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红色手串(捉虫)

都督府后厅,寂静无声。

后军都督忠勤伯雷中正,年近六旬,老鬓却未侵霜,身材高大魁梧,稳居主位。

他一张国字脸,长相与名字倒是如初一致,虎目炯炯有神,从上到下扫着厅内站着的陆柒,重重“哼”了一声,奉茶的丫鬟赶紧退了下去。

雷中正沉着脸地端起茶杯,又看了一眼陆柒,把茶杯重重往案上一放,空荡荡的大厅里声音格外响亮,他声若洪钟地喝道:“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

陆柒也不顶嘴,大大的狐狸眼直直地瞅着雷中正,说道:“我渴了,也饿了。”

雷中正铁掌一拍黄花梨雕麒麟纹圈椅的扶手,眼珠子一瞪,道:“茶和点心不都上了吗?你瞎了,看不见?手断了,不会自己拿?”

陆柒立即从善如流,坐在下首,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又拿起一块海棠酥,比寻常的多加了两分糖,许久不见,难为他老人家还记得她的口味。

“你吃那么快干嘛,又没人跟你抢。”雷中正看似嫌弃,却对着外面呵斥,“来人,怎么办的事,就上了一盘点心,咱们都督府是破落了不成?!还不快去,把那山药枣泥糕、松子百合酥再多端上来几盘,还有让后厨做一大碗鸡丝汤面,面要多,汤要浓,肉也别少放!”

可怜刚被吓退的丫鬟又被骂了一顿,转身赶紧去安排点心和餐食了。

雷中正盯着陆柒埋头吃光了点心和一整碗面,才开口说道:“云儿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果然陆云身死之事雷中正早已得了信儿,怪不得会说等了她好久。

陆柒从怀里掏出了蒋志远的信,郑重地交付给了他,在他看信的功夫,顺便把路上追杀吴景睿,结果反被江湖人士追杀的事情一一说了。

“吴景睿那狗杂种!他好大的胆子!”雷中正瞪红了一双眼,怒发冲冠,重重一掌拍在了黄花梨案桌上,木桌发出咔嚓一声,竟然震裂了一条腿。

“太师父,”陆柒单膝跪地,陆云算她的师父,雷中正又是陆云的师父,虽然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人极少。

她的声音有些暗哑却有力:“陆云授我武艺,教我保家卫国,我新平堡的人也从来不惧战死沙场,可此番他们却被奸人所害枉死沙场,我心实在不甘!任凭吴景睿背后到底站了谁,此仇我一定要报,请您帮我!”

雷中正一把拉起她的胳膊:“你放心,此事老夫责无旁贷。”他手劲大,拉扯到陆柒右肩的伤,看她眉尖微蹙,顺势手搭在她的脉上,“你”了半晌,最终付之一叹,“你这一路,受苦了!”

陆柒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恨自己学艺不精,竟然让人把吴景睿救走了。”

雷中正叫亲信带了一个人过来,陆柒看着那个外族打扮的人,惊讶极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人正是给吴景睿带路的向导乌金。

“哼,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只凭一个勇字。是蒋总兵安排的,你在明,吸引吴家的注意力,他暗中趁机将此人秘密送来了我府里,还有他手中有吴景睿副将的供词,现在一并也在我手中。

我也是看了你的信才彻底明白他的一番苦心。”雷中正斜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跟着蒋老狐狸那么久,怎么一点心眼都没学到!”

陆柒想到走之前对蒋志远的态度,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雷中正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对蒋老狐狸不客气了,摇了摇头。

他又将陆柒带到了后面小书房,背着手,看向窗外:“此时吴家必然早已做好部署,你若是去顺天府状告吴景睿,这案子不说立不立得成。就算立了,最多到了刑部就停滞不前,拖你个三年五载,再让他中间另谋出路,戴罪立功,那一切就付之一炬了。”

这一路,陆柒已经领教了吴家的种种手段,也知道正常的状告根本奈何不了他家,点点头:“所以我原本打算先去顺天府,进了京又改了主意。您直说吧,可还有别的法子?”

