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是一个腹大如鼓.高大肥胖,袒着胸中年大和尚,毛茸茸的胸膛委实今小姑娘们心惊胆跳。手中的浑铁方便铲委实唬人,重量大概不下八十斤。
东面,是一个佩了剑,竹竿似的高瘦中年人。
西首,是一个只有一条右腿的老花子,左手支着拐,腰带上带了一把短剑。虬须如戟怪眼似铜钟,像貌威猛,令人不敢正视。
小虎吃了一惊,向矮瘦的老人叫:“咦!你……你不是在府城南楼的看守人么?”
老人嗤嗤笑,举步走近说:“咱们四个入已经来到贵地快一年了,你们大概多少见过咱们四个人。老夫正是南楼的看守人,真名号该叫矮他翁葛元。你们不知老夫的来历,但你们的长辈大概曾经听说过而已。”
胖和尚呵呵笑,拍着大肚皮说:“佛爷叫欢喜佛百戒和尚。在府城东山法华寺挂单,整整挂了一年。”
东面的佩剑中年人冷冷地说:“太爷无情剑柳如是,在青龙并曾家做了八个月三流武师。”
狞恶老花子干咳了两声,顿着铁拐说:“我独脚狂乞牛成章,在湘夫人庙吃残羹冷饭半年有余,受尽了冤气。”
小虎又是一惊,问道:“你们都有绰号?”
“你没有听错。”矮仙翁狞笑着说。
“那……你们该是风尘奇人了。”
“就算是吧,反正咱们四个人名震天下就是了。”
“你们……至此地何贵干?”
“嘻嘻!你问得好。”
“是……是为了……”
“你们谁是泰和栈唐栈主唐鸣远的公子千金?”
“我……”
“哦!你是他的公子,难怪像貌差不多,不是杂种,你娘没偷人养汉。”
话说得粗野,姑娘们差得粉脸发赤,笑虎心中大骇,也无名火起,怒声问:“老不死,你的嘴太脏,有何用意?”
“嘻嘻!等会儿你便知道了,茂源栈栈主蔡熊飞,有-位千娇百媚,含苞待放的掌上明珠,是那一位?举手给老夫看看好不好?”
没有人做声,你看我我看你,但大多数人的目光,皆落在小芸的身上。
矮仙翁这个者狐狸。岂有不知之理?但却不点破。嗤嗤怪笑:“蔡熊飞家财万贯.他的财产得来不易,三代男盗女娟……”
话未完,小芸一声怒此,飞纵而出,到了矮仙翁身前,猛地挫腰出腿扭身猛扫。
矮仙翁一声怪笑,伸手一抓,便抓住了小芸的足胫,轻轻一抖。
“哎……”姑娘惊叫,砰然倒地,浑身都软了。
矮仙翁一把将她拖过,放在脚下笑道:“任何人也不肯被人辱及先人,你当然是蔡小姐了,妙哉。”
小虎大惊,急冲而上。
蓦地人影如电。无情剑电闪似的射到,伸手便抓。
小虎大骇,一掌斜挥“啪”声击中伸来的手。
无情剑咧嘴一笑,捉小鸡似的夹背抓住。小虎的手抬不起来了,“哎唷唷”鬼叫连天。
那一掌像是劈在铁钻上,痛得掌骨像已碎裂了。
欢喜佛拍着大肚皮,怪笑道:“谁是唐鸣远的女儿唐绮玉?站出来。如果你不站出来,佛爷把所有的女娇娘全带走轮番快活,我欢喜佛不嫌女人太多的。”
唐小虎的大妹扭头便跑,只跑出五六步,便被独脚狂乞一把擒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音。
矮仙翁一把挟起小芸,向这些脸无人色的少男少女嗤嗤笑,说“你们去告诉唐蔡两家的人,老夫四位潜伏贵府,要在贵地创基业,必须借重永州府六大栈的财主们雄厚的财力与声望,先把他们的子女带走,叫他们等候老夫的信息,嘻嘻!你们可以走了。”
躲在一旁的方大郎不再胆怯了,丢下包裹上前叫道:“且慢!诸位,在下听说过你们这四号人物。”
“你是干甚么的?”矮仙翁厉声问。
“我是过路的。你们不是江湖四凶么?”
矮仙翁脸色一变,讶然道:“咦!你也知道咱们的名号?”
“呵呵!怎么不知道?你们去年初夏,在河南郑州被云龙双奇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对不对?”
“小辈!你好大的狗胆!”欢喜佛怒吼,冲上又道:“佛爷超渡你上录山、”吼声中,方便铲如泰山般压到。
方大郎抱着头,左躲右闪:“救命!救命哪……”
叫声中,他手底下飞出枚制钱,无声无息无踪无影,一闪即逝,恰好击入和尚的肚脐。
“蓬”一声大震,像是倒了一座山,“当啷啷”连声怪响,方便铲掷出丈外去了。
方大郎一脚踏住和尚的肥脑袋。向骇然变色的三名凶魔笑道:“在下是云龙双奇的妹婿,云龙双奇的艺业十分之八出于在下传授。你们简直是寿星上吊嫌命长,今天可找到你们了。你们三人一起上好啦!”
第-个开溜的是矮仙翁,接着是无情剑和独脚狂乞,俘虏都没有敢带走。云龙双奇已令他们丧胆,碰上传授双奇艺业的人,而且欢喜佛无缘无故倒地不起。不跑怎么?
方大郎乘欢喜佛狂傲大意的机会,以一枚制钱出其不意射入欢喜佛的肚脐要害,把欢喜佛击-倒。向三凶声称自己是云龙双奇的妹夫,而且是双奇的授艺人。其他三凶在河南郑州,被云龙双奇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饱吃苦头,可说闻名丧胆,望影心惊。一听对方是双奇授艺人,而且欢喜佛无缘无故倒地,事实俱在,怎不感到心惊胆跳?无暇分辨真假,三人不约而同溜之大吉,丢下欢喜佛不管,亡命飞遁。
欢喜佛下身发僵,只要一动,肚脐内的制钱便牵动的创口,痛澈心脾,令浑身发软,脑袋再被踏住,似乎对方的脚重有万斤,无法挣扎,心中暗叫苦,暗叫完了。
方士廷与江湖四凶无冤无仇,而且四凶今天并未伤人,因此不想下杀手,挪开脚向欢喜佛笑道:“大和尚,你给我站起来。”
欢喜佛心胆惧裂,软弱地叫:“你……你杀了佛爷,将……将死无葬身之地,佛爷认……认裁,你……你不能杀无力……自卫的人。”
“你威胁我么?”
“你……你以暗器偷袭,胜……胜之不武。”
方大郎阿呵笑,说;“你甩方便铲抢攻我这亦手空拳的人。难道胜之算武?好吧,你既然凶性仍在,在下只好宰了你这头肥猪,免得云龙双奇我那两个大舅子花费功夫找你。”
“不!不……”和尚狂叫。
“你这怕死鬼。”
“你杀了我,天南双剑会替我报仇。放了我,这场过节从此了断。”
“天南双剑为何要替你报仇?”
“咱们江湖四凶,是奉他们之命前来先行安排,准备在九疑山重建三十六台,创建天南门的大计。”
“喝!你们的野心可真不不小呢!”
“放了贫憎……”
“你以为在下会受你的恫吓么?”
“不!不!贫憎决无此意……”
“你怕死?”
“这……这……贫僧怕死,谁又不怕死?好死不如恶活……”
“好,你承认怕死,就让你活命。”
“贫僧深领盛情……”
“滚!”
“贫僧肚中的……的暗器……”
“那是一枚洪武钱。”
欢喜佛挺身坐起,吃力地叫:“请……请高抬贵手,取……取出……”
“你不会取?”
“贫僧已……已脱力……”
“那是你的事。给你三声送行,声落不走,在下干脆打破你的猪头!”
“你……你是云龙双奇的妹夫,贵……贵姓大名请……见告……”
“一!”
