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动静越来越大,周芜不胜其扰,掀帘一看,视线一眼就落在了一个姿容出尘的女子身上。
只见她白得像是沐浴在月光下一般,纤尘不染。
纵使打扮得再素净,只梳一个简单的发髻,配上三两珍珠簪子,身上穿的还是去年自己挑剩下的料子。
可是都并不否认,或许当真是天生丽质,尽管她不施粉黛,也的确是最吸引视线的一抹景色。
明明自己是宰相千金,风头无量,能歌善舞也能舞文弄墨,可只要是两人站在一处,她必定会黯淡下去。
苏苑音是她过去的一个阴影,她虽面上同苏苑音相谈甚欢,可却又在无时无刻不想她就此消失。
后来上天似乎似乎听见了她的祈求,苏苑音身份一落千丈,她也有心孤立,其他贵女也都以她马首是瞻。
苏苑音已经开始慢慢淡出了她们的圈子,她的视线。
若不是今日遇见,她似乎都快忘记了苏苑音的存在,甚至忘记过去一直被她盖过风头的屈辱。
“苑音,真巧啊,竟然在这儿遇见。”周芜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完美挑不出错来的弧度,笑道。
苏苑音将那老媪扶到一旁茶水铺子的椅子上,才转过身去,看了看精心打扮的周芜,也笑了笑:“是挺巧的。”
说完便将还在一边同雨纷反唇相讥的夏琴唤了回来,附耳在她身边说了几句。
夏琴应声,便就再不搭理雨纷,向后面不远处的苏府马车走去。
见苏苑音如今都落到这番境地了,可见到自己的时候仍旧没有半点恭维之意。
要知晓,现在上京的贵女,除了宫里的公主,哪个不来巴结她?
只苏苑音这人就是清高惯了,当真以为自己还同以前似的不成。
周芜心中暗骂一声,随即看向一旁刚跟苏苑音那丫头吵架的雨纷。
“不是让你去看看那老者有没有受伤吗,怎么好端端的又闹起来了。”
看着雨纷一脸委屈的瞧向自己,许是方才吵架还没吵赢,憋红着脸眼圈含泪,活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再去瞧瞧不知方才去取什么东西,正折返回来的夏琴,眉宇间满是沉稳之色。
顿时高下立现。
周芜只觉得憋屈,像是生生被扇了一个巴掌,就连从她的丫鬟,都比不上苏苑音那个身世不明的养女。
当即狠狠剜了雨纷一眼。
雨纷吓得一个激灵,赶忙道:“我也不知这老妇到底是真受伤了还是来碰瓷的,给了钱也不走,正想去探探究竟,就被苏小姐给拦下来了。”
“哦?”周芜淡淡出声。
“苑音怎会是这样的人?你可莫要胡乱攀咬,伤了我与苑音之间的和气。”
周芜一副温和可亲模样,话中却给雨纷留了反驳的余地。
到底是伺候了多年的小姐,雨纷当即会意:“小姐可别冤枉我,刚才的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大伙都可替我作证。”
众人闻之,纷纷低下头默不作声,像是默认的模样。
“这位老妇人右腿确实是被马蹄给踢到了,也并非是不想走,而显然是痛得动不了。但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来赶人,甚至还扬言威胁这位老妇人,却没想过来扶她一把。
况且,我方才拦下你,倒是想要问问你当时是想看看她到底受伤了没有,还是想要趁机泄愤呢?”
苏苑音慢声道,说的声音不大,倒是却让众人觉得字字有力,不由得纷纷拍手叫好。
在此围观的百姓多,但是都因为看见是周府的马车而不敢有所作为,都知晓这马车之中必定是当朝宰相周宽的家眷。
因此,纵是再看不惯恶仆伤人却也迟迟不敢说话,最后倒是一个弱女子挺身而出,于是众人更是羞愧难当,出声附和的人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周芜平日是素爱高调的,否则也不会弄什么诗社,又或者刻意去攀附公主,同她打马游街,踏青赏春。
可现下她竟觉得有些丢人,只想赶紧息事宁人。
她咬牙:“我这丫头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还请诸位见谅,好在幸亏有苑音拦着才没闯下更大的祸来看,否则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言罢,又瞧了一眼雨纷:“还不快些将银子捡起来好生递给老人家。”
苏苑音听懂她的意思,明面上说着漂亮话,可是实则是想说她们并没有真正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若是再抓着人不放倒是有些不依不饶了。
“且慢。”苏苑音瞧了眼雨纷,止住了雨纷的脚步。
周芜再也笑不出来,到底碍于颜面没想将事情弄得难看,只是笑:“倒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使苑音妹妹满意?苑音妹妹明说便是。”
听方才周芜所说的话,倒是以为她在趁机发泄私怨不成?
