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到底是有一些变了的。

苏苑音敛着眉换下一身早被冷汗打湿而变得有些黏腻的衣裙,泡进热水中缓解一日的疲惫。

夏琴进来正要收走换下的衣裙,发现裙摆已经被扯烂了,褶皱处还有几处血痕,随即大惊。

“小姐可是受伤了?”夏琴看着浴桶中肤如凝脂,轻阖上清冷的眸,姿容反倒平添出几分媚意的女子。

思绪被唤回,苏苑音睁开清冷的眸,又想起了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有些不解的问夏琴:“这个世界上真有不怕痛的人吗?”

血汩汩的往外冒,却连眉头都不皱,甚至还有心思来同她调笑威胁。

夏琴不解的摇摇头:“没有吧,又不是死人,怎么会不怕痛呢。”

是吗?苏苑音看了看之前被男子握住的手腕,可是她就当真遇见了这么一个怪人。

“这身衣裙不要了,烧了吧。”她淡声道,复而又阖上眼不再说话。

反正此生也应当是不会再见了,宋氏既然怕她拖累苏落雪的名声,那她便就少出门吧,安安心心在院子里绣嫁衣待嫁吧。

一整夜苏苑音都睡得不安稳,她梦见自己一直在追一个影子,可是怎么跑也都追不上,影子也离她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苏苑音疲乏的睁开眼,看着床榻上的海棠纹样帷幔。

万事莫强求,有缘则合无缘则散吗。

像是终有些释然,苏苑音只觉得一口郁结在胸中的气烟消云散。

她叫来春棋,让她将几个放首饰的妆匣拿来。

春棋一头雾水,好端端的看妆匣作甚,但既是小姐吩咐的,那她只管照做就是。

苏苑音不太爱浓妆艳抹,平日里就只捡清淡的来,好些华贵首饰都一直放在匣子中未曾动过,现正满满当当的挑拣出一个匣子,让春棋给雪照院送去。

一大早挑首饰,还以为小姐是要好好打扮打扮呢,原来是要去送给那个黑心肠的大小姐。

春棋当即就不乐意了,也是仗着小姐宠着院子里的下人,才敢有些怨言,义愤填膺的磨蹭半天不愿去。

以后说不准被那位大小姐给排挤成什么样呢,处境肯定只会越来越艰难,平日里同小姐交好的闺秀三番两头就要上府中来,又或者时不时给小姐下个帖子想邀赏花小聚,可自从小姐出事后,那些个闺秀倒是再也没影了。

况且才短短几天夫人的心就已经偏了几个弯,还是该攒些首饰钱财傍身,以后进了伯府还有得是使银子的地方。

苏苑音又哪里不知晓春棋的顾忌,只是现在她身份毕竟敏感,若是再以苏家嫡女自居,不仅苏落雪会紧咬着不放,母亲也会越来越容不下她。

终究就是不属于她的东西,白白占了十六年已然足够了。

嫁妆到底是没绣成,因为尹祝来寻她,此刻正在前院。

只苏苑音过去的时候前厅内正转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苏落雪不知何时也来了前厅,同尹祝坐着说话。

苏落雪倒是打扮的隆重,一身水红色的衣裙衬得气色正好,头上珠翠也极合适宜,七分的容貌生生被妆容拉成了九分,就是人还有些消瘦,身上少了点肉撑着。

尹祝守礼,待人接物都是恰到好处,从不与人为难。

也正是同他相交舒心,苏苑音才应下这门亲事,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求未来的日子能过得舒坦些。

见苏苑音来了,尹祝撂下苏落雪连忙起身迎出来,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担忧是盖不住的。

“阿音,昨日听说你出了些意外,我很是担心...”

似是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颇有些难为情没再说下去。

苏苑音清艳的眉间染上些笑意,只摇摇头,说是有惊无险。

他的阿音总是这般半点不愿别人担心的性子,就连对着他这个未婚夫婿也要瞒,都闹到了北镇抚司去了又怎么会是有惊无险的小事呢。

不过他也不气馁,总有一天定能将这块冰里的霜花给融化开。

“对了阿音,刚办完手头上的事,过两天得空,你可愿同我去东街看灯会?”尹祝和煦的问。

其实最近宫里的贵人寿辰将近,手头上攒了不少事,但他心知最近阿音定是不太痛快的,索性抽两日出来同她散散心。

看着尹祝一副诚挚的眸子,苏苑音倒是有些不忍拒绝了。

一旁的苏落雪已不知心思转变了几回,笑着打趣道:“世子同妹妹去看灯会,不知可否也带上我,我才到京城不久,没怎么出去过...”

