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捧在掌中的娇养长大的元檀郡主, 是受不得丁点苦的魏妙沁。可荀锐这人到了床榻之间,却好似不懂得了什么叫怜香惜玉。
魏妙沁也不记得自己掉了几滴泪。
只是第二日迷迷糊糊醒来,想也不想便踹了荀锐一脚。只是踹也踹不下去。
难怪总打胜仗……
谁都拿他无法!
魏妙沁坐起身, 揉了揉额角,忍不住又骂他:“异族人都似你这般,力气那样大么?”
抬眸却正撞见荀锐目光沉沉的模样。
魏妙沁如今已经大都摸得清他的心思了,见状便知这是不快呢。魏妙沁没好气地道:“异族人都快叫你杀光了,别的我也见不着了。这句话有什么可醋的?”
荀锐却是又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双臂便如铁铸成, 挣也挣不得。他低声道:“有。”
魏妙沁气得咬了他一口。
等抬起头, 就见荀锐目光又变了。
魏妙沁忙软了声音,道:“我腰疼。”
荀锐敛住了目光, 低低应了声, 伸手给魏妙沁仔细按了会儿。便是魏妙沁都感觉到他浑身紧绷, 连带的有些硌着她了,他也未见再动作。
魏妙沁心下松了口气,同时也忍不住将他的衣襟抓得更紧了些。
若是这世上连荀锐也是骗她的, 那恐怕再没有真心爱她的人了。
“好些了?”荀锐问。
“唔。”
荀锐将她抱起来, 又命几个异族女人打了水来,伺候她洗了澡, 又洗过脸清了口,换过衣裳。
随后早膳便摆到了跟前来。
荀锐伸手为她盛了汤,低声问:“昨日临走前,妙妙想与我说什么?”
说起此事来,魏妙沁忍不住轻轻哼笑了一声:“荀锐。”她如今更不怎么称他“皇上”了,她道:“你在边城养了这么多的异族女人……”
荀锐动作一顿,几乎是急声道:“不过是养来给你做丫鬟的伺候你的。并无他意。”他道:“我心中只有妙妙。”
魏妙沁想笑,但又生生忍住了。
她又轻哼一声:“谁同你说这个了?我说的是, 你将她们养在边城,设了单独的宅院。教她们学会功夫,又教她们了解我的喜好脾性……为的什么?”
“……”荀锐坐在那里,身形凝固,面色晦暗不明,久久没有开口。
“你不说我也大约猜得到。”魏妙沁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荀锐躲也不躲,他抬头紧盯着魏妙沁,目光深沉,道:“妙妙聪颖,自然瞒不过妙妙。……我一早便想好了,若是大魏皇室的阴谋被戳穿,我掌了大魏的权,可无论如何都好,妙妙都不肯看我一眼。那我就只有将妙妙掳至此处,锁上一辈子。”
因而他早备下了宅院,备下了无数婢女,将她们调.教得处处都合她的心意。
说罢,荀锐攥紧了手指。
妙妙猜到了又会如何?
她会想,选阿娜说得不错,他就是个疯子吗?
魏妙沁垂眸看向他的手,道:“你要将桌角掰下来一块儿么?”
说罢,也不等荀锐开口,她又轻嗤道:“真要锁,也不该锁在边城?我娇气得很,哪里吃得那样的苦。边城风吹日晒我是受不住的。这里小住一些时日也就罢了,还是在京中好些,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亭台楼阁软绫罗,都是我喜欢的……你用这些才哄得住我。边城匮乏,若真困在这里,我只怕没几日就要同你翻脸的。”
她语气是骂的,听在荀锐耳中,却是笑的。
他心下紧绷的弦渐渐松了。
他也松了手,低头接着盛汤,一边道:“我舍不得锁妙妙。”
他爱她,从上辈子到这辈子。
但凡她肯回头来,对他施舍半分温柔,他都舍不得。
何况是如今,她已待他这样好,她已经是他的妙妙了。
荀锐盛好了汤,稳稳当当放在了魏妙沁的跟前,同时还起身来,又弯腰低头飞快地吻了下魏妙沁的唇,然后才坐了回去。
魏妙沁舔了舔唇,脸颊有些红。
她低头喝了口汤,问:“如今事已了,我们何时回京呢?”
荀锐道:“……再等一等。”
魏妙沁斜睨他一眼,道:“若是迟了怕麻烦。”
荀锐看她,似是疑惑不明。
魏妙沁便也起身去,弯腰低头狠狠咬了他一口。她的力道又哪里足够?说是咬,于荀锐来说,倒更像是撒娇亲近。
荀锐身形一下就僵住了,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将她按入怀中的冲动。
“除非接下来的日子,你别再碰我。否则万一……”魏妙沁顿了下,脸上烧得更加厉害,但她还是说了下去:“若是我有了身孕,还如何行路?马车岂不是能晃死我?”
