:“妖魔恶鬼也好,奸恶之徒也好。我也喜欢荀锐。”
他咬住了她的唇,舔吻啃咬,好似将她的话都吞了进去,咬碎镌刻,生生世世再也不忘记。
不知多久,殿中才又响起魏妙沁的声音。
“荀锐!你力气好大……”
“轻些!”
“你是狗吗?”
“我是马,是妙妙的马。”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