欢喜佛一咬牙,千紧万紧,性命要紧,想起死,便感到浑身发冷,再想起了活,精神来啦!留得青山在,那伯没柴烧,立即勇气百倍,不知那儿来的力道,猛地挺身而起,方便铲不要了,按住肚腹撒腿便跑,不等三字入耳,已奔出二丈外。
正跑间,突听到身后传来他自己的脚步声,以为对方已追来了,不由自主地狂叫道:
“我已经走了。你不能食言,不能……”
在狂叫声中,奔出了松林。
廿余名男女日瞪口呆,像是中了窟。
方大郎抓起包裹,悄然走了。
尚未走出松林,看到远处人影急闪,唐蔡两家的人,已闻声赶来了。
身后,传来唐小虎的大叫声:“那位大哥慢走……”
他撤腿便跑,钻入杂树林一闪不见。
廿余名男女神魂入窍,唐绮玉姑娘首先叫::他走了,快追上向他道谢。”
跌坐在地的蔡芸姑,脸色苍白地道:“你们打他,他却救了你们,他不怕你们恩将仇报对他不利?他不会领你们的情了。”
小虎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苦笑道:“我该死,我该死!快回去禀告爹爹,看样子日后麻烦仍多,糟了!一波末平,二波又起,三哥刚碰上笑无常与贾家五虎一群凶魔,几乎丢掉性命。目下又来了什么江湖四凶找上门来,大事不好。快走!”
说走便走,登时便有人撒腿狂奔。
小虎走近蔡芸姑,汕汕地说:“小芸,我扶你走……”
小芸一蹦而起,沉下脸冷笑道:“我不认识你唐少爷,从来不认识你这个人;今后也不愿认识你这阴险残暴的畜生!”
说完,流着泪狂奔。
小虎脸色苍白,伸手急叫:“芸妹,芸……”
绮玉伸手急急将他拉住,急叫道:“哥哥。她这时正在激愤中。千万不可再惹她。”
“大妹,我……我该怎么办?”小虎焦急地问。
“慢慢来,等她气消了,再向她陪不是。”
“这……”
“不能操之过急,急必坏事。”
“大妹,你得帮我……”
“那是当然。”
方大郎摆脱了追赶的人,赶到府城,已是晚霞满天,时光不早了。
潇水从道州向北流,流至府城东、然后绕南转西,方再向北流十里,与湘江回合。
城西近水滨,以潇水为壕,全城七座门中,以水西门最为繁荣。由于以水为滨,因此城根已近水际,只有码头而无街市,店栈皆设在城内。
水西码头反而比潇湘镇规模小,正如东安县一样,该县的市况,反而不如东廿里的白牙区繁荣。
方大郎在西大街通向辉山的斜街落店,店名悦来客栈,是一座小型的客店,城中有三座山。万石山是名胜,山上的亭有柳宗元的记,有欧阳修的诗,是游客必登之所。城东是高山,又叫东山,是住宅区。西是辉山,住的全都是破落户和苦哈哈。
店虽小,格局俱全,外进是大统间,两院是上房,后进是四座单院式的独院。
他身上只有十余两碎银,只能住大统间。弄到一张床位,包裹往床头一放,银钱杂物自理,不然便得交柜。他的包裹不值钱,随便一放自去天井中吸水井旁洗漱。
天色尚早,落店的人不多,他取了衣巾洗漱用品,大踏步到了天井旁。
一名褐衣人正摇摇晃晃走向水井旁,看背影像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脚下虚浮,情形不大对。
这一带的水井水量足,底部是沙石不致浑浊,用石砌了五尺见方的井栏,栏下尺余是清澈的井水。永州附近的山石土多,居民的使用器物有不少是石制的,建屋少不了石,甚至街道也是五尺长两尺宽的的大石所铺设。天井皆是石板砌成,万一滑到,可能把脑袋砸破。
中年人跌跌撞撞到了水井旁,伸手取井栏上搁着的木制水勺,手在发抖,上伸前倾伸勺舀水。
“这人有病!”他自语。
“扑通!”中年人栽下井去了。
不远处角门旁有两名客人在聊天,其中衣人大叫道:“店家快来,有人跌下井去了。”
他急冲而至,丢下洗漱物,俯身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背领往上提。井深仅六尺,如不是病人,淹不死失足的客人。
中年人已喝够了水,仍在半昏迷中挣扎着叫:“水!我要水,我要……水……”
两名店伙和数名客人奔近,方大郎将人放下,向紧张的店伙说:“这人浑身火热,病得不轻,快通知他的家属找郎中治理,不然麻烦得紧。”
店伙推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客官,这人是三天前独自已人落店的,第二天就病倒了,哪有亲人照顾?”
“他没有朋友?”
“敝处一向太平,落店不必验路引,我们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呢。”店伙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们就该找郎中替他诊治。”他正色说。
“是啊,西街的唐郎中已替他留下两服药,还是小的负责照料他吃。”
“快将人抬回住处,在下替他诊治,快!”
两名店伙将人抬走。中年人的床位恰好与他同房,中间只隔了四张床位。店伙替病人换了衣裤,他一面诊治,一面向店伙说:“请将他的两包药拿来给我看。”
“已经熬给他吃了。”
“药渣还在不在?最好把单方拿来。”
“没留下单方,药渣还在。”店伙一面说一面都了。不久,带来了药罐。
方大郎出房将药渣倒在床上,检视良久,摇头说:“店家,你们定是已先交代郎中,不愿多出诊金。”
“这……这位客人三天来,连房钱都没给,行囊中只有六七串钱,那来的余银付诊金?
小店也负担不起。”
“哼!人死了贵店还得打官司呢。”他悻悻地说,回身入房又道:“快取笔砚来,在下开张单方。”
他将二两银子连单方交给店伙去检药,先给病人服下一些药散,不住以冷水浸巾替病人拭身与覆额,许久,病人安静下来。
等药汁送到,病人服下了药,片刻方神智清醒,已得掌灯时分了。
同房共有六名旅客,彼此皆能衷诚相助,帮助他换小取物,毫无怨言。直等到病人完全安静厂来,大家方松了一口气。
病人的热度徐徐消退,清秀的脸蛋上仍然发红,干裂的嘴唇不再流血。看年纪,这人约在廿十上下,五官端正,一表人才,不像是个低三下四的人。
方大郎至外厅进食,回房时病人已经完全清醒。他到了床畔,含笑问:“兄台是否感到肚饥?昏沉感仍在,对不对?”
病人嘴唇牵动,元神的眼睛艰涩地向他注视,久久方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是你将我从鬼门关里拉出来的?”
“在下只是拉你一把而已。”
“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没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互相帮助,理所当然。兄台体格特异,半天工夫便烧退神清,转危为生,确是奇迹。好好歇息,大概三两天工夫,你便可以下床了。”
“请问兄台贵姓?”
“敝姓方。兄台……”
“在下姓沙,名步衡。”
“沙兄不必多费精神了,早早歇息养神。”
“在下……”
“你定然感到腹中饥饿,但必须忍耐,暂时不能进食,明早我再替你弄些清淡粥糜充饥。”方大郎说完,拍相对方的肩膀又道:“同房的乡亲都是古道热肠的人,如有所需,出声招呼便可,不必客气。”
沙步衡本想唤住他,告诉他一些事,但终于忍住了,闭上眼睛养神。
后进独院中,先后来了两批客人。由于后院与上房的客人另有走道出入,因此并未惊动外面的人。
一早,方大郎热心地察看沙步衡的病况,然后匆匆招来店伙,交代店伙准备病人的食物,方独自别侧院的偏僻处松筋骨。
他取来了一碗加了药的清粥会房。同房的旅客正拾装启程,纷纷地向他和沙步衡殷殷道别,珍重叮咛。
室中一静。他扶起沙步衡.笑道:“起来吧,进些食物。至迟今晚子夜时分,病即可离体。”
沙步衡今天精神甚佳,目光已有神彩,接过粥碗道谢毕。凝神注视着他问:“方老弟今年贵庚?”
