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苏落雪被救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晕过去了,灌过药之后才悠悠转醒。

宋氏刚刚认回自己的亲生女儿,见又出了这种岔子,只心有余悸的将苏落雪抱住。

待问其为何会落水时,只见苏落雪又变成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惹怒了苑音妹妹。”苏落雪有些忐忑的答道。

“不知道为何要将我推下水。”

宋氏有些难以置信,苏苑音自小在她身边长大,什么脾气秉性她也清楚。

可是落雪又不像是会污蔑她的样子,但当时并没有别人,若不是她,落雪又怎么会好端端掉进池子里呢。

她想或许是近日来就一直忽视了苏苑音的感受,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加之突然知晓了自己身世,怕自己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被拿走,所以才会昏了头做出这种事。

“苑音啊,落雪才刚刚回府,娘亲心疼落雪遭遇,所以才想多疼爱些,你也是娘亲的女儿,娘知道你定不是故意的,可否同姐姐道个歉。”宋氏搂着怀中哭泣不止的女儿,看向静默站在一旁的苏苑音。

对于母亲的不信任,宋苑音内心有些戚戚然。

她对娘亲没有由来的偏颇感到有些难过,也不想自己平白受冤枉,她解释:“娘亲,苑音并未推姐姐。”

宋氏本以为自己一番发自内心的好言相劝,苑音会低个头,解释一番,再让姐妹两好生相处,毕竟平日里这个女儿也是惯会为别人着想的。

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了拉,宋氏低头去看,只见那个同自己眉眼相似的女孩笑得有些勉强:“娘亲,或许是落雪没站稳,自己摔进去了,不怪妹妹了。”

宋氏顿时觉得内心犹如被针扎了一般,自己亲生的女儿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苦,没成想回到府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仍要受这般委屈。

当即脸色又严厉了几分,低声呵斥苏苑音:“你还不知错吗?”

苏苑音将两人的对话听进耳里,蹙了蹙眉,苏落雪分明就是在火上浇油。

“母亲是当真只信落雪姐姐,不信我吗?为何连给苑音自辩的机会都不曾,如果想让我道歉的话,那我道歉便就是了。”

“啪。”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苏苑音的头被打得偏了偏,半晌才回过神。

她刚刚确实有些冲动,可是母亲更甚。

以往尽管再是如何,宋氏都未曾动过手。

似是在外间听到声响,在外间的苏齐岳闻声进来,便就看到这样的画面。

苏齐岳一把将苏苑音护在身后,看着这情形,又哪里不知晓是怎么回事。

尽管没有血缘情分,但是苑音都是他同妻子看着长大的,又与亲女有何区别,竟就这般毫无顾忌的动手。

宋氏看了看自己的手,打出去后也是感到后悔的。她承认自己当时是气急了,没成想苑音不光不认错,还在据理力争,反观苏落雪受委屈了却只会将错一杆子往身上揽,这又让她如何能将水不偏不倚的端平。

见宋氏不说话,苏齐岳才转过身看向自己这个女儿。

“苑音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不清楚你这个做母亲的还不清楚吗,就算是要出手管教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逼人认罪。”苏齐岳看向宋氏失望道。

还未等宋氏说话,倒是苏落雪红着双眼睛,怀揣不安道:“父亲别怪母亲了,苑音妹妹应当只是无心之失,我已经不怪...”

苏齐岳蹙了蹙眉,有些不快。

苏苑音知晓这是父母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孩子,本也想就此作罢,可他们也是自己的家人,更何况苏落雪并没有所表现出的那么简单。

她并不想白白受这些冤枉,倘若自己放软了态度,苏落雪必定会变本加厉。

“落雪姐姐既说是我推了她,不知可能回答我几个问题。”苏苑音出声打断,神色清冷地看向那个低声啜泣的少女。

苏落雪见状心里颇为不屑,既无人证也无物证。

苏苑音此时也还不是伯府那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主母,才十六的年纪,便就是再如何据理力争,也翻不出风浪来。

