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下作诡计

待回到府中,才知晓是杜氏有孕了,只是这胎怀得不稳,所以才见了红。大夫给开了些保胎药,丫鬟取了药去熬,魏妙沁则陪在了杜氏的房中。

杜氏腰后垫了软枕,虚弱地靠在床头。她抬起手轻轻捏了下魏妙沁的脸,道:“老许,妙妙怎么脸都白了?”

“被嫂子吓的。”魏妙沁心情低落地道。

她险些忘了,上辈子这时候,杜氏并未见红,也未请大夫来瞧。是又过了一月,杜氏与丈夫起了争执,在房中摔了一跤,突然间出了许多血。等大夫再来瞧时,那胎已经落了,杜氏自然元气大伤。后来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调理不好,更直言杜氏以后难有子嗣了。

大哥魏成弘欲休妻,叫她拦下了。

魏妙沁与这个庶出的大哥并不亲近,但杜氏却待她极好,如半个母亲。她又怎么舍得见杜氏落这样的下场?

却到底是她没将杜氏护住,等到了建始年间,她有一日归家,便发现杜氏被人捂死在了床上。

魏成弘打杀了个丫鬟,而后就将他心仪的女子娶进了门。

这时杜氏眉心一蹙,反倒忧虑起来:“今日想必误了你的事。”

魏妙沁摇了摇头,敛去眼底的冷光,抬手勾了勾杜氏耳边的发丝,道:“嫂子好好歇息,旁的就莫要管了。改明儿我进了宫,从皇上那里掏些好东西给嫂子安胎用。再请个太医如何?”

杜氏受宠若惊,忙道:“哪有宫中御医专为我安胎的道理?”

“我说有,那便是有了。”

魏妙沁又叫来从婉,给她按了按腰身,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从婉陪在她的身边,紧张道:“姑娘,那邢公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魏妙沁心下已有了猜测,她摇摇头,没有莽撞地和从婉说起。

第二日,魏妙沁依言进宫去见建康帝。

等从建康帝那里求了好些药材,又求了个太医专门给杜氏安胎。建康帝都一一应下。

之后魏妙沁便拐道去了丽妃的宫中。

魏惊鸿正在偏殿之中,将几个太监将马骑。

他命人在太监膝上绑了针毡,太监跪地挪动行走,针就扎入膝盖中,血顺着针流出来,只消在地上铺一张白布,便能留下零星点点血痕。

魏惊鸿见此情景,便开心笑道:“美极了!比绣娘绣出来的还要美!”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进门来:“殿下,殿下!郡主来了……”

魏惊鸿当即起了身,一脚踹翻了好几个太监:“狗奴才,还不滚下去!”

殿中霎时便清空了去,只留下了几个貌美宫婢。

魏妙沁踏进殿,环视了一圈儿,便见魏惊鸿坐在桌旁,正望着她。

“妙妙终于来见我了!”魏惊鸿拍了拍桌面,高兴地道。

魏妙沁走过去,并不与他废话,直问:“那日在鸣楼,有一人同你们在一处,是他将我引到亭子里的。我后来见你们都不喜他,便赐了个凳子给他坐。你可还记得这人?”

魏惊鸿眉眼当即便耷拉了下来,恹恹道:“原是为这个事寻我。妙妙可是瞧上他那副皮囊了?”

魏妙沁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道:“休跟我说胡话!”

魏惊鸿这才讪讪道:“此人是邢家公子,怎么了?”

魏妙沁吐出一口气,冷了脸,又问:“是嫡子还是庶子?”

魏惊鸿道:“大房庶子。”

魏妙沁又问:“我听闻邢家大房老爷,偏宠妾室。是不是?”

魏惊鸿点了下头:“是。”说罢,他还笑了起来,一副轻狂模样,道:“董家几个还同我说,邢谓的妾室是个狐媚子变的,生得美极!他们还说总有一日要去翻邢家的墙,仔细瞧瞧去……”

“此人叫什么?”魏妙沁又问。

“邢正安。”

“那皇后与静王妃给我选出来的人,又叫什么?”