方大郎大感突兀,但仍信口答:“在下虚长十八春。”
“哦!你很年青哩!但不如老弟在江湖闯荡了多少日子?”
“闯荡?三月以前,在下仍是游历天下胜境的书生,目下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他心情沉重地说,眼中涌起愤怒与无可奈何的神情。
沙步衡一面慢慢进食,一面信口问:“是受了冤屈么?”
“正是。”
“可否见告?”
“不足为人道。大丈夫须自己解决困难,磨炼自己,以免庸庸碌碌过一生。”他神色肃穆地说。
“老弟会方脉之学?”
“略为涉猎,不敢说会,以免见笑方家。”
“兄弟经过多位郎中诊治,愈治愈槽,而老弟一方见效,可说神乎其神。”
“沙兄夸奖了。”
“老弟行医么?”
“略通之无,岂敢行医误人性命?”
“但你仍然行医济世。”
“在下怎能见死不救?”
“如果兄弟不幸未遇老弟,能拖多久?”
“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
“非死不可。”
“万无生理。”
“谢谢你,古人天相.天教老弟前来解危,从柱死城中将我救回。老弟练了多少天武?”
“这……”
“请勿相瞒.老弟目朗发丰,肌肤潜劲蓬勃,神定气闲,气宇超绝,定已获内家真传,身手已臻广乘。兄弟双目不盲,老弟练的是正宗气功。”
“看来沙兄定是此道高手。”
“为何不在江湖行道?”
“在下不是江湖人。练武只是为了强身,别无他望。”
“老弟行医救人,如果难道对方是人所不齿的凶魔,是否也肯加以援手?”
方大郎淡淡一笑,不假思索地说:“如果要在下专程去救他,自然不加考虑。假使相逢其会。在下会毫不考虑地加以救助。”
沙步衡将空碗还回,笑道:“兄弟相信老弟这是由衷之言。请教,兄弟到底是何怪症?”
“很简单,时疫而已。”方大郎语气坚定地说。
“那些郎中都没看出来?”
“只因为外微已易,所以诊断错误。”
“不会吧?”沙步衡怀疑地问。
“沙兄必是曾经受伤,该伤可能是沾染毒物。而你自己可能亦认为是中毒,以毒药治之,希望收以毒攻毒之效,因此……”
“兄弟明白了。总之,如果没遇上你,世间便没有我这个人了。哦!提起时疫,兄弟想起一个人。”
“在下浪迹江湖仅百日左右,所识有限。”
“你所说过行疫使者其人么?”
“听说过,那是一个极为可怕的鬼魔头,横行江湖中卅余年,神出鬼没。他可以令上百人暴病而死,极为任性,谁拂逆了他,必须死无葬身之地。江湖上无论黑白道朋友,提起此人莫不惊心胆跳,恨之切骨,但又无可奈何。据说,天下间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数,至今依然是近百年来,最神秘最可怕的者魔头。
“你对他的为人……”
“在下不会见过此人,不敢妄论是非。”
“江湖上的谣言与传闻……”
“在下不相信传闻。”方大郎冷冷地说,挺身站起。
“传闻决非空穴来风,老弟为何不信?”沙步衡追问,神色不变。
他冷冷一笑,无限委屈的说:“在下便是传闻与谣言下的受害者。目击的事实有时也有错误,眼睛不一定靠得住,何况是传闻与谣言?”
“老弟有无限委屈。何不说来听听,有朋友分担痛苦,解忧解惑……”
“不可说,不能说。沙兄,好好养息,午夜之前,你体内误服的毒物可排出体外,毒出病除。”
“老弟有事自便……”
“为了照顾你,在下明天方放心离店。
沙步衡的颊肉在轻微抽搐,用奇异的音调说:“谢谢你,老弟。天下间,你是第一个令兄弟由衷敬佩与感恩的人、”
方大郎呵呵笑,说:“别抬举我了。小事一件,不值一提。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出门人大家互相照顾,是应该的,请勿放在心上。”
房门倏开,店伙领着两名青衣大汉入室。两大汉粗壮如牛,豹头环眼,各佩了一把巴首,像貌威武。
店伙神态卑谦,向两大汉欠身,指着方大郎说:“这位就是救了敝店垂死的病人,医道神乎其神的客官,床上的病人,本城群医束手,客官两服药使将人救活了。”
一名大汉大踏步上前,咧嘴一笑。问:“阁下是郎中么?”
方大郎摇头,泰然地说:“不是。在下只会一些土单方。”
“店伙说你是神医。”
“碰巧而已。”’
“跟我来。”大汉傲然地说。
“你是说……”
“少废话,叫你来便来。”
方大郎颇为不悦,沉着地说:“在下有事,尊驾请便。”
“你敢不来?”
“哦!你这人未免太专横了些,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一无亲二无故,既不是阁下的家奴,在下又不是向你讨生活的乞儿,为何要听你呼来喝去?”
大汉怪眼一翻,正待发作,另一名汉赶忙伸手相拉,急道:“二哥,你怎么如此鲁莽?
你不是在请郎中……”
“而是请阎王爷。”床上的沙步衡接上一句。
大汉怪眼彪圆,踏近两步。
方大郎伸手拦住,沉声道:“你如果对在下的病人无礼,官司你打定了。”
他身材雄壮如狮,英俊不凡,气概超绝,沉下脸不怒而威,大汉不敢放肆,恨恨地退回原处。
另一名大汉上前解围,抱拳一礼含笑道:“老弟台请了。我这位二哥为人憨直,性情暴躁,得罪之处,尚请海涵,兄弟这儿赔礼。在下丁忠,奉主人之差,前来请老弟拔冗前往一行。”
“丁兄,贵主人是……”
“家主人与老主母在此落店,昨晚老主母身染奇症,连夜请来了郎中,服了两服药,今早不但病势毫无相色,反而转剧,目下已陷入昏迷境。听店伙说店中有位神医,主人急令在下前来敦请老弟前往诊断,务请赏脸。”
话说得客气,方大郎不好拒绝,点头凹:“好吧,在下且前往瞧瞧。但话讲在前头,是否能将贵主母治好,不敢断定。”
“老弟放心,请随我来。”
沙步衡哼了一声说:“方老弟,根本就不用理睬这种作威作福的人。”
方大郎却不在意,呵呵一笑道:“不瞒沙兄说,在下正阮囊羞涩,他们大概事有钱人,赚几个做路费,岂不甚好?”
丁忠两人领着他直入内院,进入一座客厅,厅内有一位穿天蓝色长袍的中年人,与一位美貌的中年美妇。两人端坐不动,冷然注视着来客。
丁忠上前行礼,禀道:“禀主人,郎中带到。”
主人略为颌首,抬手向方大郎道:“坐,你是郎中?”
方大郎也不讲礼数,管自坐下说:“不是郎中,略懂医道而已。”
“贵姓?”主人态度凌人地问。
“姓方。”
“在下姓丁,名伦。”
“久仰,久仰。”
“家母昨晚身体不适,请郎中前来诊病。”
“愿效微劳,只是……”
“只是什么……”
“在下的诊费甚高,丁爷不如另请高明。”
丁伦脸色一沉,沉声问:“什么?你想敲诈?”
“丁页言重了。在下尚未见过病人,尚不知所患何病?谈不上敲诈,永州府名医甚多,丁爷如果愿意,何不另请高明?”方大郎泰然地说完,离座向外走。
两名大汉闪出,当门一挡,手已按刀鞘,虎视耽耽。
“站住!”丁伦沉喝。
“诊费多少?”
