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一)

寒风呼啸的冬日,最美不过佳人在怀,床软帐暖。

郑煜星一夜都不敢睡沉,几乎秦蓁一动,他就立刻惊醒,然后检查自己的睡相,这么醒醒睡睡一夜,最后还是先于秦蓁醒来,索性不睡了,侧着身看她睡,又觉得不够,转为抱着她睡。

悠悠转醒时,秦蓁舍不得就这样起,便一直闭着眼。她觉得自己像一块铁锅里的烙饼,被人翻来覆去,还时不时地压一压,外面天寒地冻,两个人的被窝却热的发汗。她听到他幽幽道:“醒了吧?哪有人睡觉是这样的表情。”

她缓缓睁眼,确然是早就醒了的模样:“什么表情?”

郑煜星心道,想打人的表情。

他说:“就——‘夫君,再来一次’的表情。”在秦蓁颤抖的眼神里,他的双手熟练地游走起来,准备和她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晨练。

秦蓁抱着被子躲,刚挪一寸,他挤一寸,眼看就要抵上墙壁,从被挤变成被压,外面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郑煜星攻略的起劲,间歇性失聪,秦蓁却犹闻生讯,连忙按住他:“有人敲门。”

话音刚落,敲门声又起。

郑煜星皱眉。

若是大哥二哥院里,必定有下人一大早蹲守门外听动静,待命伺候。但他以往回府都是为了睡觉休息,所以根本就没有安置这种角色在院子里,这会儿会是谁来敲门?

勤九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垂首道:“给三公子道喜问安,大公子命奴才转告三公子,侯爷与夫人身体不适,今朝的敬茶就免了,挪到日后也可。”

郑煜星倒是不在意能不能给忠烈侯敬茶,在他看来,他愿意把这杯茶递出去都是给老头面子,不过阿蓁是新妇,听说大嫂刚进门的时候,就很在意这种小细节,他想了想,觉得这事儿得谨慎的跟阿蓁说。

正欲挥手赶人,勤九连忙道:“还有!”

这一次,他神色凝重许多:“大公子说,用完朝食后,他在书房等着三公子和夫人,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商议。”

郑煜星一怔,重要的事?

回到房里,秦蓁已经穿戴好,正在梳妆,郑煜星站着看了她一会儿,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说了敬茶的事

,想了想,小声安稳道:“老头子就是这样,你别在意。他爱喝不喝,待到陪你回门时,我们多敬岳母几杯茶。”

秦蓁笑笑,她是一点不在意这个的,半真半假的打趣:“公爹少见我几面,病兴许能好的快些。”

而且,她刚才已经听到了勤九的话,眼下需要在意的是郑煜堂要他们去谈的事情。

用完朝食,郑煜星和秦蓁去了大哥的书房,进来才见二哥二嫂也来了,安静无声的围坐在茶案前,将气氛围得略显沉重。

郑煜堂一眼两人:“过来坐吧。”

郑煜星觉得气氛古怪。

一定有问题。

刚坐下,郑煜堂直奔主题:“论理,你与弟妹新婚燕尔,又几经波折,应当好好休息一阵,但事关菡菡,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

郑煜星神色一紧:“她怎么了?”

郑煜堂神色凝重,语气沉痛道:“那日,芸菡与父亲在厅中大闹一场,无意透露了心中的秘密——她、她竟从来没有想过成婚,她不愿嫁人。”

一旁,郑煜澄眼眶发红,连呼吸都疼痛,舒清桐和温幼蓉即便早已知道,还是难免心忧,同时,她们又要掩护秦蓁,不能让丈夫知道三弟和弟妹早已知道,弟妹先告诉了她们。

郑煜星瞪大眼睛:“她又不愿意成亲了?”不对啊,这丫头不是已经想通,正和那位老王爷情意绵绵的吗?

四人一怔,齐问:“什么叫‘又’?”

秦蓁轻轻抬眼,给了他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跟着问了一句:“什么叫‘又’?”

小星爷始终是小星爷,反应迅猛。他借抬手抚鬓的动作稳住心神,一本正经:“我的意思是,郑芸菡事这么多?一桩未平,一桩‘又’起,现在居然又闹着不想成亲了?太不懂事了!”

一抬眼,见到四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不善。

郑煜星:明白,风向搞错了。

他立马沉痛惋惜,捂嘴哽咽道:“她会这样想,一定是有原因的……不是她的错……是我这个当哥哥的错……”

秦蓁暗暗叹气,别过脸不想看他。

郑煜堂狐疑的看着他,忽然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

舒清桐和温幼蓉背后一紧,望向秦蓁。

郑煜星愣住

,也转头望向妻子,拉长的语调藏着小心翼翼的探问:“我——一早就知道?”

