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很黑,最初一段路是一条狭径,地上湿漉漉的。
四下里十分幽静,除了水声,偶尔会传来“吱吱——”的轻微声响,大概是匿藏在黑暗中的蝠兽。
好在云灯的光一直温和地照亮前路,守山人并不太害怕,须臾,有人问道:“楼师兄,食婴兽究竟是什么样的,可怕吗?”
“是啊,我听说食婴兽都是意志不坚定的魇兽,它们既能被‘亡兵寻婴’的怨气影响,应该十分孱弱才对,为何焦眉山的这一只值得我们这样大动干戈,三师叔还说,它是什么……大妖?楼师兄,究竟怎样的妖兽才称得上大妖?”
问话人是一对兄弟,一个叫姜和光,一个叫姜同尘,在徽山学艺仅三年,专注于剑术,对于妖兽缺乏了解。
其实大多数新晋的守山人与他二人一样,那些厉害的妖兽,他们听说过,从未真正接触过。
楼骁答道:“所谓大妖,指的是六等及以上的妖兽。”
他见众人面露惑色,耐心地解释:“修道你们都知道了,从引灵入体开始,到下一步筑基,之后按照境界,依次划分为淬魂、出窍、分神、玄灵。境界愈高,修炼愈是难以寸进,近千年来,能达到玄灵境的,除了当今仙盟盟主,只有一个已经陨落的问山剑尊,修为到分神的也少之又少,在世的,大概两只手能数得过来,至于玄灵之后的渡劫成仙,千年来从不曾听说。
“妖兽与我们修士一样,也以修炼境界的不同,划分成不同等级,一等开灵智,二等会人语,三等化人形,我们日常接触的那些无害的精怪,多是一等到三等。四等摧山石,五等惑人心,六等引风雷,寻常魇兽,妖力大概在五等上下,到了六等,即可引天地灵力为自身所用,加上天生蛮力,可匹敌淬魂修士,实力不容小觑,是故六等及六等以上妖兽,我们就称之为大妖。”
姜和光与姜同尘不由地咋舌,他们当中,唯一一个达到淬魂的,只有楼骁。
宁宁好奇地问:“那六等以上呢?就没有七等八等了吗?”
“有。”楼骁道,“但那之后,就不这么划分了。”
说话间,众人已走过狭径,来到一处宽阔的地带,四面石壁环抱,水滴从头顶的石钟乳落下,结成一小圈水潭,水潭四周有大小不一的岩石,绕过水潭可继续前行。
楼骁示意众人坐在岩石上歇一会儿,继续道:“妖与人不同,血脉往往决定了它们后天修为的上限,譬如一只蝠精,它再厉害,最多修到六等,想要再往上,几乎是不可能的,自然,若它有一些不可思议的际遇,那就另当别论了。但有的妖,譬如却火、酸与,他们是天生的凶兽,威力无匹,那就不能以境界论,所以六等大妖以上,便是凶妖、天妖,与……还有一种只有书上有记载,叫古神妖。”
楼骁笑道:“这些妖都不是我们这些寻常修士能对付的,倘撞见了,一个字,跑。我听说凶妖的能力足以匹敌出窍修士,厉害的天妖,甚至与玄灵境的仙尊们一战,至于古神妖,顾名思义,妖力接近神灵。数千年前,少昊天帝弃下人间众生,携众仙归隐九重天,而今这世间,连留存千年的上古遗族都消亡殆尽了,所以古神妖一出现,便是生灵涂炭。”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姜同尘问道,“楼师兄你也说了,单是厉害的天妖,就可以对付玄灵境的仙尊,可是近千年来,除了已经陨落的问山剑尊,只有仙盟盟主达到了玄灵境,倘盟主一旦……有事缠身,我们遇上天妖,岂不坐以待毙了吗?”
“也未必,妖毕竟是妖,哪怕天生神力,有时也比不上人的智巧。”楼骁道,“我比你们年长许多,入徽山前,曾在外行走多年,大概二十年前吧,东海海岛上,有一只堕魔的开明神兽作乱,开明堕魔,即为天妖,呼喝间可引天雷,吸呼间可催发海啸,沿海的渔村,它跺跺脚便能轻而易举碾灭,周遭渔民苦不堪言,求助于东海修士,但这是天妖,足以匹敌玄灵境仙尊,修士们也拿它没办法,后来不得已,找到了归元宗。”
“归元宗,那个覆灭的剑宗?后来呢?”
“后来……开明兽死了。”楼骁道,“但不是归元宗的功劳,归元宗虽是剑宗,他们宗门里,最厉害的问山剑尊早已归隐,听说东海有开明作乱,归元宗也没法子,只好上青荇山,求助于问山剑尊。”
姜和光长吁一口气:“问山剑尊出手,那就不奇怪了。”
“可是,当时还有一种说法。”楼骁说着,像是要故意卖个关子,缓了一下才道,“有归元宗的人说,当时他们传信青荇山,问山剑尊并不在山中,没有接到消息。还有几个东海的修士称,那时上海岛除妖的,不是问山剑尊,而是一个女子。”
“女子?”
