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锐去拿药的间隙, 立即就有人到了宋家门外,看了看是谁在等他。没一会儿就有人去给宋家诸人回话了。
“马车瞧着倒是不起眼,也瞧不出是谁家的……上头连零星半点的标志也无。”小厮回话道。
宋二立马出声踩道:“能与他来往的, 指不准是什么破落户呢!”
大房老爷眉头一皱:“慎言。”
宋二这才闭了嘴。
小厮犹豫着道:“不过,不过像是一位娇客的马车。”
“女子的?如何看出来的?”
“有脂粉气,还混着一点檀香味儿,小人鼻子灵,能闻见。而且那马车的车帘上, 分明用暗纹绣了芙蓉花。”
宋二闻言, 更是讽刺地笑道:“好本事啊,上了一回战场果真了不得。回来都敢与女子私通了。若是些低门小户也就罢了, 顶多叫我宋家颜面无光。可若是高门大户, 少不得人家的父兄要找上门来, 怪罪我宋家!”
二房老爷闻言也沉下了脸色,道:“你去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宋二领了命,步伐都轻快了, 当即就朝外去了。
大房的宋俊也紧跟了上去。
这一会儿功夫, 荀锐已经取了药出来了。
魏妙沁听见脚步声,立刻伸手掀起了车帘。
已经是入夏时节, 魏妙沁身上的衣裳单薄,袖口往下一滑,就露出了一小截雪白的藕臂。她往前倾了倾,发髻边的步摇垂落、摇晃,亲吻她的耳侧。
一眼望去,叫人觉得说不出的惊艳。
荀锐的脚步就不自觉地顿了下,然后才恢复如常,一个跨步, 轻松上了马车。
他将手中的玉瓶交给了魏妙沁:“这是解药。”
魏妙沁松了口气。
他倒并不似她想象中那样难以对付,她要解药,他便给了。可见他若要伤人,应当也并非是那是非不分之人。
魏妙沁便抬脸冲他笑了下。
荀锐呼吸一窒:“别这样笑。”
魏妙沁:“嗯?”
荀锐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别这样笑,别这样再对别人笑。
魏妙沁松了手,让车帘落下。她想了想,道:“你先同我回一趟南安侯府,等事情了结后,我再请你去吃酒,叫上魏静远他们,如何?”
荀锐点了头。
见他如此好说话,魏妙沁登时更放了心。
马车很快就离开了宋家门口的这条巷子。
而宋家大门后,宋二与宋俊二人隐在盆栽之后,半晌,他们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胸口,彼此脸上都是惊艳和震惊。
“怎么会是元檀郡主?”
等回去后,不管大房和二房的老爷如何询问,他们都不肯说女子是谁。
开玩笑,若是说出去,以后宋惩直在府中的地位岂不是更高?
只是这二人心下却不免生出嫉妒之心。
这宋惩直来历不明,不分嫡庶,血统卑贱,又性情诡谲。他怎能同元檀郡主好呢?
定要寻个机会,搅黄了这事才好!
这厢魏妙沁回了侯府,将药交给了府中丫鬟。
不多时,便有个婆子来报于她道:“见了药效了!从婉的手好了不少了……”
魏妙沁彻底放了心,叫那婆子回去了。
魏妙沁和荀锐往酒楼去。
而孟氏却脸色铁青地站在南安侯府的巷子口,目送着他们的马车远去。
孟氏回到府中,叫来婆子,问:“方才和郡主在一起的是谁?”
那婆子疑惑道:“并不曾见到谁和郡主在一起啊?”
孟氏便住了口。
但她方才分明瞧见,马车车帘被风吹动的时候,魏妙沁的马车内,赫然还坐了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面容看不大清,又是一晃而过。但她却看得分明,那人身穿玄色衣衫!是个男人没错!