她曾经也算是将周芜当作朋友的,只后来周芜连同其他几人一起对她在明显不过的疏离,她便就也淡了这份友谊。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本就是人性,她又何苦去求真情。
若是想伺机报复,倒真是没有的。
“并非是我想要如何,只见我见老人似乎并不是想要钱,倘若你们当真是想要息事宁人,为何又不问问她的本意,到底究竟是想如何解决呢。”她淡声道,话音之中并无半点情绪起伏。
周芜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情绪,到底是下了马车,走向老者:“倒不知老人家这伤严不严重?不如我派人将你送去医馆吧。”
老媪摇头,自抹了方才那位姑娘拿来的药膏之后,这脚倒似没有方才那般痛了。
她本年岁已大了,自是不欲惹事为儿孙添祸,想不到这位女子居然会为了自己这条不值钱的老命据理力争。
既如此,她又如何会辜负这位姑娘对自己的回护之意,于是便就当即说出了心中所想。
只见老媪指了指雨纷:“她若是愿同我这把老骨头道个歉,我也就当做此事过去了吧。”
要周府的人同她道歉,这老者还当真是敢说。
周芜听罢,心中冷笑,出声命令道:“雨纷,还不快去。”。
雨纷这哪里还有半点不情愿的样子,也深知自己当真是闯了祸,当即去道歉。
周芜却不愿再等,返身回了马车,鼻尖嗅了嗅熟悉的荷香,才又找回了些失控的理智。
她端坐在马车里,仪容挑不出半点错来,只是看着众人围着苏苑音又是赞许又是拍手,心中不悦到了极点。
马车正准备离开时,周芜掀起了车帘,别有深意的看向苏苑音,对她含笑道:“苑音啊,下次见呢。”
苏苑音点点头,清冷的眸子回视她,没什么波澜。
人去散去,苏苑音本是想先将这老媪送去医馆,倒是路上却遇见出来寻这老媪的家人。
众人见她出事,当下也是惊慌失措,竟还未来得及问恩人名讳,一主一仆就不见了踪迹。
此间事了,主仆两人才去看铺子。
马车中,夏琴总是对方才周芜临走时说的话感觉有些不安。
从前小姐名声好听,那周芜便就同自家小姐走得极近,三天两头都来苏府给小姐下帖子。
还央着她家小姐加入那什么诗社,美其名曰是赏析诗文,切磋斗诗,可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博个才名,接近公主。
后来她家小姐失势,这周姑娘又开始避之不及,再甚少同这边来往,倒是又同大小姐那边走得近了些。
如此会长袖善舞的精明人,又怎么默默吃下这个亏呢。
“小姐,方才那位周小姐走之前说的话,我总觉得心中有些不踏实。”夏琴有些发愁道。
苏苑音伸出手点了点她的头,只笑了笑:“那你可是后悔方才拦住雨纷,招惹了周府?”
夏琴想起雨纷,当即蹙眉:“自然不是。”
“那不就是了,既然仍旧不会改变做下的决定,到不如坦然接受这回带来的后果。”
苏苑音耸耸肩,周芜此人她倒是还算熟悉,是个素来爱惜名声的。
既是这样的人,也素来心高气傲,又怎会自甘堕落到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险手段来对付她。
她必定是会想抓住自己的把柄,在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将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因此这样的人,既敞亮又狠厉。
但说到底也好对付,若是做事缜密些,让她寻不到错处,又如何会有借口来向你发难呢。
夏琴见自家小姐坦然自若,有些不安的心也慢慢淡然下来,看了看马车外,一路上都是各式各样的商贩在叫卖,抬眼远眺还能看见东市的码头在卸货,是一片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
“小姐,快要到了。”夏琴回过身道。
苏苑音点点头,这柳东巷本是最繁华的地段,她本来也没有将此处视作为预定目标之中的地方,只是这几日接连碰壁,她是当真快走投无路,准备死马当活马医,碰碰运气。
她们要去看的是铺子原本是个首饰铺,名门闺秀来得多,故而门面格外宽阔,能够同时容纳下三辆马车停放,且铺子应是近几年才修缮过,还算是半新。
苏苑音看了看铺子,只觉得处处满意,可竟然是如此好的铺子只恐怕这价值不菲。
沉思片刻,到底还是抬脚走进,这算是她看了这么久以来最满意的一处,还是想着争取一番。
倘若是在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盘下来,或许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先赁下来。
见有人来,一小厮赶忙迎了出来问清来意,见是来要商谈铺子事宜的,随即将人带上了二楼。
只见坐着一个赏金戴银,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彰显这富有,但是人却消瘦的青年男子,一双眼睛看起来尤为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