“廿两银子,药费除外。”
丁伦哈哈狂笑,说:“诊费给你一百两,只好家母的病,另赏白银百两,甚至更多些。”
方大郎已怔,没料到对方如此大方,吁出一口气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下只要廿两,请领在下诊察令堂的症状。”
内间中,榻上躺着拥衾而坐的白发老婆婆,一位年轻的美貌少女,与一名侍女坐在床头,替病人轻揉眉心喝太阳穴,见了生人并不回避,显得十分大方。
“咦!这女娃儿好美,可惜那眸子太活了些。”方大郎盯了少女一眼,心中自语。
少女确实是美,桃脸桃腮,琼鼻樱唇,一双凤目黑白分明,流光四转,穿一双湖水绿窄袖子春衫,拖地长裙。绿绸子的春衫薄,曲线毕露体态极为动人。
中年人向少女挥挥手,说:“丫头让开,让郎中看看。”
少女离开床缘,目光不住在方大郎身上打转。
方大郎目不斜视,仔细地按四字诀详加检查,久久方离开卧榻,向中年人说:“年老气衰,受些瘴气,吃了些不洁之物,在下那儿有药,不必开单方。请派一个人随在下去取药,别忘了带诊费喝药金,共银三十两,两服药,便药到病除,但需好好调养三五日。”
“有劳郎中了。”少女竟然客气地说。
一名大汉带了银子更他回房,一面走一面冷笑道:“阁下像在打劫,诊费廿两,简直不像话。”
他也冷笑一声,说:“我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的主人也没话说,你抱怨什么?”
“哼!你敲诈到辰州府丁家头上来了,早晚你。会倒大霉的。”
方大郎心中一动,脸色一变,沉着地问:“辰州丁家,是不是丁彪丁老爷子的家?”
“哼!你怎知道老主人的名号?”
“在下曾在辰州府行医。”
“难怪你知道老太爷的大名。”
“哦,刚才那位丁爷就是老太爷?”
“那是少主人丁伦。”
“老太爷……”
“不许多问。”
“好,不问就是,在下敲了贵主人三十两银子,你们老主人号称神偷,难道想将银子偷回去么?”
“哼!”
“要不就命鬼窃胡林窃回。”
“闭上你的臭嘴!家主人岂为了三十两银子向你动手?少臭美!”
“神偷鬼窃极少落单,他们俩也来了永州不成?”
“你多问了。”
方大郎虎目中泛现奇光,兴奋的神彩流露在外,呵呵怪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赚了一笔,心中高兴,难免嘴会乱发问,休怪休怪。”
用药打发走派来取药的人,床上的沙步衡关心的问:“这些人嚣张已极,是何来路?”
“神偷丁彪的家小。”他欣然地答。
“难怪,是湘西八怪几个小辈。”
方大郎呵呵笑,说:“听说八怪中最年轻的是飞叉徭姑,年纪也在四十以上了。最老的神偷丁彪已年届古稀,快进棺材啦!沙兄看年岁,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叫他们为小辈,未免名不符实?”
“武林无辈,江湖无岁;湘西八怪中只算江湖上的二流脚色,尽管他们在湘西高高在上。”
“论江湖英雄人物,湘西八怪确实不登大雅之堂。据在下所知,他们八怪联手,艺业亦难与九指狂乞论长短。而九指狂乞,又比云龙双奇差上一大截。云龙双奇之上,复又有宇内三剑。双奇的老二龙飞,就是三剑中四明怪客的得意门人。”
“那行疫使者艺业如何?”沙步衡问。
“听说他名列乾坤八魔,八魔的辈份与宇内三剑相同,在下不曾见过这些人,不敢妄论。”
“呵呵!老弟说话相当小心呢。”
“在江湖行走,不得不小心,祸从口出,说错一句话便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沙兄既然是江湖人,可知九疑山庄庄主八臂金刚童威的底细么?”
“咦!你知道童威其人?”
“此地的人都以这位湘南第一号人而自豪呢。”
沙步衡沉吟良久,说:“简要地说,八臂金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八魔之一,但为人亦正派,不算是大奸大恶的人。一年前,他到云南访友,遇上南沼遗民段诚,两人同时失踪。他们同时失踪的消息传出,原在勾漏山的天南双剑闻讯北宋,在大江南北网罗羽翼,要在九疑山创建天南门,不断派人前来潜伏,羽翼渐丰,时机将至,眼看九疑山庄附近,将掀起血雨腥风。老弟如果是天南双剑的人,听兄弟的劝告,早些脱出是非场。乾坤八魔彼此之间,固然也小有成见,但八臂金刚人缘甚佳,他的朋友岂会坐视?”
方大郎呵呵笑,说:“在下与天南双剑无关,相反的是,昨晚吓走了双剑的四个爪牙。”
“什么人?”
“江湖四凶。”
“什么?你居然能吓走那四个凶魔?我不信。那四凶颇有真才实学,比湘西八怪有过而无不及,你……”
“在下给了欢喜佛一枚制钱,自称是云龙双奇的妹婿,把他们吓走了。”他将戏弄四凶的事说出。
沙步衡大笑,笑不可抑,笑完说:
“见鬼!云龙双奇是两个人,怎会共有一个妹婿?四凶被双奇吓破了胆,笑死人了,哈哈!老弟,四凶如果将消息传出,你的麻烦大了。”
“麻烦大了?”
“云龙双奇不找你才怪。”
方大郎淡淡一笑,眼中异光一闪即没,向外走,一面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怕什么?药我已交代店家按时辰送来,好好歇息。”
沙步衡一直留意他脸上的神色变化,看到他眼中突然闪没的异光,冲他的背彩点点头,淡淡一笑自语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不愁无事可做了。”
方大郎出房走向走廊,廊柱下站着两名村夫打扮的人,正在有说有笑聊天。他毫无戒心地越过,做梦也没料到有人计算他。
“卟”-声响,背心挨了重重一击,接着,尖刀抵在他胁下喝声入耳:“你是方郎中?”
“你们……”
他右背骨夹缝的膏盲穴被制住了,浑身一软,两村夫热练地架体他,低声道:“乖乖不动声色向外走.声张则杀掉队。”
真不巧,廊后突然撞出一名店伙,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亮刀子绑架么?”
一名村夫见事机败露,猛地将方大郎扛上肩头叫:“走!上墙!”
“捉贼!方郎中被人绑走了,从院子里跳墙走啦!快追!”
追不上了,两村夫飞越院墙,一闪不见。
沙步衡到了房口,脱力地扶住门框喘息,急得额上冷汗直流,脸色苍白,无力追出。
喊叫声惊动了所有的店伙,后院丁家的一众男女,各带了刀剑追出。可是,小巷易于藏匿,已不见了贼人,偌大的永州城,到何处去找?
两村夫将方大郎藏匿在巷底的一座废园中,一人离开不久,带来了一只麻袋,将方大郎捆了手脚,塞上嘴方解开穴道,扛上肩大摇大摆走了。
辉山的西麓接近城根,有一列破草屋。两村夫带着人到了一座茅屋前,破闩而入藏身在内。
不久,来了两名青衣人,接过麻袋出门。
方大郎手脚被牛筋索绑得结结实实,毫无反抗的机会,难受已极,包在麻袋中不见天日,不知身在何处,只知先后共换了五次人,最后听不到脚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人声已静,猜想必定已经到了郊外了。
终于,他被丢在坚硬的地面上,跌得头晕眼花,五内翻腾,耳听送他的人说:“三爷,人接来了。”
“打开提出来。”一个打雷似的大嗓门在响。
两名青衣人将他拖出麻袋。
“解开脚上的绳索。”大嗓门再叫。
这是一间青石为基地,上砌青确的宅院大厅,堂上共坐了五个像貌狞恶的人,中间那位大嗓门三爷粗壮得像头大牯牛,豹头环眼满脸横肉,血盆大口露出两排大板牙,佩了一把沉重的九环刀。
方大郎定下神,心中暗暗叫苦。
三爷不住向他打量,用大嗓门问:“你是方郎中?”
方大郎吃力地站起,摇头道:“在下姓方,但不是郎中。”
“你替杭州丁家的人治病,怎又不是郎中?”
