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过多久,君满楼就失火了。
不知何故竟都无人发现,直到后来的火势从四面八方升起,众人才开始慌乱起来。
今日来的人本来就多,都纷纷往外跑,其中不少也饮了好些酒的,现下倒好,人还没跑出去,倒是在急着逃命的途中不甚摔倒。
众人也无暇顾及伤者,只一股脑向外奔逃,甚至直接从摔倒之人身上踏过。
场面一时间无比混乱,惊叫声四起。
苏苑音自然听到响动,往下看了看,竟不知火势竟蔓延如此之快,也不由得替自己捏了把汗。
而且她又在二楼的包房,位置恰好在最朝里的位置,想要逃生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
只是转瞬间,火舌已经从外围蔓延至楼顶,屋中甚至连呼吸都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惊惧是有的,可是与其待在这里被困死,苏苑音宁可赌一把下楼逃出去,倒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再来不及犹豫,苏苑音定了定心神,一头冲进了火中,二楼倒不似楼下那般人多,苏苑音侥幸逃到大厅,也不敢看周身是火,惊恐四散逃命之人的恐怖模样,赶忙移开视线,只发足向外逃命。
四周都是火,没走几步就感觉似乎脚下踩到了一只手,苏苑音身上又起了一层颤栗,自己仿佛像是置身在一个修罗场,哀嚎、尸体充斥着整个耳朵,眼睛。
苏苑音甩甩头,就在她愣怔的片刻,一根支撑的房梁刚刚从擦着她的肩头落下。
已经顾不上疼,整座酒楼恐怕是都开始摇摇欲坠,苏苑音不敢再停歇,正准备从柱子后绕过去,能朝着大门近一分,能获救的可能便也就多一分。
正四下找火势小的路走时,余光中不经意眼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之前同她买花的少女,此时正摔倒在右面的廊道上,似是伤了腿,却只是咬着牙一寸一寸挪动,不愿坐以待毙。
她移开视线,理智告诉她此刻连自己都顾不上,应当赶紧想办法逃命才是正经。
且此刻她一个人都生死难料,若是再带上一个受了伤的人,只怕想活下去会更困难。
她不能停下,更不能也没有能力去施以援手,她必须马上离开。
可是最后苏苑音咬咬牙,终是迈出了步子,却是朝着佘涂走去。
直到自己过去将她扶了起来,看见她眼睛中本来已经一片死灰,直到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又突然亮起了光,苏苑音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管,想起方才还在同自己言笑晏晏的爽朗少女死在自己面前,若不是自己去同她买花,请她吃饭,她或许早已经离开了,也不用遭此劫难。
“姑娘,呜呜呜,你真是好人。”佘涂本以为自己要死定了,想不到那个美得如仙女一般的姑娘,不仅人美心还善,竟然在这种时候仍旧愿意扶自己一把。
苏苑音扶起人往外走,听了她的话反倒有些愧色,她是想只顾自己的,只是却又做不到那么铁石心肠。
她没接话,只是说快走。
佘突点点头,也保留体力不再多言。
可两人到底是没逃出去,因为没走几步,一根带着熊熊烈火的柱子就倒了下来,横在两人面前,拦住去路,随之而来的便是更为灼热的温度和越来越不畅的窒息感。
只怕是人还没越过去,就已经先被烧成灰了,更别说此刻还有一个伤了腿的佘涂。
突然看见希望又瞬间破灭,佘涂的心顿时凉了个透底,一张花了的小脸变得比哭还难看。
苏苑音一直用衣袖捂住口鼻,可仍旧不顶用,现在只觉得快被屋中的浓烟熏得晕过去。
方才被房梁擦到的肩开始感受到了痛觉,整一片都是火|辣辣的疼。
可是她又怎么甘心坚持了许久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只是现□□力已经极度透支,前路却全被堵死。
她再也没有了往前走的力气,跌坐在地上,此刻醒着已经是全凭着一丝意识在支撑。
“佘姑娘,我有些走不动了,对不起啊,没能将你带出去。”苏苑音无奈道,语气有些虚弱。
佘涂刚抹了一把眼泪,又控住不住流出几颗来:“姑娘对不起啊,都是我拖累了你,害你要同我死在一处了,只盼有来生,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
“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佘涂想临死前还是得问问恩人的名字,做鬼也要记得她的恩情。
苏苑音有些恍惚,连扯起一个笑都有些艰难:“我叫苏苑音,你若是还有力气的话,寻寻其他的路再往前走些吧,或许还有希望...”
