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哼,听起来像是在笑,可让人又觉得江妄怎会笑。
又听见他低声道:“谢什么,不是怪我没有扶你吗?”
宋知渺脸上一热,下意识攥紧了江妄肩头的衣衫,小声嘀咕着:“我才没那么小气呢,你若不是故意的,我原谅你就是了。”
江妄挑了挑眉,视线瞥见放在自己肩上的一抹白皙,只觉自己若是这会承认的确是故意的,小姑娘能气得伸手掐死他。
“那哭什么,就那么疼?”
宋知渺突然觉得有些找回了小时候与江妄相处的感觉,他好像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是那个总对她扶额无奈的好看哥哥。
微鼓了脸颊嘟起嘴来,宋知渺摇了摇头:“也不是那么疼。”
所以,是因为被欺负了。
江妄抿唇没有继续再问,再多就逾距了。
宋知渺却是逐渐稳定了情绪,顺着走动的弧度微微晃悠着小腿,在江妄背上好生自在。
视线朝周围环视一圈,宋知渺趴近些身子随口问道:“江妄,你这是要送我去何处?”
少女贴近的一瞬,晃动的衣衫带起颈间的馨香扑出,恍惚心神时,后背绵软的触感又叫人惊醒,像是叫人觉得不可思议,令江妄僵住了背脊,步伐也顿了一下。
“嗯?怎么了,江妄?”
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江妄微蹙眉头,思及小时候这个丫头倒常唤他哥哥,他分明未曾告诉过她自己的名字,也不知她是从何处打听了去,兴许是她的父母,现在一口一个江妄唤得倒是顺口。
他好似,许久都不曾被人直呼其名了。
“去我的寝宫。”
“什么?!”宋知渺一惊,登时在江妄背上挣扎了一下,这话听得人实难镇静,她只是擦破了手,怎还要去寝宫了。
而且,江妄怎会在宫中有寝宫。
江妄手上一用力,抓紧了少女的大腿,将人身子稳住了:“皇祖母命人修建的,就在不远处,我不常去,里头有宫女,你可吩咐她们为你上药,顺便换身衣服。”
掌心下的触感柔软滑嫩,但却是意想不到的肉乎。
宋知渺的确不沉,即使江妄力气大,但也不是分辨不出何为真的轻。
自上次扛她时他便觉得,这小丫头莫不是十来年没长肉,轻飘飘的也不知是否瘦成了竹竿,但后来再见,他也注意到了少女初长成的身形,分明瞧着不算纤瘦,也不知怎就那么轻。
但这会,是实打实触到了软肉。
宋知渺大腿一疼,登时有点紧张了,但很快意识到方才若不是江妄抓紧了她的腿,只怕自己就要掉下去了,随着江妄力道逐渐散去,她也放缓了心绪,想起江妄方才的解释,忍不住低喃着:
“这可是皇子才有的待遇,太后娘娘对你可真好,你还惹她生气,实在不应该。”
江妄忽的停下脚步:“听见了多少?”
男人嗓音很沉,看不见面容更分辨不出喜怒,叫宋知渺瞪大了眼睛,一时间都不知要怎么回答了。
但很快,江妄又恢复了步调,还是同样的语气,但显然嗓音松弛了些许:“不管听了多少,都忘掉。”
一听江妄弱了语气,宋知渺又得寸进尺起来,撑高了身子问:
“你如今多大岁数了?我记着应当是二十一还是二十二了对吗,那的确到成婚的年纪了,太后娘娘担忧也是正常的,皇上都那般同你说了,你也该考虑这般大事好早些叫他们安心才是。”
宋知渺说得头头是道,好似听了点墙角,自己便参与进了这个话题中,学着皇上的样子竟也开始说教起来。
话音刚落,江妄手上一松,吓得宋知渺霎时环紧了他的脖子,双腿不自觉缠在他有力紧致的腰腹上,倒也稳住了身形,就是姿势狼狈又羞耻,当即就大叫出声:“你干什么!别松手啊,我快掉下去了。”
还真把他给使唤上了。
江妄停在原地,冷声道:“所以听到我为何摊上这麻烦事吗?”
宋知渺又羞又怕,夹紧了几分,江妄到底还是又伸手托住了她继续往前。
她这才松了口气,委屈道:“你别突然松手呀,我、我没听到那么多,就听了几句,你若不愿提,我不说便是了。”
两人沉默了下来,饶是宋知渺很是好奇,但也不敢再多问。
一路走了段距离,兴许是因着宴席忙碌,此处竟也未曾遇见别人,直到宫殿出现在眼前,江妄抬了抬下巴:“到了。”
宋知渺仅看了一眼,便忙拍打江妄的肩膀:“先放我下来,这模样叫人瞧见了不好,你扶着我便好。”
背上娇小身形扭动着,在江妄松手之时顺势就滑了下来。
宋知渺眼疾手快抓住江妄的衣袖,稳住身子就指挥道:“走呀,站着干什么?”
江妄闷着一口气,目视前方淡声道:“入我寝宫便不怕叫人瞧见了?”