“在下在江湖混饭糊口,信口雌黄敲诈那姓丁的人,如此而已。”
“不管你是不是郎中,你必须与咱们合作。”
“你们是……”
“在下天狼钟离奇。九阴丧门阳公手下五总管之一,你小辈听说过咱们么?”
“没听说过。”方大郎硬着头皮说,心中暗暗叫苦。
“走江湖的人,不知乾坤八魔的名号,那就放乖些早日退出江湖。说,愿与咱们合作么?”
“如何合作?”
“把神偷小辈的动静告诉我们。”
“我怎知道。”
“你要找借口留在他们身边,探查他们动静……”
“你们把他们捉来,岂不省事?”
“不行,捉了小鱼。大鱼便跑掉啦!”
“你的意思是……”
“留在他们的身边,做咱们的眼线。”
“这……”
“不答应便宰了你。”
方大郎转忧为喜地说:“要答应不难,在下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不能干涉在下的行事。”
天狼嗤嗤笑,得意地说:“好,一为定。首先,你要调查他们为何而来,来的人有多少,与那些人有往来,我派一个人与你联络,事无巨细,你每天都得将信息传出。”
“在下有何好处?”
“当然有好处,你不久将是咱们的伙伴,有用不完的金钱,有享不尽的女子。但你如果有异心,死定了。”
“好吧,在下答应了。”
“解绑,送方郎中入城,与五总管会合。”
三名佩剑大汉押着他动身,原来他们在城东南里余的阳和山下。日色近午,四人匆匆沿小径进城。
将近城门口,路旁一座茅屋旁,跳出六名大汉,其中之一赫然是八封道人,吼声震耳:
“好小子,是你!孽障,你完了。”
对方人多,他不想纠缠,向路侧撤腿便跑,奔向大南门落荒而逃。
八卦道人与七名大汉在追不舍,接近大南门。
真巧,丁伦带了女儿与八名手下恰好出城找线索,远远地便看到有人沿城根狂奔而来,后面穿卦袍的八卦道人,在里外便对看清。
“前面逃的是方郎中。”丁姑娘急叫。
“准备对付八封道人。”丁伦怒叫,声传五里外。
方大郎不想在天狼的手下面前暴露身份,因此撒腿狂奔落荒而逃、从容而遁故意引老道狂追。
鬼使神差,碰上了丁伦带著人出城找线索。丁伦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好郎中替乃母治病,郎中竟然在光天化日下,被人入店掳走,这件事岂同小可?一家子立即出动,知会所有的朋友彻查全城。可是城内音讯全无,便分别出动寻找线索,恰好碰上了。
丁伦认识八卦道人。知道不难应付,但怕来不及赶上,因此故意大声呼叫,便阻止八卦道人紧迫。
丁伦的女儿叫小欣,接口道:“爹,八卦道人听说已和笑无常爷爷结为知交,他是不是帮我们找人的?”
“见鬼,笑无常只想谋夺水西栈房,他才不会帮助我们找人呢。”
众人向前急赶。渐来渐近。
八封道人不理会丁伦的警告,仍然放眼狂追。
方大郎却心中嘀咕,忖道:“如果让他们双方照面,八卦道人必定拆穿我的底细,岂不糟透?我得将他们引开。”
他折向往南逃,钻入一座树林,如飞而遁。
树深革茂,视线被阻。他钻入草从,暗忖道:“先看看他们是否冲突,再定行止。”
两群高手各追一路,并未碰头。
他追随在八卦道人八位好汉后面,远出数里外到了潇江边。
丁伦一群人,早已向西走了。
八卦道人站在江边的岩石上,用目光搜寻,向一艘下航的小船高叫道:“船家,看到有人过江边么?”
船头掌篙的船夫摇摇头,也亮声道;“没有,刚才有一位褐衣人.沿江向东走啦!”
八卦道人举手一挥,向东沿江向上追。
方大郎不再追踪,笑道:“已经是午间了,饥火中烧。回城去也。妙哉!这一来,永州目下的形势,我已摸清大半,受了一些苦,值得的。”
他沿江岸下行,找到一条小径,信步而行,算行程方向,到了水西门不需半个时辰。
一面走,他-面想:“看来,八方风雨会永州,有热闹可看了。天南双剑在此地放上一把野火,湘西八怪全被引来,乾坤八魔也来插上一手,不知是否能将云龙双奇引来?”
水西门的河滩泊了三四十艘大小船只,城门口的码头左右人声嘈杂。有十多艘小舟靠平政桥系缆,那是游江小客艇。平政桥是通广西的要津,官道向西延伸,经过两里外的西山。
距西门城门口尚有百十步,身后传来了有节拍的“嘿哟嘿哟”每两名扶子抬一篓山货,鱼贯而来。原来是一艘上游下来的船,正在下货。
他紧走两步,在前面的坡道让在一旁。路侧站着五名栈房伙计打扮的人,见他向后退,一名伙计不耐地伸手将他向前一拨。
他不曾提防,身不由己向侧挪,不小心撞向第二名伙计,上身一颠。
这个伙计大概是个从不饶人的家伙,扭身手肘一顶一拔,而且脚跟伸出。
他起初不曾提防.等到被第一名伙计一拨之后,已经提高的警觉,岂会再上当?自卫的本能令他全身起了反应,迅速地站稳马步。
店伙的手肘像是撞在铁柱上,脚反而被他的脚所绊住,立脚不牢,“哎”一声惊叫,扭身便滚。
这是一处斜坡,店伙这一滚,滚得真妙,骨碌碌滚下水石城滩下的码头,“扑通”一两声水响。成了落水狗。
方大郎一怔,白语道:“咦!这人怎么存心计算我?”
另四名店伙吃了惊,大感意外,被绊的人无恙,而且有意绊人的人却滚了河,怎不意外?
码头水并不深,下水的店伙狼狈爬起,愤怒如狂地向上奔。一面怒叫:“婊子养的!你该死!”
方大郎一看不对,一个外乡人在码头上与本地人冲突,有理没理都得倒霉,心知将闹得不可收拾。他撤腿便跑,奔入了担夫的行列,奔向城门。
“快抓住那家伙。”有人大叫。
叫打声大作,登时便引起四周的应和。
前面的担夫回头一看,看到了奔来的方大郎,一看穿便知不是码头上的人,立即放下货篓,伸出巨手劈面便抓,喝道:“你给我……”
方大郎不得不自卫,被激得火起,接任抓来的手,大喝一声,扭身便摔。
“哎呀……”担夫狂叫着摔倒,也向下面滚。
前面那位担夫大吃一惊,火速抽出扁担,大喝一声,拦腰便扫。
方大郎一不做二不休,闪电似的抢入,对方的扁担尚未扫到.他已贴身切入,一手拦住扁担,“扑”一声一掌劈在对方的颈根上,再用手一拨。这位仁兄也倒了。
夺得了扁担,如虎添翼,他不再逃避,把心一横,蓦尔回头,抢到四名店伙,大喝道:
“你们都给我下去。”
不等四店伙有逃的机会,扁担一抡,只听到狂叫声震耳,四名店伙像狂风所催,纷纷地倒向下滚。
最初下水的是那位店伙尚差四五步方可上来,这时骇然变色,僵在原地不敢上来了。
方大郎用扁担向对方一指,厉声道:“你这臭婊子养的,你敢欺负我外地人,用脚绊我取乐,绊我不倒你自己却失足跌倒,竟喊打喊杀纠众行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上来,大爷要打断你的狗腿。”
码头两端的人蜂拥而至,叫喊声大起。
店伙不敢上前,大叫道:“这家伙行凶,快捉住他。”
方大郎突然冲下,伸手便抓。
店伙扭身避爪,一拳反击,反击甚快。“噢”一声响,一拳击在扁担上,痛得毗牙咧嘴。
方大郎出手如电,一手勾住对方的颈子,拖死狗似的向上拖。
上面吼声震耳,五六名担夫五六根扁担攻到。
他右手的扁担左挑右拨,人凶猛地冲啦,如同虎如羊群,六名担夫的扁扔全部脱手,倒了五名。
“谁敢再撒野。大爷要他死!”他大吼。
吼声如炸雷,奔近人皆感到心向下沉,脑门动炸,情不自禁纷纷倒退。
倒了五名担夫,连滚带爬鼠窜。
人声鼎沸,有人叫:“快让开,八爷来了。”
方大郎不理会,将落汤鸡店伙放倒在地,一脚踏住,插上了扁担,先撕掉对方的上衣,“啪啪啪啪”先赏了对方四耳光,厉声道:“你这养汉婆养的杂种,无法无天可恶已极,大爷要拆了你的骨头,掏出你的眼珠,敲掉你满口大牙,看你还敢不敢横行霸道?”
