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宫宴邀约之时,宋知渺当即吓白了脸。
那个令她害怕慌乱的梦境过去数日,她却仍未从中缓过神来。
可她并不知那个梦是发生在哪个宴席上,也更不知梦境究竟是真是假,只是既已见过了这样的画面,又怎能当真心安去面对。
宋知渺颤着声问:“都、都会有谁人参加宴席?”
花凝歪了歪头,替她解释道:“此番晋越王回京,皇上大设宴席宴请文武百官,应当是会去好些人的,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自不会缺席,兴许为着瞧一瞧晋越王的尊荣,不少小家官吏也会跟随而去,总之是热闹非凡的。”
那就是陈堰肯定也会在场。
梦里发生之事令宋知渺心绪难安,而那事的后果更是在她现在看来可怕至极。
宋知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那、那少我一人应当不碍事,娘,我能不去吗?”
官吏家属也可参加宴席,但并非定要同行,好比宋今晏,早就摆摆手满脸不屑拒了宴席,宁千暮也称自己不喜吵闹没有要去的意思。
那她,怎就非得去呢。
宋夫人手中捣鼓着自己绣了一半的帕子,没抬眼瞧见宋知渺的神色,只淡声回答她:“那自是不能的,太后娘娘特意叮嘱过让我带着你一同,你又怎能缺席不去。”
宋知渺指尖无措地搅着裙身,极力压抑着心中慌乱,好半晌才硬着头皮应下声来:“那好吧,届时娘可要带我一同回府。”
“说什么傻话,你当然是同我一起啊。”
有了宋夫人的允诺,宋知渺心中安心不少。
实则她后来也逐渐觉得自己疑神疑鬼了,不论梦境真假,陈堰是否会有如此下作的动作,她心中已是有了警惕,又怎会当真叫他得手。
那日他们撕破了脸皮,就算在宴席上碰面,也自不会像梦中那般同坐交谈。
不与他接触,他就不会有机会陷害她,也更不会让他有机会送她回府。
一切都和梦境中的发展不一样,她不会有事的。
宫宴这日,接连热烈的日照被白云遮挡了大半身影,显露着夏日将尽的信号。
出发前宋知渺多披了一件薄衫,本是未着宽松的衣服,但薄衫一遮挡,便叫她又觉自己有些肉乎了。
“我这般是否太臃肿了些,不若还是褪了薄衫吧。”宋知渺不满地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眼天色,想动手脱衣,又担心自己受凉。
花凝伸手替她拉拢了被微风吹开些的薄衫:“小姐,您今日瞧着刚刚好,这身很适合您,莫要忧心了。”
的确是宋知渺庸人自扰罢了,今日这身自是为着入宫精心搭配过的装扮,素色的衣裙勾勒姣好的身形,清透的薄纱虽是遮挡住些许内里,但越是若有似无才越是引人夺目,明艳的面容仅是略施粉黛,敛去些许妩媚娇色,反倒显得清纯可人。
宋知渺抿了抿唇,上前拉住宋夫人的衣角低声道:“娘,待会我可否提前出宫离去啊?”
此前还想着同宋夫人一同离去就好,但越是到了这时候,宋知渺就越难心安,揣摩着推不掉便早些离去应该是更好的办法。
宋夫人侧头看她:“怎的,今日有约了?”
宋知渺连连摇头:“就是怕待得无趣,想早些离开罢了。”
的确也不会是怎样有趣的宴席,连宁千暮都不去,其余人她又不怎熟悉。
“无妨,太后娘娘想见见你罢了,你便陪着太后娘娘说说话,而后若是觉得无趣,就叫人先送你回去吧。”
宋知渺微微松了口气。
入了宫便与宋夫人分别被带去了不同宫殿,这头是京中年轻一辈的贵女们聚集之处,这会已聚了不少人在此闲谈赏景。
有人瞧见宋知渺被引来,朝旁人指了指她来的方向,一时间便有好些目光齐刷刷向她看来。
宋知渺一怔,在场的大多数人她是见过的,但熟知的也仅有几位而已,况且也都算不上什么太亲近的关系,不过是平时宴席上的点头之交。
不知大家为何这般看她,她僵着身子走到近处,还是小心翼翼抬手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有人很快回过神来,露出温和的笑意朝她迎来:“妙妙来了,方才大家伙还在说起你呢。”
宋知渺被挽住了臂膀,呆愣地被往前带去,直接站进了人堆中:“说、说我什么呀,我估摸着时辰还早,所以路上并未赶急。”
又有一人也凑了上来:“无妨无妨,来了便好,你外出离京许久,大家都许久未见了,念得紧呢。”
宋知渺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们此前压根就没多么熟悉,许久不见怎又突然热情到这地步了。
但围着的人太多,大家好似都是这般模样,她一时间也说不出缘由来,只得顺势融入这般气氛中,弯了眉眼轻声道:“那今日大家可得好生聚聚,的确是许久未见了。”
“可不是吗,你一去这般久,偷摸着与陈小侯爷把事情定下了也不告诉姐妹们,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宋知渺一怔,惊愣地看向说话的女子:“定了何事?”