“是,据说她独自提剑上了东海孤岛,等离开时,开明兽已被诛杀……不过这些都是传闻,我也不知道真假,我告诉你们,只是想说,遇上难以对付的妖兽或是鬼怪,如果实在跑不了,不妨提剑一战,正所谓人定胜天是也。”
众人听了这话,犹自唏嘘,这时,姜木晗忽然朝四周望去,有些迟疑地问:“你们、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没有啊。”适才那个性情傲慢、长着一双吊梢眼的宋梁说道,“这儿除了滴水声和说话声,还有什么声音?”
阿织本来在闭目养神,此刻蓦地睁眼,警惕地朝四周看去,下一刻,她忽然站起身。
与之同时,周遭传来密集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声响越来越大,近在耳畔,犹如千万条蛇虫身体周围在爬动。
楼骁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不好,我们坐的石头有问题!”
话音落,众人豁然起身,云灯映照下,只见他们方才坐的石块慢慢蠕动起来,突然爆开,变成万千个拇指大小的虫子,虫子白头黑身,双翅张开,在原地停留一瞬,急速朝众人飞扑过来。
万千只怪虫犹如密密麻麻的黑雨,楼骁当即御剑起咒,张开光幕,将虫子格挡于光幕之外,同时,他口中念诀,数道剑雨飞落,精准地将虫身切成数截,其余守山人见他如此,纷纷效仿。
所幸这怪虫虽多,并不算强,众人酣战了半炷香的功夫,虫雨已从瓢泼之势变作绵绵。宋梁一时轻敌,撤了光幕,提剑欲亲手斩灭怪虫,不成想一个不慎,竟被怪虫咬了一口。他痛呼一声,并指引了一道火咒,径自朝虫身上烧去,愤愤道:“这么多虫子,拿剑诀杀要杀到什么时候,我看不如点把火烧它个干净!”
楼骁见他莽撞,眉心一蹙,引了一道灵诀打灭火咒,等把怪虫灭完,他落在宋梁跟前,沉声斥道:“忘了进山前,三师叔交代过什么吗?食婴兽最喜火光,以为有火即有灯,有灯即有人气,你这么点火,不怕打草惊蛇,将食婴兽引来吗?”
宋梁不服气,争辩道:“哼,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活捉它,难道还担心与它碰头不成?”
“敌在明、我在暗,与我在明、敌在暗,往往会造成不同的胜负结果,你初出茅庐,切忌莽撞行事!”楼骁再度斥道。
不止一个人被怪虫咬伤了,宁宁擅用草药,依次检查过众人伤势,对楼骁道:“楼师兄,我仔细看过大家的伤了,这怪虫是无毒的。”
楼骁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腰间玉珏的阿织,温声问:“姜遇师妹没事吧?”
阿织道:“没事。”
出了这么一场岔子,楼骁心知不能再耽搁,招呼众人继续前行。
宋梁被楼骁呵斥了一通,十分不快,只想离他越远越好,见楼骁带头,便缀在了队伍最末。
绕过水潭,又是一条狭长的石径,比初入山洞那条石径更窄,只容一到两人并肩通过。
众人被怪虫袭击的余悸仍在,姜木晗小心翼翼地问道:“楼师兄,食婴兽它……通常会怎么攻击人?”
楼骁道:“食婴兽说到底,本质还是魇兽,所以它与魇兽一样,最擅吞食人的意念,并借用吞食的意念,探知人心。厉害的食婴兽,可以重现一个人过去的记忆,以此制造幻境,蛊惑人心,因此我们对上魇兽,意志务必要坚定。”
姜木晗点点头:“知道了,多谢师兄。”
宋梁却与楼骁不对付起来,听了他的话,轻蔑地“哼”一声,说道:“有什么好怕的?”
楼骁不欲与他计较,又对众人道:“不过我说的这些,未必就是食婴兽的全部本事,老太君既然称这只食婴兽为大妖,我们当小心为上。”
宋梁存心与楼骁对着干,又讽刺道:“有什么好怕的?”
楼骁续道:“其实判断一个妖兽强不强,有一个很简单办法,就是看它能不能幻化出它天赋之外的本事。譬如水中游的,可以翱翔天际,譬如以火为生的,不怕水侵,能幻化出其他本事,那必然是大妖及大妖以上了。”
宋梁还是嘲讽:“有什么好怕的?”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宋梁语气中的揶揄意味几乎是刺耳的,可阿织听到这一句,蓦地顿住脚步。
她慢慢回过身,往后方看去。
宋梁跟在人群最末,埋着头,步履非常缓慢地往前走着,不过片刻,他已经落下众人好长一段路了。
这时,楼骁又说了句什么,只见宋梁停下步子,垂着头,双肩缓缓耸了耸,还是那句:“哼,有什么好怕的?”
“我说你——”守山人中,终于有人忍不了,姜同尘豁然转身,大朝步朝宋梁走去。
阿织见此情形,阻止道:“回来,他不对劲!”
可是来不及了,姜同尘已来到宋梁身边,抬手推了他一把,“我说你烦不烦,只会这一句是——”
后半截话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了,眼前的宋梁抬起头,原本的眼、鼻、唇,化作脸上四个空洞洞的窟窿,脸皮凹陷下去,仿佛早已被人食肉吸髓,可是他还是耸了耸肩,空洞的嘴裂开,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声音仿佛是从骨头缝里磨出来的,一字一顿,“哼,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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