“饶命……”店伙狂叫。
人从一分,进来一个赤着上身的粗壮大汉,双手叉腰人喝道:“住户,不许行凶。”
方大郎虎目怒睁,沉声问:“阁下,你是来讲理的?”
“八爷有话问?”对方大声答。
“不想讲理?”
“捉你再讲理。”
“你贵姓?”
“八太爷姓胡。”
“不姓王?你该姓王,便是王八了。”
“婊子养……”胡八咒骂着冲上。
方大郎一声怒吼,抓起店伙来一记“山东大擂”,飞旋扫击。
胡八大惊,向后急退。
“接着!”方大郎怒吼,把尖叫着的店伙向前掷出。在惊叫声中,“扑通通”压倒了五六个人。
他拨起扁担,疯虎般向前抢,分心便捣。
胡八自以为了得,左盘急拨扁担,想斜身切入。岂知手刚拨中扁担,小臂“吱”一声突然断裂。
方大郎丢掉扁担,揉身枪入,“扑扑”两掌劈在胡八的胸口上。
“哎……”胡八厉号着砰然倒下。
抢入一名大汉,,扁担凶猛地迎头便劈。
方大郎手将扁担捞住,手一抖,大汉虎口迸裂,侧冲丈外仰面便倒。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扁担一伸,自语道,“一不做二不休,要闹就大闹一场吧!”
他正要冲入人丛,蓦地河下传来一声银铃似的悦耳娇喝:“壮士请手下留情。”
接着,是另一个清亮的口音叫:“再打要出人命了,施主息怒。阿弥陀佛!”
他只感澎湃的气血神奇地静止下来,灵台一清,放下扁担徐徐转身向上看。
河下泊了一艘中型客船,但在潇湘两河之上,已算是相当大的华丽客船了。舱面上,站着一位慈眉善目年约花甲的老尼姑,身材中等,在匀称的五官中,仍可看到昔日的风华,灰袍飘飘,手扣念珠,含笑向上注视,依稀有出尘之概。
老尼的左后侧,站着一位美得令人目眩的少女。三丫髻馆了三朵珠花环,白玉耳坠温。
莹洁光润的瓜子脸蛋红馥馥,春山眉下那双亮晶晶钻石般明亮的大眼睛,罗衣胜雪,衣裙飘飘,一身白,白得不杂灰尘,白得不沾丝毫俗气。
山清水碧,白裳,她显得那么鲜明,那么脱俗。
他似乎看到了一道眩目的光华,看到了黑夜中的一盏明灯。
他屏息住了,下意识地丢了扁担。
“这位姑娘不是人,而是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戾气全消,心潮汹涌池想。
少女的后面,是两名十分出色动人的十四五岁小侍女,和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仆妇。
除了老尼姑只外,主仆四人穿着并不华丽,佩饰亦少,没有珠光宝气相衬,但予人的印象是清新脱俗,贵而不华,高贵阳雅的风华令人自感形秽,高不可攀不敢亵渎,甚至令人不敢正视。
他吁出一口长气,平静地说:“在下并不想逞血气之勇,这里确是需要一位讲理的人。”
老尼不住颌首,和蔼地说:“贫尼已目睹一切,施主已尽了力,但……”
“在下不再与他们计较,大师尽可放心。”
“施主可否上船一叙?”
“不敢打扰,谢谢。”
人丛有了动静,一名大汉排众而入,惊道:“咦?那不是方大郎方爷么?”
方大郎闻声转身,笑道:“原来是徐师父,也想向在下出手么?”
徐师父是唐二爷唐安所带领二客栈六武师之一,赶忙抱拳行礼欠身恭敬地说:“方爷言重了,在下天胆,也不敢得罪方爷,在下听说有人在码头闹事……”
“贵码头的人真凶,在下路经此地,平白无故有人叫打,如不是在下略识武技,恐怕早巳被打死了。”
徐师父怪眼一翻,环目四顾,沉下脸问:“睡挑起的?站出来给我看看。”
众人变色后退,没人做声。
“是谁?还要我请你出来么?”徐师父沉喝。
一名扭夫脸色苍白地说:“是茂源栈的五位伙计。”
“是蔡四那几个人?”
“是……是的。”
“他们呢?”
“被打伤了,走啦!”
徐师父哼一声,向方大郎说:“方爷,请随我来。”
“徐师父的意思是……”
“方爷,你昨天救了三栈的人和货,其中就有茂源的人货在内,他们竟然不知感恩,今天居然敢在码头上恩将仇报向你递爪子,我们找他讨公道。”
“算了,在下不愿追究。”方大郎泰然地说。
徐师父吁出一口长气,堆下笑道:“三爷昨天曾经派人打听方爷的下落,可惜毫无消息,总算让兄弟我着了,走,请至敝栈小坐。”
“这……”
“三爷思念殷切,方兄务请屈驾。要不兄弟就派人去通知三爷……”
“好吧,徐师父请领路。”
两人来到了泰和栈;消息立即传遍六家栈房,首先赶来招唔的是茂源栈东主蔡熊飞。
蔡东主人才一表,年约半百,倒是个爽直人。
唐安听说来人是方大郎,急急出迎长揖地行礼,欢天喜地将人引至客厅,立即派人至内堂请东主堂叔唐鸣远出厅会客。
唐鸣远年已半百,精壮结实像貌堂堂,闻报急步出厅,一看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人,反而楞住了。
唐安赶忙替两人引见,说:“叔叔。这位便是帮助我们吓退笑无常的方兄方大郎。如果不是他用机智激起贼人火拼,我们三栈的人恐怕凶多吉少。”又向方大郎说:“这位是堂叔。兄弟返店之后,将昨天的事禀明,家叔立即四出派人寻访方兄的下落,以便亲迎致谢。”
唐鸣远含笑肃客就座,亲自接过仆人送来的香茗奉上,兴奋地说:“方老弟昨日仗义相助,思比天高,区区因不知老弟的去向,未能亲自谢意,正深感不安呢。舍侄年轻识浅,而李师父却又刚愎自用,居然只顾自己逃命,没将老弟台请至小店,真是不识大体,老弟台在何处安顿?”
“在悦来客栈……”
“哎呀!你怎么住到那么偏僻的小店去了?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安侄,快带人去将方爷的行李取来。”
“唐东主……”
“在下此地倒还宽敞,委屈老弟暂且安顿。”
“不!唐东主……”
唐鸣远呵呵笑,抢着说:“请不要叫我东主,托个大,我称你一声贤侄,不知有否不妥?”
“唐叔,不是小侄不愿前来打扰尊府,而是客店中有一位落难的旅客,需要小弟照顾……”
“那还不简单,一并将他接来了。”
“唐叔……”
“如果贤侄认为我这人尚可相交,便请不必客气,客气太过份便是矫情,请恕我言粗人口没遮拦,我是诚心的,请看在……”
话未完,厅外笑声震耳,有人叫:“好啊!老唐,你就把大恩人往屋里一藏,也不派人知会一声,你是何居心?”