她口吻凶巴巴的,他却呆在了那里。
是……是……
荀锐的手指紧紧扣住了自己的膝盖,他哑声道:“妙妙说的是。我们即刻……即刻就回京。”
他先前连妙妙肯喜欢他都不敢想,又何况是……妙妙有孕呢?
可他们已然亲密了。
若他还想要再与她亲密缠绵,便要想到这些事。
竟然还要妙妙来提醒他……
荀锐再也按捺不住,早膳也不用了。
他起身走到魏妙沁身后,将人又抱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连放下也舍不得了。
魏妙沁见他这一刻开始便小心翼翼起来,哭笑不得地骂他:“荀锐你疯啦?哪有昨日过后,第二日便有孕的?你放我下来。”
荀锐自然舍不得,过了不知晓许久,才轻轻将她放回了床榻上。
再后头荀锐也不管边城如何了,那些异族人谁想死便去。
还没等另一支队伍抵达边城,他便又带着魏妙沁匆匆往京城回去了。
兴许是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如今魏妙沁使唤起荀锐来,是越发不手软了。
弄得甘华倒还挺怅然若失的。
竟是没了他献媚的机会了。
等回到京城,魏妙沁竟是又胖回原先的模样了。
叫荀锐抱在怀里,肌肤莹润,眉目生辉。
他们没有立即返回皇宫,而是先悄然住进了端王府中。魏妙沁自然不会排斥,心情还极好,这才算作是与荀锐在此地度过了几日真正的婚后生活。
另一厢。
赵玉菁在纪将军府上做客,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便见纪公子出门去与谁说起了话。
赵玉菁心下好奇,不由悄然走到了门边去。
外头与纪公子说话的是华家人。
赵玉菁见状皱眉。
华家大公子心慕魏妙沁,可是个眼瞎的!
“此话当真?”纪公子突然拔高了声音,但很快就压低了声音去。
赵玉菁只隐约听见了几句,类似,重伤,回不来,皇上……等等字眼。但这些已经足够她联想丰富了。
皇上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恐怕回不来了?那魏妙沁呢?
赵玉菁当下心下一喜,快步走了出去。
外头的人叫她一惊,当下住了声。
赵玉菁忙道:“纪公子,你们在说什么?……你我之间,还须如此隐瞒么?”她整日里想着要如何报复先前被魏妙沁和魏静远羞辱的仇,谁晓得很快便结识了纪将军的公子,眼下正是情浓时,因而今日才到了纪家做客。
纪公子都说不日要到赵家去提亲了。
纪公子叹息一声:“罢了,玉菁,我也不瞒你。”
他道:“皇上在边城受了重创,怕是回不来了,皇后也被吓住了,如今乱作一团,正六神无主呢……”
华家的人看向赵玉菁,冷声问:“你听了这话可会说出去?”
赵玉菁连声道:“怎会呢?我自然不会说出去的。”她咬咬牙,道:“我巴不得他们死在外头呢。”
纪公子与华家人对视一眼。
华家人哈哈一笑:“好!”“我也正这样想呢。”
纪公子这才叹息道:“自从新帝登基后,多有苛待我的父亲。可我父亲昔日是何等能干的将领,却要被一个异族人这样磋磨……只可恨不能起兵……如今这样好的时机。”
起兵?
便如荀锐推翻大魏一样,纪公子也推翻大晋么?
那届时纪公子岂不是也要如荀锐一般做皇帝,不不,上头还有个纪将军。那也该是太子啊……
赵玉菁刹那便心动了,忙反问:“为何不能起兵?公子不也说这是极好的时机么?”
“差一个名。”纪公子道:“但凡起兵,须先发檄文。这檄文还须得声情并茂,能引得天下文人附和称好……可恨我父亲麾下尽是一些粗人,何来军师?”
华家人这才道:“哎,这赵姑娘的父亲不就是最最好的人选么?赵大人在文人间的名声可向来是备受推崇。”
赵玉菁脑子一热,道:“那便让我父亲去做就是了!”
纪公子微微笑了:“是么?岂不是辛苦了你?”
“怎么会?”赵玉菁已经被魏妙沁昔日那盛气凌人的模样迷了眼,谁说她一辈子都得叫魏妙沁压着?马上……马上她就压住魏妙沁了!届时母亲还会叫她忍忍么?