孟氏想了想,道:“备马车,递牌子进宫。”
“是。”
……
魏静远和闫焰很快就到了酒楼,他们推开门进来的时候,魏妙沁正在干巴巴地和荀锐说话。
魏妙沁摸不透荀锐这人,加上之前又被他轻薄过,于是只好随意捡些话来说。偏偏荀锐还全程不开口,于是魏妙沁的语气就更干巴巴了。
等见到了魏静远二人,她才放松了。
魏静远和闫焰二人都黑了不少。
魏静远一见荀锐,便当即上前,拍了拍荀锐的肩,冲魏妙沁道:“妙妙,多亏了宋兄在战场上多次护我,否则我便要同你们天人永隔了!你是不知战场上何等凶险,那异族人竟然狡猾得很,趁着大军离营,便来烧我们的粮草,和我们打了起来,好险……那个孙家公子你还记得吗?去年被我揍过的那个。他就留战场上回不来了……”
魏妙沁更惊讶了。
荀锐多次护住了魏静远?
这还是旁人同她说起的荀锐吗?
魏妙沁扭头去看荀锐。
荀锐却仍旧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闫焰也在一边赞了一句:“宋兄的确勇猛。”
荀锐这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魏妙沁不好落下,便跟着干巴巴地夸了一句:“宋公子果真厉害!”
说罢,魏妙沁才问:“闫焰,今日怎么不见你妹妹?”
“五公主同她一并上山去了。”
魏妙沁点点头,想到左右还有魏静远等人在,也就不那么尴尬了。
魏静远似是在军营里憋坏了,话没说两句,就一拍桌子,立即让人上酒来。
身上的贵公子气息,原本的七分,现在已经没了五分。
魏妙沁忍不住笑开了:“你们在军营中也是这样的吗?”
魏静远拎起一坛子酒,去了塑封,送到嘴边,得意地笑道:“今儿我就给你演示一番!营中就是这样吃酒的……旁的,那都叫娘们儿。”
说罢,他一举坛子,结果把自己呛了个好歹。
魏妙沁都忍不住拍桌笑了起来:“别在战场上死不了,反倒叫酒呛死了!”
魏静远顿觉丢脸,忙擦了擦脸,看向了荀锐。
但荀锐却定定地看着魏妙沁,他看着她微笑,又看着她拍桌大笑,眼底仿佛盛满了宝石的光芒,耀眼动人。
魏静远注意到荀锐在看谁,猛地一滞,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荀锐很快就朝他看了过来,魏静远这才把那点怪异的感觉压了下去。
“荀锐厉害,他能一个人喝八坛酒是吧?”魏静远指着荀锐道。
荀锐默不作声。
闫焰扫了他一眼,又叫小二送了好几坛酒来。
闫焰笑道:“元檀,一会儿若是我们醉了,你只管将我们扔在这里,自个儿回去就是。我和静远的小厮就等在楼下,他们知道来接人。”
魏妙沁笑道:“我也不想管几个酒鬼。”
荀锐看着她的模样,心想,原来她真心实意笑起来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上辈子得以见到她的机会并不多,如今方才是真正见到了她开怀的模样。
之后魏静远与闫焰二人,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战场上如何凶险,一边又絮絮叨叨说战场上荀锐如何厉害,纵使魏妙沁再不想听,也被灌了一耳朵,知道荀锐杀起人如何不手软,又怎么叫众人怕了他去……
她上辈子从旁人口中所听见的荀锐,倒是一点点又丰满了许多,不再单薄地叫“奸恶之徒”四个字就概括了去。
这一话唠起来,他们便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
许多食物都进了魏妙沁的肚子里,而他们却是将桌子旁的酒坛全都喝空了。
魏妙沁不由转头去看荀锐,荀锐坐得离她很远,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她一转头,就能将他的模样完全收入眼底。
荀锐喝得比他们还多,因为他们还会絮叨,他却连口都不开,就只会往嘴里灌酒。不知道的,还当他打了败仗。
大抵实在喝得太多了,荀锐不免有些上头,他的眼眸显得更漆黑幽深,白皙的皮肤上浮现了一点红。但却丝毫不会显得女气。相反,他端坐在那里,这点红弱化了他的冷厉,而多添了一点俊美迷人的味道。
很难让人再和上辈子的反贼荀锐联系起来。
魏妙沁看她的时候,他也在看她。
他突然间猛地起身,朝魏妙沁走近。
一边昏昏欲睡的香彤一下子被惊醒了,结结巴巴地道:“宋公子,你、你做什么?”
荀锐并不理她,连回头看她一眼也无。
香彤跳了起来。
荀锐在魏妙沁站定,他微眯起眼,好似醉了一样,上半身朝魏妙沁的方向倾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