“不错,”雷中正回过头,看向陆柒,“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但是此路风险极大,胜算如何,谁也无法保证。”

陆柒双手握拳,人如松柏一般站得笔直,语气坚定地道:“我不怕,只要有条路,我必能争出个胜算。”

雷中正拍了拍陆柒的左肩,轻叹道:“可是此番作为,即使胜了,只怕吴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你今后恐怕也是后患无穷。”

“只要能将吴景睿就法,其他的就让他们来,看看最终鹿死谁手。”陆柒眯起眼睛,毫不畏惧。

雷中正看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婆婆妈妈:“如今想要告发吴景睿,唯有面圣。”

“面圣?可吴景睿是国舅府的公子,还是吴皇后的侄子,皇上他?”陆柒若有所思,抬头看向雷中正。

雷中正定定地看着她,只说了一句:“皇上至今未立太子。”

“我懂了。”陆柒颔首,她也不傻,不管皇上是什么想法,太子之位一直空悬,就证明朝堂之上必有支持其他皇子的势力蠢蠢欲动,此时面圣当众揭露吴家丑事,便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我不掺和夺嫡之争,但只要能助我正法吴景睿,我便甘为所用。”

雷中正抬起有些下垂的眼皮,眼神复杂地看着陆柒:“吴家独揽大权,朝中之事,讲究的是平衡,如果任由他们这样下去,不利于国本。可满朝百官明哲保身的多,不敢有人站出来指证。”

陆柒一摆手,制止了雷中正接下来的话:“我愿,您不必多解释。”

雷中正也是爽快的人,便道:“那好,接下来的事我来安排。”

陆柒点头,又加了一句:“此事全系我一人所为,若出了任何差错,千万不要保我,总兵的信是我伪造的,您也是受我所骗。”

“放心吧,老夫和蒋总兵都心中有数。”雷中正慎重地点头,看着眼前这个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少女,心中更为怜惜。

陆柒便在后军都督府安顿了下来,雷中正严令府中人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军法处置。为掩人耳目,他即使知道陆柒伤势不轻,也没有请大夫,但是府中治伤的药丸不少,拿了最好的让陆柒服下。

雷中正安好了一切,去了书房,写好了一封信,却迟迟没有装进信封。

“伯爷?”他的亲信在旁出言提醒。

雷中正仿佛才醒悟过来,面色沉重地将信装进了信封,交给属下,吩咐道:“还是送去老地方,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

待人退下,雷中正靠在椅背上,望着屋顶,喃喃自语:“云儿,你当初把那个孩子带来给我瞧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的心意,谁想到你俩竟然是如此这般结局。若事成,不枉老夫与你师徒一场。若事败,就让她早点下去陪你吧。”

陆柒简单梳洗了一番,伤口也被丫鬟妥善处置,静静地躺在床上。有些不适应柔软的床铺,她侧躺向里,手里攥着一串手链,那是陆云给她买的唯一一件最具有女性化的物品。

他给过她很多东西,刀、马、鞍具、战袍、甲胄……,可陆柒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看着就廉价的红珠手串。

有一次在边关逛集市,她看到一对小夫妻,站在货摊前挑选首饰,女子一开始嘟着嘴,满脸得不乐意,直到男子给她买了一串项链,她这才转怒为喜,笑靥如花地抱着男子的胳膊走了。边关开放,夫妻举止亲密也不算什么。

陆柒走了过去,看着琳琅满目的饰品。

“小柒,看什么呢?”徐山豪迈地一吼,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厚实的大手一拍她的肩膀,“哟,你怎么也喜欢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了?”

旁边的几个人一起哄闹,跟着笑话她。

陆柒瞥了徐山一眼,把手串放下:“我本来就是个娘们。”

“哈哈,你不说,我还真没觉得。你这杀起来比我们还疯的架势,谁敢把你当女的看!”徐山依旧没心没肺地说着,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跟着旁边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走了,还催陆柒快点走。

陆柒回头看了一眼手串,走了。

夜晚,大家喝完酒,歪七扭八地倒在草地上,呼噜声此起彼伏,陆柒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坡上抬头看着漫天繁星点点,璀然如珠。

突然一个红色硬物穿过狗尾巴草,轻轻砸在脸上,陆柒拿起来定睛一瞧,正是那串手串,红胖胖的珠子看着就讨喜。

陆云提着酒葫芦一撩衣袍,潇洒地坐到她身边,仰头喝了一口酒。

“给我的?”陆柒在腕子上比了比,正红色的珠子衬得她皓腕更显白腻。

“你不喜欢?”陆云眼角飘过她的手腕,俊脸有一抹酡红,不知是醉酒还是别的什么。

“喜欢!”陆柒眉眼弯弯地笑了,在陆云眼里活像个小狐狸。

陆柒把手串紧紧贴在胸口,蜷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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