唐鸣远离座迎客,笑道:“熊飞兄,贵客刚刚请到,你穷叫什么?来,见过方贤侄。”
又向方大郎说:“这位是茂源栈的东主蔡熊飞,倒是个直肠宜肚的莽汉。”
蔡熊飞一怔,讶然问:“什么?你称他为贤侄?你这老囚从哪儿攀上的亲家?喝!邪门。”
唐鸣远仍在笑,说:“你别少见多怪,方贤侄最多不过及冠之年,而我已五十开外的人,为表示亲近,托个大称他一声贤侄,有何不可?”
蔡熊飞怪眼一翻,似有所悟地说:“老狐狸,你心怀叵测,没安好心。”转向方大郎长揖为礼,笑道:“区区蔡熊飞,刚才伙计们在江边冒犯恩公的虎驾,多有得罪。区区已令管事在店中备宴披红,为恩公陪礼,等会儿务请移驾敝店,不胜荣幸。”
方大郎感到有点面熟,笑道:“蔡叔,这件事不提也罢,一些小误会,惊动街坊反而不妥,再就是如不见弃,称小侄的姓名可也,恩公两字,叫得太过生分啦!”
“那……那么,委屈贤侄了,等会儿……”
唐鸣远一蹦而起,怪叫道:“老蔡,你是什么话!人可是我请来的,你居然耍花枪要从我屋子里将人请走,是不是欺人大甚?不行,你请得起客,我就不如你不成?你少打如意算盘。安侄,快去店中将方贤侄的行李取来,快!”
方大郎赶忙说:“两位大叔请听我说,不瞒你们说,小侄在店中有了麻烦……”他将落店后的经过说了,最后说:“为了管闲事,小侄招来了这些麻烦,那姓丁的是湘西八怪神偷丁彪的儿子,没替他将病人治好,他怎肯放我走?而迫我合作曲九阴丧门的爪牙天狼钟离奇,又岂肯善了?八卦道人显然也不认栽,后果难以预料,这些穷凶极恶的江湖凶魔,手段残忍恶毒,你们有家小时生意人,决难与这些妖魔鬼怪对抗的。因此,你们的盛意,小侄心领,小侄必须静下心与他们周旋。”
所有的人,皆脸色大变,心惊胆跳。唐鸣远一咬牙,说:“我已料到咱们湘南将遭大劫!永州府必定首当其冲,巨变将生。既然他们威胁咱们的生存,咱们只好全力一拼,今晚召集全城乡绅组成保乡团,报清官府出面驱逐这些凶魔出境,我不信他们敢与官府斗法……”
“不可!”方大郎急急阻止,苦笑一声又道:“惊动官府,小心他们恼羞成怒行凶报复,后果可怕。小侄认为,除了那几个希望控制六大栈号的人外,其他的人皆与九疑山庄有关,你们只须集中全力对付计算你们的人.最好在近期内暂时不必派人外出,等风声过后再说。”
“这……”
“风声正紧,有此必要。江湖人不会永在一地逗留,早晚他们会走的。”
唐鸣远微现沉虑。
这时蔡熊飞扫视一眼,看看方大郎,说:“实是高见。现在请方贤侄驾临敝店,熊飞略表寸心之敬意。”
方大郎沉吟地说:“这……”
唐鸣远立刻急忙说:“熊飞兄,就先在在下便饭吧。”
蔡熊飞苦苦一笑。
唐鸣远命店伙摆上酒菜,众人入座。
主人敬酒后.蔡熊飞为感谢救货之恩,趋身上前说:“贤侄请受我一拜。”
方大郎伸手急扶,急道:“使不得,大叔请勿折了小侄的岁寿。如果再客气,小侄坐不住,只好告辞了。”
“方贤侄……”
“小侄是个江湖流浪的人,孤家寡人毫无顾忌,而诸位却犯不着冒险与那些亡命之徒斗狙,目下休们唯一须着意防范的人是天南双剑,除了将重要的家小立即搬至城里之内,便是停止远行进货销货。不然,后果可怕……”
“贤侄是天下闻名的云龙双奇的妹婿……”
“呵呵,小侄只是信口吓唬吓唬四凶而已。云龙双奇一姓云一姓龙,皆是大名鼎鼎的武林世家,不可能同时以妹嫁我,对不对?”
“哦!不是当真的?”唐鸣远问。
“当然是假的,不然怎么轻易地将四凶吓走?小侄不能久留,订扰唐叔一顿午膳之后,便须返店,还得设法应付那些凶魔呢。”
悦来客栈中,沙步衡被丁伦派人加以监视,等候方大郎回店。
沙步衡病毒尚未离体,心中十分焦虑,眼中不时涌现怨毒凶狠的寒芒冷电,假使丁伦知道他眼神的含意,必将在梦中也会发抖。
未牌末,方大郎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突然出现在房中,进来容易出去难了。
他并不知房中有人等他,喜孜孜地大踏步入房,首先到了沙步衡的床位前。
沙步衡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不由大喜过望,但也颇为焦急地问:“咦!老弟台平安回来了?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丁家的人故弄玄虚?”
他在床畔坐下,将沙步衡按下躺好,笑道:“这件事与丁家无关,虽然他们也是需要我的人。”
“怎么回事?”
“九阴丧门的党羽。”他低声道。
“咦!九阴丧门也来了?见到他么?”
“是一个叫天狼的人,派人绑架……”
“咦!这些该死的家伙,可恶。”
“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再耽心啦!等你病好之后,我也该走了。”
沙步衡伸手紧握住他的手,颇为激动地说:“方老弟,萍水相逢,多蒙你仗义援手,这份情义值得珍贵,我……”
“呵呵!沙兄……”
身后人影急闪,丁伦脸上涌起了如释负重的笑容,欣然问:“恭喜老弟台脱险了,但不知老弟因何与那八卦道人结怨,他为何要派人绑架于你?”
方大郎拱手为礼,笑道:“在下前来府城,途中遇上水西门六货栈的货担,因而结伴同行,在潇湘镇东面山坡,碰上八卦道人与笑无常,贾家五虎等歹徒行动,在下将货主的金宝丢出,引起他们互相争夺火拼,八卦道人因而迁怒在下,如此而已。”
“哦!原来如此。这样好,在下请老弟立即迁至内院,以策安全。”
“这……”
“在下聘请老弟为舍下医士,今后老弟将是吾家司命。”
丁伦客气地答。
方大郎心中大喜,却欲擒故纵,颇感为难地说:“丁爷,在下既不是郎中,也不是济世的材料。同时,在下浪迹江湖,有事待理,我有我的前程与抱负,怎能担任尊府的司命?”
一名大汉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阁下,恐怕你不得不屈就了。”
“这……”
丁伦淡淡一笑,温和地说:“老弟,当然在下不能太委屈你,只要你肯屈就,你将是舍下的客卿身份,尚请三思。”
“这件事……”
“老弟,这件事不需从长计议,不必多加考虑。老实说,目下老弟的处境十分危险,那八卦道人为人阴险毒辣,见龇必报,除了跟随在我身旁,你别无选择。”
“那八卦道人与笑无常是一伙,而笑无常与令尊神偷皆名列湘西八怪,在下不得不怀疑阁下与八卦道人串通来计算我。”
“老弟但请放心,在下正派人寻找笑无常,要求他放过老弟,但老弟如果不肯屈就……”
“能给在下半天工夫决定?”
小欣一直在旁含笑注视,这时突然接口道:“方大哥,请相信家父的诚意。”
方大郎堆下笑,注视着她说:“看来,在下已别无选择了,姑娘是……”
“我叫小欣。家父无意相害,只是你目下的处境,确是十分凶险……”
“好吧,欣姑娘大概不会危言耸听,在下决定应令尊之聘,但不知令祖是否同意呢?”