她今天便就要让父母对苏苑音厌恶,届时再将其赶出苏府。

“姐姐刚到宋府,一切都不大熟悉,母亲必定是给你些丫鬟使唤的,若不是怕别人瞧见,姐姐为何孤身前来,又为何说那些让我听着就云里雾里的话。”

苏苑音顿了顿,到底是留了些情面,没将那些话说出来,但不给苏落雪辩白的机会,继续道:“再有就是若我推了落雪姐姐,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必定会胡乱抓住些什么身边的东西防止自己掉下去的,离姐姐最近的便就是我,可是我衣裳平整,甚至没有半点水痕。”

“那是我并未有防备。”苏落雪垂着眸子,委屈地怯声道。

像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苏苑音也并未去反驳,只接着道:“昨日又落上了一层雪,我怕父亲与母亲逛园子时不好行走,还特意吩咐了下人今日都将雪铲一铲,算算时辰,当时应该才铲东院里的雪。

东院就在园子对面,想必会有丫鬟婆子瞧见当时的经过,母亲大可派人去问寻一番。”

听罢,看着信誓旦旦的苏苑音,宋落雪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恨意。

想不到还在待字闺中,苏苑音就已经这么难缠,竟三言两语就让自己落了下风。

方才还见她在不停作无力的解释,竟不知早有了应对之策,只一直在做戏引自己上钩。

也是她急着发难,所以太过于轻敌,又着了她的道。

不过她也并不算完全没有收获,最起码能让她与母亲离心,日后母亲定会慢慢站在自己这边。

来日方长,她已经提前回府了,便就不信自己仍旧拿不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一阵沉寂之后,还没等派出去的下人回来复命,只见苏落雪泪流不止又一脸自责。

“对不起,爹、娘、妹妹,都怪我眼界短见识浅,我怕爹娘对我不满意,会将我赶回去,我真的怕极了没日没夜的干活,洗不完衣裳不给饭吃,田里活计做不完便就不给睡觉。”

“落雪怕爹娘都只喜欢妹妹不喜欢我,真的是昏了头,所以才作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苏落雪说完,宋氏已经泣不成声:“我苦命的孩儿啊,我们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们心疼你还来不及。”

见状苏苑音眸子暗了暗,果然是因为血脉相连的关系吗,所以才会做到如此偏颇和自然而然的亲近。

在过往的十六年里,自己同母亲的关系再亲密也都做不到如此,母亲对自己虽偶尔亲近,但更多的时候是格外严厉的,绝不会毫无立场和原则的包容袒护。

她也以为宋氏本就是如此,直到此刻。

看着眼前这一幕,苏齐岳为官二十几载一身正气,现今坐到正二品的吏部左侍郎,最见不得这些玩弄心机手段污蔑他人之辈,若不是经过核查盘问证实,他甚至都不愿相信此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女。

失望叹气之余,不经意瞟见苏苑音白皙的脸上五个清晰的红印子,一面红肿脆弱与另一面白皙精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落雪才刚刚进府就差点搅得府上不得安宁,阿昕你若是再偏袒她,只怕落雪的性子会越养越坏。”说罢一拂袖,叫住苏苑音一道走出了屋子。

苏齐岳一直都是将苏苑音当做亲生女儿看的,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因为苏苑音的出现,才弥补了他们痛失爱女的悲伤,使久病难愈的宋氏身子慢慢恢复。

更何况冥冥之中在道观门口遇上,就正是说明了他们是有做父女的缘分的。

看着自己这个最是通情达理的女儿,明明受了这么大委屈,却仍然能够不急不缓为自己申辩,话语间也是从容有度,不让任何人难堪,不知比起一入府便就无端攀咬他人的亲生女儿强上多少,也实在更惹人怜爱。