秦蓁轻轻叹气,接过话头:“不瞒大哥,其实我与夫君,的确一早就知道。”

作为一个刚刚醒来就忙着追媳妇成亲的人来说,郑煜星实在不是很懂中间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跟他说,所以此刻他很配合的闭嘴——你来你来。

秦蓁轻轻抬眼,目光略过面前四位,和声道:“其实,若非无意听到芸菡与舍妹晗双的私房话,我们也不知她有这样的心思。夫君原本很是着急,可是还没能来得及处理,就出了东郊马场的事,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郑煜星了然。

总之,夫人怎么引,他就怎么演呗。

郑煜星悲伤扶额:“不错,就像阿蓁说的这样。太突然了……”

郑煜堂&舒清桐:……

郑煜澄&温幼蓉:……

秦蓁眼观鼻,鼻观心,清清嗓子:“其实这事……”

舒清桐忽然截话:“弟妹,煜堂没有责怪谁的意思,现在重要的是想想芸菡的情况该怎么办,无谓的追责对她没有任何帮助。”

她悄悄捏郑煜堂的腿——我们不是来追责吵架的。

温幼蓉跟着帮腔:“对嘛。三弟刚知道这事就发生意外,弟妹还被侯爷拦在门外,他们二人自己的事都一个头两个大,顾不上很正常。”

郑煜堂看着这对新婚夫妇,轻轻叹息:“罢了,谁先知道,谁后知道已经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菡菡的确存了这样的想法。我身为长兄浑然不觉,还在府中家宴为她引见外男,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怀疑,她那日行径反常说出那些话,是不是因为有这个的刺激在里面。”

郑煜星意外的发现,大哥说这话的时候,大嫂和二嫂的眼神有意无意往秦蓁身上飘,他脑中猛然劈过一道闪电,不动声色望向秦蓁,眼神传达心声——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可你要是干了什么,是不是该先跟我通个气?突然这样搞,我很慌啊。

秦蓁镇定自若:“大哥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郑煜堂眼神轻动,缓缓道:“这也是我今日叫你们来的原因,我心里隐约有个想法,想与你们说……”

……

在郑煜堂的书房召开了秘密集

会后,郑煜星又在秦蓁这里知道了他昏迷期间的所有事情,终于安静下来。

他脑子里全是郑芸菡一夫当关守在他的院子里,把讨厌的牛鬼蛇神赶走的场景。

秦蓁挨他坐着,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全都交代了。

当初郑煜星告诉她郑芸菡的秘密时,她就发现他的问题不比郑芸菡轻,之后郑煜堂忽然病倒,她去了一趟侯府,对这种症结的来源大概有了了解。

再后来,女侯好好地,忽然要去太仆寺合并办学,她主动亲近温幼蓉,也是为了打听此事的意图。

温幼蓉自是不会与她说实话,但对秦蓁来说,已经足够确定心中的猜想。

忠烈侯的为人,她没有兴趣评断,但她知道,这样的人不是不清醒不明白,只是他乐于沉浸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安逸之中,只要没有人逆着他来,他就能将这种状态维持一辈子。

最好的结局,大概是到终了之际,幡然醒悟留下两滴眼泪,与子女们将这一辈子说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时的他们,可能会一笑了之,但心中的伤口是否真的愈合,又或者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忠烈侯,无知无觉的将曾经受过的一切转到自己的子女身上,谁也不能保证。

之前,得知史靳的真正意图,她就知道自己要完美的脱身,恐怕很难。她可以放弃郑煜星,但一想他之前为了娶她做过的事情,就觉得应该为他做点什么。至少让他以后的人生,能少一些糟心的源头。

和忠烈侯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开,三位公子都不适合。一来,他们不仅身为人子,更身为人臣,此事极易激怒忠烈侯,加上他们三人风头正盛,一个不留神闹到朝上,后果不堪设想。郑芸菡一个姑娘家,掺和不到朝政中,想挽回都难。

反过来,若此事是郑芸菡来做,就凭他们三人如今在家族和朝中受倚重的程度,很容易就把这件事归结成一件关起门来的家事,化成父女之间无伤大雅的小口角。

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去侯府那日,已经窥见郑芸菡有这种动机,加上重阳出游,杭若又掺和了一脚,她便觉得,郑芸菡是最适合给忠烈侯一刀子的人。

所以她找到两位夫人,告知心病一事,是希望

激得她们病急乱投医,帮她们找机会将郑芸菡逼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促成那日的事。

她说不上此事是好是坏,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算计了小姑娘。

捏着她的痛处,逼她走出这一步。

秦蓁握住郑煜星的手:“之前都是我教你怎么哄她,这次,能不能请你教教我,要怎么哄她?”

郑煜星抹了一把脸,回抱住她:“那还不简单,小姑娘很好懂,也很好哄。以后……多疼疼她。”

“她人呢?怎么用朝食就没看到影子?”

“一早去敬安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