魏惊鸿不大确定地道:“像是叫邢正卿?”

魏妙沁抬手按了按额角。

果然是这样。

她仔细将魏芳蕊说过的话,一一在脑中回溯,便猜到了这个结果。

“妙妙?”见她脸色煞白,魏惊鸿便小心翼翼地出声唤了唤她的名字。

“大公主今日可在宫中?”魏妙沁问。

魏惊鸿撇嘴道:“她自然是在的。她寻常连公主所的门都不会踏出……”

魏妙沁憋着气,憋着怨,更憋着数不尽的难受。

她从未直面过这样的下作诡计,不过一会儿工夫,胃里就觉得翻江倒海,想吐了。

她既是元檀郡主。

既然旁人都羡慕她独得建康帝的宠爱。

她为何要忍这口气呢?

魏妙沁飞快地起身,由从婉扶住便往外走。

魏惊鸿忙追了上去:“妙妙怎么这就走了?”

魏妙沁哑声道:“改日,改日我再来瞧你。”

魏惊鸿瞧她神色不对,怕她气坏了身子,讪讪地缩了缩脖子,便不敢追了。

只是等魏妙沁走后,魏惊鸿想来想去,总觉得个中哪里出了错,便让人去给建康帝传了话。

“就说郡主方才脸色苍白难看,去寻魏芳蕊了!定是魏芳蕊欺负了她!”魏惊鸿恶狠狠地咬牙道。

小太监应声,一溜烟儿地跑了。

魏妙沁进了公主所,公主所内的嬷嬷还惊讶不已,连忙屈身请安。魏妙沁却看也不看,径直越过了去,直进了魏芳蕊的门。

宫女们禀报不及,方才道了一声:“公主,元檀郡主来了。”

同一时刻,魏妙沁就踏进了门。

“元檀?”魏芳蕊正对镜梳妆,她抬手抚了抚鬓边的发簪,转身看向了魏妙沁。

“公主好手段。”魏妙沁冷声道。

连带她身边的从婉也冷着脸。

满屋的宫女见状,都战战兢兢起来,大气也不敢出。

魏芳蕊微笑道:“元檀说什么呢?”

魏妙沁憋得狠了。

她眼角都发着酸。

她心道,叫她重活这一世是为着什么呢?便是为了瞧见大魏究竟烂到了什么程度吗?便要连上辈子身边好好模样的人,都撕下那脸皮来,看清楚里头是个什么魑魅魍魉吗?

魏妙沁开了口,哑声道:“邢正安,邢正卿,两个名字,一字之差,却是嫡子与庶子的区别。郡主叫我误会,邢正安才是静王妃选出的人,是何用心?”

魏芳蕊扶着梳妆台起身,道:“我听不懂郡主说什么。”

魏妙沁冷冷地看着她:“我为何知晓那是静王妃选出的邢家公子?盖因那日在寿诞上,你同我说,‘着月白色锦衣,束锦带,面容俊俏。瞧着就是一副好脾气,又好气度的模样。静王妃果真是下了功夫的,正合了元檀的喜好,是不是?’。”

“你恐怕一早便计划好了,这邢公子从前住在广陵,我自然不知他长什么模样呢。于是你便特地在宴上点出邢公子作什么打扮,不动声色,就将我骗了去。”

魏芳蕊无奈叹气,道:“我有这样蠢?若是我算错了,你识得邢家公子,那岂不是就暴露了?”