另一人笑道:“还能何事,你与陈小侯爷好事将近了吧,几月前不是还不温不火的,怎突然就进展突飞猛进了,使了什么招,可别藏着掖着教教姐妹们呀。”
宋知渺心中警铃大作,压根不知自己极力规避之事怎就突然传成了这样,忙否认道:“没有,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陈小侯爷没有……”
不待她说完,一旁就有人笑着打断她:“别不好意思妙妙,大家都知晓的。”
这话一出,周围几人的神色变得暧昧隐晦,甚至还透着几分像是嘲弄的笑意,看得人很是不舒服。
“知道什么啊,我和他没有定下什么事啊。”
有人惊呼:“这还未定下!”
有人压低声音道:“前几日你不是同陈小侯爷在外……过了夜……都叫人瞧见了,还装什么呢。”
宋知渺简直不敢相信:“你们从何听来的谣言,我何曾与他……”
那词她当真不知要如何说出才好,显然此时所有人都认定她已与陈堰在婚前苟且,她不知检点狐媚勾人,却也因此当真攀上了高枝,想必不日就要嫁入广临侯府。
周围众人面色各异,先前拢在面上的善意变得模糊不清,她们有嫉妒有艳羡,也有鄙夷和不屑。
“你可敢说你从未与陈小侯爷去过凝心楼吗?”
原来是那天。
宋知渺应声:“我的确与他去过凝心楼,可是……”
可是那夜她早早就拂袖离去,甚还和陈堰撕破了脸皮,怎可能还留与他过夜。
但这话未能说出便又被人打断了去:“别可是了,你不愿与姐们们说,那咱们不问便是了,想来也知晓你大抵是怎么搭上陈小侯爷的,这会百般否认,难不成是怕陈小侯爷会不认账么?”
“这是什么话,陈小侯爷何等高雅亮洁,放心吧妙妙,既是有了此事,就是再怎么不愿也不会弃你于不顾的,你还是同姐妹们说道说道究竟是怎样得手的?”
“这要如何与大家说,可当真羞死人了,再说了,大家又未生得妙妙这般妩媚妖娆,妙妙就是有心教,大家也学不来这招不是吗?”
带着戏谑的话语叫在场人闻言都忍不住捂嘴轻笑了起来,她这副长相向来没少在京中贵圈遭议论,如今传出这样一档子事来,虚实如何大家并无心思去探究更多,总归是有消息传出了,她们也就顺着说了下去。
宋知渺紧抿着双唇,脸色越发难看。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身处谣言的中心,甚比她那日的梦境还有令人手脚冰凉。
可她就一张嘴,左右否认没有此事,也全然没有人要相信,亦或是她们本也不在乎事情的真相。
有人瞧见她这副模样又笑着打圆场:“大家别说了,瞧把妙妙脸都说红了,女儿家这些事哪好得摆在明面上来说。”
她铁青的脸色也能叫人说成娇羞的绯红,事实的真相就更无人会听她多辩驳分毫了。
“都要嫁进广临侯府了,你们这般笑话妙妙,可别到时候叫她位居高位后惩处你们呢。”
“啧,顶破天也只能为侧室吧,能不能真进广临侯府还说不准呢。”
她越是不说话,周围的议论声便越是无法无天。
宋知渺听得胸闷气急,终是忍无可忍,怒声厉斥道:“本就没有的事,你们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了!”
突然拔高的厉声叫周围霎时沉寂了一瞬,但宋知渺嗓音细软,面容柔嫩,即使做出这样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显然没多大的威慑力。
周围短暂沉默之后,便有人回过神来,嗤笑一声:“就叫你们别说了,这不把人给惹恼了。”
“大家随口说说罢了,妙妙也太小气了吧。”
她的发怒并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宋知渺更是看出,这些人显然也并未把这件荒唐事当真,她们明知她没可能当真在出嫁前与男子过夜,只是借这可笑的谣言逗弄戏谑她罢了。
宋知渺气得身子发颤,可其余人却是并未放在心上,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众人说说笑笑,再无人关注角落里闷不做声的她。
宋知渺懒得同人打招呼,没待多久便转身离开了此处,宴席还未正式开始,她便已经气得想离去了。
只能再多忍耐一会,等到与宋夫人碰了头,她便随便找个理由借此离去。
宋知渺受了委屈一路朝着偏远寂静的方向而去,直到周围连路过的宫女太监都未再见到,隐忍多时的泪意便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模糊着眼眶,宋知渺四下看了看,也不知自己这是走到了什么方向,她对宫中本就不熟悉。
不敢乱闯,也不想回去,念及此处无人,她便想在此先偷摸痛哭一场再说。
宋知渺吸了吸鼻子,在一棵粗壮树干前蹲下身来,纤细的臂膀抱住自己的膝盖,看上去瑟缩又可怜。
但她仅是想发泄罢了,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这些人在背后嚼舌根便罢了,竟还当面对她胡说八道,她是解释不过,但也肯定不会放过她们!
回头就向爹爹告状!
一定不会叫她们有好果子吃的!
愤愤地想着,宋知渺更是忍不住哭意了,深吸一口气正要呜咽出声,突然从树后传来一道低沉威严的斥声:“阿妄,你怎这般不知变通,你是当真想把母后身子气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