“我这就回去同我爹说。”赵玉菁坐不住了。
她要告诉家里,她以自己之力寻了个好夫婿,对方是纪将军的儿子,纪将军啊!
纪公子目送着她离开。
华家人在他身后笑道:“如此,赵大人不想趟这潭水,也得趟了。”
纪公子应了声。
他哪里看得上赵玉菁这般刁蛮又蠢笨,还无几分姿色的女子呢?魏静远不要的,他自然也不会要。若真起兵成功了,他还想要那元檀郡主呢。只可惜……纪公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华家人。
只可惜华家大公子早早说了,要元檀郡主。
罢了,为了大业,这点须得忍让。
赵玉菁回到家后,方才与父亲说了没几句,就叫赵大人扇了几个耳光。
赵夫人闻声赶来。
还不等他们辩驳出个对错,外头就有人破门而入。
华家人以告发相要挟,逼着赵大人真写下了檄文。
赵大人写完后,又命人去兵部打探一番,得来了消息为真的结果。皇上恐怕真回不来了,赵大人才勉强按下了心中的担忧。谁叫他摊上了这么个拎不清的女儿呢?早知今日还不如早早掐死了……
而如今……赵大人也只能又掉转脸去与纪家示好了,盼望着就如荀锐上位时那样,因为卖了个好脸,倒戈倒得积极,又为自己谋划个不错的职位。
……
这厢。
“咱们还要在端王府中待上多久?”魏妙沁问。
为了不走漏风声,他们在王府中并不外出。待得久了,倒不说景致看腻了与否,主要是荀锐每日里都与她亲密交缠。偏他似猛兽般,力气又大,又不知疲倦似的。魏妙沁在贵妃榻上都叫他弄哭了两回。
魏妙沁也不知自己为何变得这样娇气,总之是有些脾气想要发发。
魏妙沁抬脚踹了下荀锐。
却因为没穿鞋袜,像是用足尖轻轻勾了下他。
荀锐反身一把捉住了她的脚腕,沉声道:“妙妙待不住了?”
“我想去山上。”魏妙沁原本想胡乱诹个借口,但说到这里,她自个儿又顿了下,然后歪头靠住了靠枕,任由荀锐将大半个她都抱在了怀中。
魏妙沁道:“我想去寺庙里,拜一拜。”她看着荀锐,问:“求个孩子。”她掰了掰手指头故意问他:“一个女孩儿,一个男孩儿好不好?”
荀锐果然一下子像是惊住了,整个人僵在了那里,面容绷紧,浑身肌肉也绷得紧紧的,半晌才缓缓醒过神来,将魏妙沁抱得更紧。
他道:“好。”
顿了下,又道:“明日就走。”
魏妙沁说完的这日凌晨,京中又悄无声息地开了一场杀戒。
华家人和纪家人悉数被一网打尽,除此外还有其余在京中作乱,企图再次推翻大晋王朝,都被拿下了。
赵家被留在了最后。
“皇上吩咐了,这家人将皇后娘娘得罪得厉害。”那领头人沉沉一笑。
其余人明白过来,应了声。言言
赵家的人就这样被一阵激烈的“怦怦”敲门声惊醒了。
“谁人敢在赵府门外闹事?”
“来寻你们赵大人。”领头人沉声道。
他是荀锐的亲信之一,神色一冷,颇有荀锐的几分架势。
门房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还想说些什么,随即就看见了门板上映出的刀光。他心一跳,什么话也不敢说,匆匆让开了去。
这一行人闯进去时,赵家人穿着单衣就匆忙起身了。
“姑娘,姑娘快醒醒,外头出事了。”
赵玉菁心下愤怒得紧。
谁敢来赵家闹事?
他们不知晓赵家很快就要和纪家做亲家了吗?且等着吧,等着纪将军大事定了……
赵玉菁还在心里愤懑呢,几个婆子进了门来,脸上写着惊恐的她们,竟然冲上来将赵玉菁押了出去。
“你们做什么?你们疯了!”
“大胆!你们这些奴才!”
婆子口中哆嗦道:“不怪咱们啊姑娘,贵人的吩咐,贵人手里拿着刀呢……”
什么贵人?
赵玉菁脸一拉,还要斥骂她们,却是被一个婆子狠狠往地上一掼,她就脸着地,摔下去了。
“你们这群狗奴才,等日后我得了势,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赵姑娘要将谁碎尸万段啊?”领头人冰冷的声音在夜色下响起,叫人心底发怵。
赵玉菁这才冷静了些,她打了个哆嗦,勉强抬起头来,问:“你是谁?你们可知……可知我是谁的未婚妻?”