佘涂摇摇头,她平日里就最讲义气,苏苑音能不顾危险来拉自己一把,自己要是将人丢下跑了那还是人吗。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就听见一道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如同玉石落入泉水一般,让苏苑音恍惚的意识得到一瞬的清明。
“之前便就觉得你傻,却没想到你能傻成这样啊,苏苑音。”
一个修长的身影云淡风轻地穿过燃烧的火焰,绯红的衣袍在火光的衬托下显得诡秘幽深,男子如墨画般的眸中带着些鄙夷,凌厉的眉宇间的戾气毫不掩饰,腰间挂一把鸦青色佩剑,像是闲庭漫步在自己领地的修罗,从烈火中来,无视伤者的哀嚎,生命的流逝。
萧阙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倒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发髻凌乱,耳上一对的白玉耳坠只剩一只,月牙白的衣裙一片黑色的乌糟,衣服领口到右肩的位置还有一团被火烧过的痕迹。
可饶是如此狼狈的她,依然不可否认的好看,像是暴雨后的白海棠,支离破碎又美的惊心动魄。
但他很讨厌,讨厌她明明自身难保还要展露那一丝可笑的善意。
可是她是自己亲手放走的人,她的命也该是他的。
佘涂看清了来的人,全然被萧阙的气场唬住,立马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振振有词道:“你是地狱来的使者要来带我们走吗?求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我想活着啊我想活...”
萧阙只觉得她太吵,凉凉递过一个眼神,佘涂哭声顿时戛然而止。
他皱了皱眉并不理睬,只在那个快要昏死过去的女子面前慢身蹲下。
“苏苑音,想活吗?”他问,像是一个要同别人做交易的恶魔,声音中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苏苑音呼吸有些粗重,声音离她好像有些远,过了些时候她才有了些反应,尽管思绪迟钝,但她也知萧阙此刻应该是希望自己立刻去死的,如果不是此刻她遭受了意外,恐怕萧阙也会来找她麻烦。
他或许只是想给她一点希望,然后再亲手将希望浇灭,又或许要让她答应什么过分的要求。
可是她仍旧点点头,她想活着,她还有些遗憾,她还想去探寻自己的身世,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萧阙伸出修长的手托住她的下颚,不想错过她眼底的任何表情变化,只听见他低笑一声:“那你求我吧。”
以为她会不忿会誓死不屈,可是她像是真的快要死了,眼睛已经不似平日里的清明,惨白着一张小脸,呼吸越来越微弱。
倒是让他想起了自己幼时无意救下那快要冻死的幼鸟,脆弱不堪却又不肯轻易死去,只一直戚戚的叫唤。
他被吵得无法,最后还是将那鸟儿带了回去。
不过他救了那只鸟儿,那只鸟儿倒是丝毫不念旧情,待恢复了体力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了。
不知道眼前这人同那只鸟儿比起来如何。
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扯了扯,他垂眸看去,是她一只沾满了灰尘的手,倒没有蓄什么指甲,指甲盖透着些浅浅的粉。
“求你,救救我...和她。”
她声音轻轻的,落进他的耳中像是有什么小东西在他身上咬了一口,不痛,甚至有些轻微的痒,她此刻倒是难得的乖巧。
他想说她不知道哪来的脸,还敢让他救别人。
只还未说话,她就已经彻底昏死过去,方才许是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他有些不快的看向另一个紧紧将自己的嘴捂住,不敢露出半点声音的西域少女,一语不发。
只起身拿出腰间的佩剑大手一挥,面前硕大的柱子瞬间被劈成两半。
回身将苏苑音抱进怀中。
“不想死就自己跟上来。”他善意有限,冷身道。
佘涂惊讶得说不出话,忙不迭的点点头,也不指望那个修罗能来扶自己一把,强忍住腿上的剧痛,艰难的爬起身,踉跄的跟在他们身后。
没走几步只见又一个娃娃脸单眼皮的男子拿着两块被水浸湿的棉布冲了进来,径直走到男子面前,看见他怀中的女子,有些不解,但此时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将湿棉布给他铺上,准备在前面开路保护主子出去。
萧阙叫住言二,只让他将身后那个一瘸一拐的女子带出去,随后也未作停留,大步向前走。
言二纳闷,自家主子可从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下起手来更是谁挡杀谁无论男女老少,现在不光是自己怀中抱着一个,还不忘身后那个。
不愧是他家主子,从来都与众不同。
萧阙一脚将拦在跟前快烧得不剩多少的门踢开,抱着苏苑音走出火场的时候,正对上一个不顾阻拦要冲进来救人的公子。
有些像几个时辰前站在苏苑音身边的那个,清肃府上的世子尹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