丁伦呵呵笑,接口道:“老弟请放心,家父经常在江湖行走,行踪如迷,湘西八怪任何一人的行踪,即使他们的亲人也不知了落,舍下的事,我做得了主。老弟既然概允,那么,请移至内院安顿以策安全。”
方大郎拍拍沙步衡的肩膀,笑道:“沙兄,你请放心,无论如何,我得照料你痊了,晚间我再来看你。”
沙步衡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沉静地说:“谢谢你,你放心走吧。”
方大郎带丁行囊,随丁伦父女走了。就这样,靠老天爷帮忙,他接近了神偷一家老小。
诊过丁母的病况,他再给丁母一些药物,交代仆妇如何调理,方返回侧厢的客房。
小欣姑娘在走廊上拦住了他,灵活的明眸中充满了神秘的笑意、笑盈盈地说:“方大哥,到后园去走走,怎样?”
他欣然一笑,说:“恭敬不如从命,有女同行,深感光彩。”
“咦!你这人不老实呢。”小欣颇感诧异地说。
“老实?老实就不用做江湖人罗。”
小欣走在他在首。他嗅到阵阵发自少女胴体的特有幽香,颇令他神移。
两人走向院后幽静的小园,园角有一道门,通向草木葱龙的辉山。小欣转过螓首,顽皮地睥睨他,笑道:“方大哥,你的气质,风标,皆说明你不是等闲人物。告诉我,你不是不认为我是神偷的孙女。所以也是低三下四的女贼,所以看不起我而出言相戏?”
他心中一跳,笑道:“好姑娘,你想到何处去了?不瞒你说,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好人便不会敲诈病人,对不对?人的外表是靠不住的。”
小欣噗嗤一笑,摇头道:“你这人很神秘,家父已查出你的底细了。”
他心中一跳,但泰然说:“令尊当然不是等闲人物,父是英雄儿是好汉,你也了不起,但不知查出在下什么底了?”
“你闯的祸太大了。”
“什么?”他屏息着问。“你为何要冒充云龙双奇的妹夫?”
他心中一宽,轻松地碰碰小欣的肩臂,笑道:“不抬出唬人的身份,怎唬得住人?”
小欣粉脸突涌配红,被他那轻轻一碰,碰得心发慌。一个怀春的少女,面对一个出众的英俊少年即,一见倾心并非奇事,这挑逗性的碰,令她如心中电触,芳心跳动加剧,浑身起了奇异的变化,只感脚下似乎发软-,有点举步维艰。
方大郎倒没多大感觉,他是有意接近,想从姑娘口中套出一些消息,有意挑逗。却不知后果如何严重。少年男女,女的比男的成熟得早些,十六岁的小欣,出身于江湖神偷世家,久走江湖见多识广,成熟得早并非奇事,早解风情并不足怪。怎禁得起钟情的男士挑逗?
相反地,方大郎年方十八,自幼寄情山水,出身书香世家极少与异性接触,要不是仙人峰血案今他饱历凶险,身心趋于成熟,他还是个大孩子,根本不知情滋味。这次他有意在姑娘口中套消息,心有所属再不知天高地厚,忘形地挑逗起姑娘的情火而不自知。
他见姑娘低首木语,又问:“欣姑娘,为何不说话?”
小欣一惊,赶忙定下神,说;“那云龙双奇两个人,皆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妹妹,你这一来,日后麻烦大了,云龙双奇岂肯轻易放过你?”
方大郎惊然而惊,呆住了。
“方大哥,你怎样了?”小欣讶然问。
“我……我是无意的,我怎知道他们真有妹妹?”他惶然地说。
小欣反而笑了,说:“瞧你,胆子怎么吓破啦?云龙双奇并不可怕,天下茫茫,他想找你谈何容易?这次龙飞到了湘西,不知是否冲八怪而来,鬼撞墙似的乱闯,却不知湘西八怪一个也没在湘西。”
“哦!其实我也不用怕他们两人,我一个无名小卒,谅他也找不到我。欣姑娘,令祖目下怎样了?”
“上月听说在江西;现在不知到何处去了。”
“湘西八怪都不在湘西,而贤父女却到了湘南,到底为了何事?湘南目下群雄毕集,风雨飘摇,难道与贤父女有关?”他一面说,有意靠在姑娘的肩旁了。
小欣有点意乱情迷,想避开,却又身不由己,反而倚近他身旁,偎近了他的肩膀,迷乱地说:“听说九疑山庄的童庄主已经死了,大家都希望前来看看风色。方大哥,你……你也是前来看风色的?”
“方大哥,自古英雄出少年,天下是闯出来的,千万不可自卑,我……”
“你的野心不小哩!”
“谁不想出人头地?有一天,我会不让须眉,名震天下。”
“你……你一个女孩子,办得到么?”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如果不乘着年青时多看看多历练,庸庸碌碌过一生,非我所愿。”
“你打算如何看?又如何历练?”
“劫富济贫,啸傲江湖。”小欣兴奋地说。
方大郎默然,他觉得这小女孩的想法可怕而天真;“方大哥,你怎样了?”她满怀希冀地问。
“我不是江湖人,不敢妄论。”
“你能吓走四凶,击倒欢喜佛;可知你的艺业根基不差,机智过人。方大哥,你肯陪我在江湖历练么?”她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兴奋地问。
他挽住她的手臂,笑道:“你这种想法,我不敢苟同。我一个男子汉,已经感到江湖不易混了。”
小欣只感到被挽住的手,连同身躯突然发生一阵奇异的震颤与痉孪,心跳加速,热流迅即通过全身,嗯了一声,整个娇躯无助地倚入他的臂弯里了,呼吸不平静,粉颊红得像是怒放的山茶花。
她激情的反态,立即感染了方大郎。他感到小欣体内所散发的热力与幽香,令他体内起了奇异的变化,神奇的感觉如电流般迅即透过全身,气血开始翻腾。
这种生命的本能变化,令他悚然而惊,猛地手一松,深深吸入一口气,讪讪地避开小欣火热的大眼睛,说:“这里已是山区,回去吧。”
小欣依依不舍地站稳娇躯,羞怯地说:“还……还早呢,我们到山上走走。”
“不,回去吧,走。”
他温柔地一拉她的衣袖,徐徐转身,到了角门。他送小欣进入,说:“姑娘先走一步,我片刻后再回去。”
小欣羞涩地一笑,怀着兴奋奇妙的心情盈盈而去。他盯着小欣的背影发呆,悚然地想:
“我不能再陷下去了,在未曾看到神偷之前,万一料错了,岂不害了这丫头?丫头春心动矣!我也有点意乱情迷,日后如何收拾?”
小欣的轻盈身段走动时,背影十分动人。他看着看着,突觉神意飞驰,小欣的身形突然幻成白色,河下小船上的白衣少女清丽出尘的幻影,替代了小欣。
他心潮一阵汹涌,脱口叫:“她……她是谁?她是……”
蓦地,身后传来了天狼的熟悉语音:“她是神偷丁彪的孙女,也是咱们所要的人。”
他徐徐转身,冷然注视着天狼与另两名店伙打扮的中年人,冷冷一笑道:“以在下的身份地位来说,很难完成阁下所付的重托。”
天狼桀桀笑,阴森森地说:“只有你方能成功,不可自甘菲薄。在下知道丁伦有女怀春,而又发现你阁下英伟俊逸宛如芝兰玉树,正好加以利用……”
“阁下,方某决不利用这位无邪的小姑娘。”
“由不得你了,我相信你不是白痴,你能利用的,不然,哼!替你自己的处境想想吧。”
“在下向丁伦设法,不残害这位小姑娘。”
“你变卦食言了?”
“笑知,在下人是按自己的意内行事。没有事,你请吧,再见。”
“你这厮不受教训是不会服贴的,拿下他。”
一名店伙打扮的大汉急跃而上。方大郎扭头便走,大汉一声轻笑,一闪即至,伸手便点脊心次。
他猛地大旋身-手疾钩,神奇地搭住了大汉的腕门一扔-旋一抖,“蓬”一声大响,大汉前空翻摔倒在地。
这瞬间,天狼拔出九环刀飞纵而上,刀环震鸣。
“当”一声响,九环刀坠地。
一名白衣人站在天狼的身右,纤手搭在天狼的右肩上。天狼僵立如死,张口结舌如同中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