领头人点点头道:“知道,纪成的。”
“那你们还不……”
“纪成包藏祸心,意图谋反,已被就地正法。你作为纪成的未婚妻,竟与他串通起来,你父亲为襄助于你二人,还秘密写下一篇檄文……”
赵玉菁呆住了,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们方才定下计划没多久,怎么就有人上门来抓他们了呢?纪公子又怎么可能会死呢?
赵大人最先反应过来。
他面如死灰,很快猜到新帝恐怕没死。
是,他早该察觉到的。
皇帝在边关的消息,哪能轻易从兵部核查到真假呢?
这恐怕是那位的一个局,抓的就是那些意图谋反的人,人家就等着一网打尽呢,可笑他女儿还一个劲儿往里跳……
“饶命啊!皇上饶命!我也是因为小女的性命被那纪成胁迫了,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
赵玉菁哪会想到,自己的皇后梦还没做几日呢,就这样了。
她竭力抬起头,却见那领头人掏了掏耳朵道:“赵大人与我说这些作什么?檄文已经找到了。纪家留给你们的信物也找到了。已是死罪。”
“不不,我忠心于皇上,当真无二心,全都是我这女儿的过错……”赵大人慌乱至极,连忙磕头求饶。
领头人轻笑一声:“说是你这女儿的过错,倒也不算错。的确是怪她,从一开始便自以为是,竟敢在皇后娘娘拿腔作势!此后还不悔改,与人道,盼望着皇后娘娘死在边城……就是死她十个,也抵不过一个皇后娘娘啊……今日没立即将她五马分尸,已是善待你们赵家了。”
赵大人喉头噎住,面色惊恐绝望,再说不出话。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女儿得罪了皇后,必然招来大祸……
赵大人突然挣脱束缚,冲上去扇了赵玉菁几个耳光,对她又踢又打。
赵玉菁还不敢接受这个现实,她口中呜咽一边哭,一边推赵大人,一边喊:“不可能,骗我,皇上不是重伤了?你们骗我?你们是不是华家人?又来要挟我父亲是不是?纪成呢!我要见纪成!”
领头人面露厌色,懒得再与她多言。
“都拖下去,拖下去吧。皇上说,写檄文的杀了。其他留着发配边塞去……杀了没意思,求死不能才好。”
赵玉菁乍然听见这句话,更奋力地挣扎了起来,她睁大眼,拼命喊:“不,不成!不如杀了我!”
要她不做贵女,要她失了荣华富贵,失了旁人追捧……要她穿着粗布麻衣,去边塞忍受风吹雨打,忍受一路艰难……而魏妙沁却还好好活着,还依旧做她的皇后独得圣宠,那还不如叫她死了好!
“拉下去。”
“啊!”赵玉菁又急又怕,她尖叫一声:“魏妙沁!”
端王府里的魏妙沁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合上眼接着睡了。
等到了第二日,荀锐果真陪着她一路小心上山去了。
魏妙沁眯着眼,懒怠地靠在他怀中。
虽是倚着荀锐呢,但她嘴上还是要道:“早说了,没有这样快便有孕的……就算是有了,少说也要有两月三月才把得出来脉……”
荀锐听了只当没听见。
等朝堂之上知晓新帝已经归来,边城战事已平,连朝内意图再谋反的人都被处置了个一干二净的时候,魏妙沁已经拜完菩萨了。
她走出去,见荀锐还立在那里,不由歪头笑问:“怎么?皇上也要拜菩萨么?”
荀锐顿了下,应了声:“嗯。”
魏妙沁道:“那好吧,你去吧。我在此地走动几步……”
荀锐捏住她的手腕摩挲了一下,这才进去了。
魏妙沁觉得好笑,但又觉得这般的荀锐是极可爱的。
他难不成舍不得了,真要将她挂在腰间随时随地带着才觉得满足?
魏妙沁在外头转了两圈儿,荀锐手底下的人都怕她走远了磕着碰着了,一直小心护着也拦着。魏妙沁觉得有些无趣,便又回转身去,走到了门口。
她跨步进去,便见那挺拔轩昂的男人,此刻倒真跪在了菩萨像前。
他闭上眼,竟是有几分真诚模样。
“……上一世,我遇见了妙妙。这一世,才得以与妙妙相守。可我不止要这两世,我要下一世,下下一世,生生世世,都能同妙妙长久。”他道。
魏妙沁的步子一顿。
上一世?这一世?
他也是重生的?
“荀锐。”她低低喊了一声。
上一世……你就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