“若我是认得邢公子的,当场自会反问,说这个人不是邢公子。那时,你只消惊讶道,原来我身边宫女说错了,便能消去我的疑虑。毕竟你只是在夸赞这人穿着打扮气质的同时,又夸了静王妃真是用心。从头到尾并未直接点出,这人就是邢正卿。你用这样弯弯绕绕的法子给她下套,还真真叫人轻易挑不出错。”魏妙沁咬了咬牙,指甲掐进了手掌里。

可后头仔细想想,若那位同她定亲的邢家公子真是生得这般俊美出众,上辈子她又为何对他实在印象淡薄?竟是半晌在脑中勾勒不出一个模样来。

其实一早魏静远与闫焰便同她说过了,他们形容这要与她定亲的邢公子,是个十足的软蛋。

可她见着的邢公子,又哪里像是个软蛋?

被荀锐打折了腿,都还敢来同她表心意。

难怪连魏惊鸿和他那些交好的纨绔公子,都排挤这邢公子。

只因都知他是庶出。

魏妙沁闭了闭眼,心下有些难受。

“寿诞那日你出来,给我披了披风。恐怕只是为了来确认,我是不是已经与邢正安见一面了。宫中人都知晓我的喜好,你自然也知这邢正安的模样气度正合我的胃口。”

魏芳蕊见她身着男子外衫,当时定然是欣喜的,当她不过一面,就和邢正安有了情愫。

“你见我身上衣衫与先前不同,便存心借了披风给我作掩护,看似透着善意,卖个好给我。实则只等将来真要定亲时,我已经与这个邢公子有了首尾,情根深种。邢正安再透出真实身份,我自然不愿意再另嫁他人,只会去求皇上。我堂堂元檀郡主,无视皇后与静王妃的好意,更不将邢家放在眼中,先透出与邢家嫡系公子结亲的意思,后头却又要与一个庶子好……岂不成了京城中的头等笑话?”

魏妙沁越说越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

皇后怎会有这样一个女儿?

她与魏芳蕊虽不亲近,但多年下来,也从未有过龃龉。魏芳蕊为何生出这样的害人心思?

魏妙沁眨了下眼,将眼底愤恨又委屈的泪水挤了出去,冷笑道:“我落个大丑。大公主却依旧躲在后头,干干净净,沾不上半点污秽。事后就算有人查,也很难想到有你的手笔。”

只是魏芳蕊恐怕没想到,她那日与她在一处的是荀锐,身上的外衫也是荀锐的。后头几回见邢正安,都有荀锐的身影在。

回回见荀锐,她都心绪不定,又哪里还顾得上去仔细瞧邢正安?

因而耽搁下来到如今,她都未生半点情愫,只觉得与邢家结亲是利于大魏的事。

魏芳蕊摩挲了一下那支发簪,垂下眼眸,淡淡道:“是啊,你也说了,我将自个儿摘得干净。郡主妹妹,你又能如何呢?我与邢正安压根不认识。只是知晓,他母亲是个有野心的,一心想儿子从庶转嫡。若是郡主从他身边走过,又落下了玉佩,你说,他会不会来追你?一旦追上你。他不仅能将嫡子的脸踩在脚下,还能做郡马,真真一桩美事……”

屋中宫女听到此处,更是瑟瑟发抖,连起身也不敢。

“我的信期在宫中是有记载的,皇婶也记得。你从皇婶处,得知了我的信期,动了手脚,叫人给我送来榆钱汤。我喝完,必然腹中绞痛,等见到邢正安时,自然四肢无力,连路也走不动。邢正安便可顺势抱住我,接下来再发生些什么,便是顺其自然的事了,是不是?”魏妙沁气得浑身发抖。

一想到,她竟然悄无声息地,这样被人操控了起来。

她便觉得浑身发冷。

魏芳蕊走到了她的近前:“郡主妹妹,你没有凭据,都不过是你信口猜测……”

魏芳蕊话音方才落下,却见门陡然被人从外推开。

建康帝脸色铁青,大步跨进门来,一脚便将魏芳蕊踹倒了出去,厉声骂道:“朕怎会有你这样心如蛇蝎的女儿?来人!将公主拿下!再去请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