为了阿音能在苏府好过些,尹祝自然是对苏落雪施展着最大的善意,虽然心中不大乐意,但是面上自然是不会拒绝。

送走尹祝,苏苑音坐着没动,苏落雪也像是有话要对她讲。

“妹妹应该是不介意吧,带上我一起去看灯会。”

苏苑音理了理宽大的素色袖袍,难不成她说介意,苏落雪就不去了么。

这话要是落在母亲耳里想必又会另做它想。

“自然是不会,上京灯会有趣,姐姐出去转转也挺好。”

苏苑音收回手,站起身,虽是笑着的,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尹世子为人宽厚又待人热忱,姐姐还是莫要将那些龌龊计量使在他身上的好,苑音不想惹事,但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姐姐以为呢?”

她一直是个自命清高的人,表面上总不屑于你争我抢,苏落雪本还以为她能装很久,想不到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到底不是上一世那个伯府主母,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罢了。

苏落雪笑笑:“那倘若是世子主动悔婚求娶我呢?”

尹祝待她真情并不似作假,平常也是事事殷勤,感情也生涩而热烈。

但倘若他想悔,她也不会强留,但倘若他愿相守,她也绝不辜负。

她瞧着人前人后宛若两副嘴脸的苏落雪,不以为意道:“若是如此,那便就祝姐姐得偿所愿了。”

上午刚将那盒首饰送出去,见苑音有心相让,宋氏自然欣慰,此刻她只希望对苏落雪能多弥补一点是一点。

听说落雪要同苑音一同去灯会,她更是乐见其成,当即就带着苏落雪去成衣铺子看衣服,现做是来不及了,先临时置办几身。

回来见蕴之又给苑音送了好几件簪子,独独没有落雪的份,当即脸色又沉下了半分,叫蕴之来主院问话。

只是到最后,听主院府中的下人说大公子走的时候,夫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东西都摔了不少,是最后老爷回来才消停。

苏苑音听到这事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正梳着妆的时候,见春棋乐得不行,她细细问后才知晓事情经过。

兄长总是这样,无时无刻都站在自己身边,他待自己如亲妹,自己又何尝不是待他如亲的兄长。

只是这般做不知母亲会不会越来越厌她。

尹祝来苏府接人那日,远远就瞧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头上只一个白玉簪,去繁就简,身后披一件如意云纹缎披帛,清冷的眸压住明艳的面容,少了几分妩媚却极为素雅,无一处不好看,此刻正站在苏府门前笑吟吟的看向自己,像是天上一轮发光的月。

尹祝也跟着笑,翻身下马问她冷不冷。

苏苑音摇摇头,又反过来问他冷不冷。

殊不知两人的话落进别人的耳中是有多傻,但是两人却傻呵呵的浑然不觉。

苏落雪姗姗来迟,一身皆是盛装,是精心打扮过的,眉间还画了一个桃花花钿,人显得有些娇俏。

回府也有月余,早不似之前那般怯懦,跟着宋氏学习搭理府上事物一点就通,越发入得了宋氏的青眼。

见人都到齐,尹祝仔细将苏苑音扶上马车,到苏落雪上车时,他人已经翻身上马在前面引路。

苏苑音好笑,那不管苏落雪什么神情,老神在在的在一旁坐好。

东街繁华,灯火融融一片,人流也比平日里还要多些。

前些天自己就是在此处被劫走的,现在竟然还能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倒有种说不上来的其妙。

苏苑音灯会来得不多,几次还都是同尹祝一起来的。

尹祝身边的小厮早早就听命来排队买糕点,刚刚拿出来还是热腾腾的。

“听蕴之兄说阿音就是因为在这排队买这糕点才遭了祸的。”

尹祝等糕点不太烫了才交到苏苑音手中:“阿音若是想吃我天天来给你买,不用再亲自跑一趟。”

“偶尔吃上几回就好,若是日日吃反倒不新鲜了。”苏苑音接过好意,可不愿他为了自己天天跑这买点心。

她幼时倒是嘴馋得很,对这些小吃很是有兴趣,只宋氏丢过孩子,便就总将她看得紧,刚记事起甚至连屋子都不让出,天天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后来年岁见长了,才偶尔将人带出去透透气,但是外头一切有趣好玩的都不让她沾,只怕她不听话偷偷跑出去。

记得她头一回吃糖葫芦还是从春棋手里讨来的,后被宋氏知晓又是好一顿骂,春棋也被她连累的罚了好几个手板子。

后来再想她也习惯克制,实在不行就看看书压压性子,对外头的新鲜劲也就慢慢淡了。

倒是认识尹祝之后,他总是变着法子给自己送些小玩意和吃食,像是要将她幼时的遗憾都统统补回来。

苏苑音尝了一块手中的糕点,有独特的花果香气,是上京中没有的味道,难怪卖得好,随即也递给尹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