宋知渺也不怕他揶揄,撇了撇嘴昂着头:“你都不常住这,我仅待一小会就会离开,不算不妥。”
兴许是因为两人小时候就有过交情,接连见过几次后,宋知渺最初的生疏便淡去了,有些熟稔好像是心底生出的一般,就像是对着旁人不敢过于逾距的娇纵,到了江妄面前就颇有底气。
大抵是源于江妄的沉默寡言和无可奈何吧,小时候她便是这样缠着他让他又烦又恼又拿她没办法。
这时的宋知渺还未将这些举动总结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但到后来,这些名为“纵容”的举动令她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在唇角勾起一抹骄傲得意的笑。
江妄将宋知渺送入寝宫后,便自行离去了,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赶着去参加宴席。
宫女手脚利落地替宋知渺手上上了药,又将她微肿的脚踝进行了冰敷揉搓,大抵是能勉强行走了,她也不敢耽搁太久,这就打算要离去。
正站起身来,方才匆匆离去的小宫女抱着一件荷粉色的衣袍进了屋,一见宋知渺要走,不由问:“姑娘衣衫磨破了,不用换一件吗?”
宋知渺也是后来才注意到自己裙身上的磨损,但磨损程度并不严重,素色的衣衫用薄纱稍微遮挡一下也不算明显,这便摆了摆手:“还是不必麻烦了,旁人的衣衫于我也不定合身,我就这样将就一下就好。”
面对旁人时,她就没了对熟悉之人那般肆意,虽是换一身更好,但还是规矩客套地婉拒了去。
总归是想早些回去的,摊上这些事也只能自认倒霉。
垂眸之时,小宫女却道:“姑娘这般回到宴席上,怕是有损颜面,这是崭新的衣服,姑娘还是换上吧。”
宋知渺一愣:“他的寝宫中怎会有女子的衣服,还是新的?”
宋知渺这才想起方才江妄好似直接就让她来他这换身衣服,好似并非临时寻人借来的,而是早已准备好的。
能准备在寝宫中的衣服,会是准备给谁的?
小宫女一笑:“衣服是平日里太后娘娘准备在此的,王爷方才吩咐奴婢给姑娘备一身,那姑娘自然是穿得的。”
宫里的宫女很有规矩,虽是对主子突然带来的女子感到万分惊讶,但也自不会询问更多,仅按照吩咐行事。
但宋知渺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近来也就前段时日见过太后一次,虽是瞧得出太后应是对她印象不错,但她也没到这样就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程度,自不会觉得衣服有可能是太后准备给她的,况且还准备在江妄的寝宫中,这就更不可能了。
但她的身形向来与大多女子不同,若没量过尺寸,只怕不是胸紧就是腰松,穿上去还不如自己破了一小块的衣服得体。
小宫女见宋知渺犹豫,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但主子都开口吩咐了,这事自是要办好的,她又上前了几步道:“姑娘不必不好意思,可以先试试,若是不喜欢,还有别的款式。”
那衣裙的颜色相当漂亮,即使还未完全展开来,宋知渺也知晓自己定是会喜欢这一类衣服的,她不是怕不好看,只是怕自己穿着不合身罢了。
但小宫女也只是奉命行事,宋知渺还是应了下来接过了衣服。
直到腰间的系带被小宫女系上,宋知渺才惊愣地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宫女:“竟是合身的。”
小宫女捂嘴笑:“自然是合身的,姑娘穿着甚好。”
可,怎会这么合身呢。
宋知渺有些迷茫,站在铜镜前转着身子看了又看,最终还是不得不相信,这身从江妄寝宫拿出的衣服,当真很合身。
宋知渺赶到大殿时,宴席已是开始了。
屋内屋外人来人往,今日当真是热闹非凡,她晚到场倒也未曾引起什么注意,在宫女的指引下,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到了宋夫人的桌前,宋老爷这会正在不远处同友人把酒言欢。
宋夫人一愣,来回看着宋知渺:“妙妙,怎突然换了身衣服?”
宋知渺匆忙坐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道:“方才那身弄脏了,所以换了一身。”
“可这身衣服又是从何……”
宋夫人还想问些什么,一旁忽有熟悉的夫人迎了过来:“宋夫人,那头还等着你呢,你怎偷摸跑回这儿来了,这些大人聊天喝酒有何乐趣,不必盯着你家老宋。”
那夫人很是热情,像是那头有什么新鲜事等着,已是急不可耐了,拉着宋夫人就要走。
宋夫人难挡热情,只得顺势起身,离去前朝着宋知渺摆了摆手:“妙妙你自个儿先坐会,娘先过去了。”
大家似乎在宴席上寻得了乐趣,唯有她显得格格不入,还不知何时能够离去。
正想着,忽的一抬头,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直勾勾朝她看来的黑眸。
宋知渺心下一惊,这才发现陈堰就坐在对面一排桌位的上方,广临侯与旁人谈笑风生,而他正如同捕捉到猎物的猎人一般,将目光锁定了她。
梦中的景象再次浮上心头,连带着身子都止不住微颤了起来。
怎么可能,这么多人在场,他怎么可能。
可饶是心中如此想着,却仍不见陈堰的目光有所收敛,好似压根不怕叫人发现他的意图。
宋知渺害怕得心脏狂跳,当陈堰作势起身之时,她当即就吓得要转身逃跑。
正一转身,身后不知从何蹿来一位宫女,俯在她身旁低声恭敬道:“宋姑娘,太后娘娘唤您前去后院。”
宋知渺心中大喜,忙不迭出声应下,顺着转身的动作迅速起了身。
侧眸之时,她分明瞧见陈堰欲要起身的姿势又压了下去,眸底神色晦暗不明,好似在酝酿翻涌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