“你母亲也是急昏了头,苑音你莫要同她置气,快些回去上药吧。”苏齐岳叹口气道。

苏苑音点点头,慢身退下。

回到院中,春棋撇着嘴小心翼翼给苏苑音上完药,也不见自家小姐说话,只自己一个人枯坐在长廊上吹风,一动不动连个斗篷都不披。

“这叫什么事嘛,府中好好的突然来了个真小姐,咱们小姐突然就成了养女不说,还被陷害生生受了一巴掌。”春棋朝着一旁夏琴轻声控诉。

夏琴叹口气,见自家小姐萧瑟的背影实在孤独。

“还好有人证,否则小姐岂不是要白白蒙冤?”春棋不忿,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大小姐是半点好感也无了。

“只怕是小姐也没谱,故意诈她呢。”夏琴出言提醒,之后就再无话。

正准备算算时间劝小姐进屋暖暖身子,再不济披肩斗篷也还是好的,还正是冷的时候呢。

思考间就听见院外一阵响动,府里的小厮说是大少爷来了。

两个丫鬟脸上顿时都浮起些喜色,大少爷自小便同小姐亲近,若是有他宽慰,小姐此刻心里必定会好受些。

只见一个身形修长,面色俊逸出尘的青衣公子从拱门处折身进来,仪表不凡又举手投足皆是书墨文气。

“春风料峭,若是受了风寒,且有得你受的。”

少年径直走到苏苑音跟前,解下披在身上的狐裘,二话不说给她披上。

看着眼前那个肤白胜雪,容貌如冬日清冷梅花般莹彻无暇的小姑娘,只一侧几个红红的手指印有些碍眼。

狐裘落在苏苑音的肩头,还带着些尚未散去的余温,苏苑音回神抬头,来人是她的兄长苏蕴之。

“兄长也知春风料峭还将身上的大氅给我。”苏苑音提起精神扯出笑,今日兄长倒是回来得比平常更早些,不过转念一想,今日是将苏落雪接回的日子,也是该早些回来去见见流落在外的妹妹。

苏苑音正想将身上的狐裘转递回去,却只觉得肩头被一股力量轻轻摁住。

“你且乖乖披上,兄长不冷。”苏蕴之关切看向她。

他这个妹妹从小就最是懂事,也最是会为别人考虑,就是性子太静了。如若可以,他还希望她能多任性些娇蛮些。

苏苑音也不再矫情推拒,将兄长带进室内去取暖。

“兄长可有去看过落雪姐姐了?”

“还尚未,只不过回来时已经是知晓了事情的经过,阿音安心,就算母亲偏袒,兄长也定会为阿音讨回公道。”

听罢苏蕴之的话,苏苑音只觉得一股暖流悄然涌进心头,不过到底是苏家的亲女,是兄长的亲妹妹,她实在无颜因自己而让他们还没相认关系就变糟糕。

还只是劝了几句,就听见有人在外头通禀,说主院中派人来请大少爷过去叙话。

目送完兄长离去的背影,地龙烧的暖烘烘的屋子顿时又冷清的一半。

或许此刻他们应当正其乐融融一家团聚吧,她想。

只有自己,突然之间自己的家好像没了。

不过主院之中倒是没有苏苑音想象得那么其乐融融,苏蕴之并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妹妹。

并无其他先入为主的原因,只是他总觉得这个妹妹心思重,眸子中也不甚坦荡豁达,甚至最爱动不动便哭,苏蕴之看见眼泪便头疼。

苏齐岳正欲想好好管教这个手段不甚磊落的女儿一番,正要罚人,宋氏死活不依,只说会此举定会寒了亲生女儿的心,两人正僵持着,倒是这个女儿又晕了过去。

因为掉进了冰雪还未消融的池水中,到底是身子骨弱,当晚就发了高烧。

宋氏不眠不休在一旁照顾着。

她也去瞧过一回,宋氏见她时神情有些愧色,笑得有些勉强,正欲说些什么又找不到话头,静默片刻,相顾无言。

到底有些不似从前,母女间像是有道慢慢张开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