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知微怔,羽睫忽闪忽闪,这有什么区别吗?赵秉初是为了替她说话,才得罪那几位官员。
见她不说话,时靖霄不再言语,只默然望着前方,脸上看不出情绪。谢云知抿了抿唇,低下头,心下惴惴。
他一定是生气了...
丝竹声声,歌舞纷华,言笑晏晏中,宫婢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将玉盘珍馐摆的整整齐齐。
望着桌上的美食,谢云知顿时饥肠辘辘,待时靖霄动筷了,才开始用饭。可晴芳说过,宫宴上每碟菜肴至多能动三筷子,所以当她遇到喜欢的菜,也不敢多吃。
换菜的时候,那盘她最喜欢的清蒸鲈鱼也被端走了,她眼巴巴看着,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液。
时靖霄瞥了瞥,叫住宫婢:“放回去。”
宫婢哪敢磨蹭,当即把碗碟放到原位,把新上的荔枝金丝卷拿走了。谢云知忙道:“且慢。”
今日夜宴,甜食甚少,这荔枝金丝卷是为数不多的几道,另外两盘又是皇后力荐的菜品,现下还未品鉴,自然不能轻易撤下。
“无妨。”
时靖霄朝她看了看,淡淡开口。
宫婢赶紧把金丝卷端走了。
见他为了她,把他自个儿喜欢的换下了,谢云知眸光微恍,胸口涌过一缕热潮,又似柳枝轻轻拂过,打了圈,痒痒的,含着浅浅的甜。
她眼底掠过一丝暗涌,不自禁地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勾在他修长的小指上。
“别生气了,好不好?”
时靖霄脊背一僵,低眸,见纤细的手指轻轻勾在他手上,带着一丝颤抖。
他朝她望过去,摇曳的烛光中,女子的眼眸清澈纯净,似夜色下的湖泊,泛着涟漪。
他凝了凝,瞳孔失了焦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面容,那个小姑娘也是这样,用食指轻轻勾着他的小指,声音软糯又清甜。
“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
稚嫩的声音似闪电在他脑海里划过,他一个激灵,忙将手抽走。
谢云知一怔,手讷讷的收回去,眼里的光彩骤然黯淡,就连那盘鲜美多汁的鲈鱼,在她眼中也在也没有任何吸引力。
见她恹恹的,几乎不再动筷,时靖霄薄唇微动了动,复又阖上。
一时间,气氛变得冷凝起来。
谢云知默然望着场中歌舞,双眸淡淡的,有点恍惚。
也不知过了多久,曲声渐落,她发觉胳膊被人撞了撞,瞬间醒神,见时靖霄和众人纷纷站起来,她连忙起身,跟着朝皇上行礼。
“恭送圣上!”
余光瞥了瞥时靖霄,他望着前方,眸色清淡。
皇上摆摆手,领着宫人从正门浩荡荡出去了,众人这才有序离开。
谢云知跟在时靖霄身侧,瞥了瞥他垂落在宽袍大袖下的手,抿着红唇,把手伸了伸,又缩了回去。
时靖霄斜睨了她一眼,指尖微微一曲,立即加快脚步,谢云知只好提着裙裾,小跑着追上去。
经过台阶时,脚下一绊,不自禁的往前扑倒。
她惊呼一声,心口瞬间提起来,即将挨地面时,腰肢猛地收紧,被一只有力的温热的手臂搂住了。
谢云知愣了愣,转头看去,扶他的人竟是赵秉初。
她心下慌乱,忙站起身子,朝后退了两步,本能地往时靖霄偷偷瞥去。几步之遥处,他立在回廊下,灯影绰绰,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俊逸的脸庞半明半暗,双眸隐在阴影中,清幽难明。
谢云知呼吸一滞,没来由地有点心虚。
“多谢大人。”她匆匆福了福,立即走到时靖霄跟前,怯怯的,不敢看他。
“妾...”
她想解释什么,时靖霄却搂住她的肩膀,看向赵秉初。
“赵大人,有劳。”
赵秉初没有言语,走到近前,拱手行了大个礼,眉眼间依旧清冷:“今日之事,赵某必当奉还。”说罢转过身,傲然远去。
时靖霄勾了勾唇,眼底闪过深意,松开手臂,扫了谢云知一眼,继续往前走。谢云知咬了咬唇,快步跟上。
似是刻意放慢脚步,时靖霄走得没有方才那么快,谢云知终于不用那么费力了。
到了停车的地方,时靖霄没有看她,径直走上马车。
谢云知眼皮一垂,掩去了眼底的神色,缓步走上马登,弯腰进车厢的时候,她瞥见时靖霄的手抬了抬,又迅速放下。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默然走到旁边坐下。
一路上,时靖霄没有言语,只静静望着车窗外,眸光清幽,不知在想什么。
摇摇晃晃间,窗外飘来阵阵饭香,谢云知腹中适时响起咕噜声,方才她没怎么吃,现在却饿了。
她摸了摸肚子,本能地咽了口唾液。
时靖霄瞟了她一眼,淡然开口:“停车。”说完,当先走了出去。
谢云知怔了怔,迅速跟上去,下车之后,见时靖霄正往不远处的馄饨摊走去。
时靖霄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用饭,唯一的可能,是因为她。
她眸中一暖,心口处似沾了花蜜,泛着淡淡的香甜。她扬了扬唇畔,快步走到面摊。
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笑眯眯的迎上来:“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一碗银丝面。”
“督主不吃吗?”谢云知微愣。
“本座不饿。”
时靖霄语声清淡,待孟瀛在凳子上铺了层垫子,这才坐下。
谢云知则在旁边坐下,见妇人堆满笑容:“公子对娘子可真好,这么晚了,就只为了陪娘子吃碗面。”
恭维的话语令她脸颊一汤,咳了咳,羞答答道:“大娘,不要香菜,多加半勺醋。”
“好嘞!”大娘应了一声,麻利的去食摊前张罗。
时靖霄呼吸一滞,瞳孔猛地颤了颤。
谢云知笑了笑,瞥见时靖霄怔怔的看着她,抿着唇,眼底浮浮沉沉,暗潮涌动,夹着一丝锐芒。
“你到底是谁?”
谢云知一凛,眼里露出迷茫,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妾真的只是谢云知...”
“不!”时靖霄倏地抓住她的手腕,身子往前倾了倾,眸光骤厉。
“你做的凉拌青笋和她一样,也喜欢石榴花,就连勾手指的动作、吃面的习惯,也都一模一样,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谢云知脊背一寒,腕上火辣辣的疼,她本能地缩了缩,眼眶瞬间红了:“妾、妾不知道...妾只是依本性而为,从来没有模仿谁或者参照谁,请督主相信妾...”
时靖霄双眸狭起,手中加力,几乎将她手骨捏碎了。眉梢一颤,谢云知瞳孔里泛起深深地恐惧,带着几分哭腔:“督主,我真的没有...”
时靖霄眸光一戾,重重甩开她的手,语声微冷:“谢云知,不管是不是巧合,本座把话撂在这里,你若是被谁有意安插在我府里,故意勾引,那你乘早死了这条心,本座不需要代替品!”
谢云知心口一凉,连忙跪在地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督主赎罪,妾绝对不是奸细,更不想代替谁...”
时靖霄勾了勾唇畔,语声淡漠:“如此最好。”说罢站起身子,快步走向马车。
谢云知抹了抹眼泪,小跑着追上去,进车厢的时候,急急慌慌,又“咚”地碰在门框上。
她倒抽了口凉气,忍着痛,连忙坐在侧边,低着头,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
时靖霄扫了她一眼,见她肩膀微颤,眸光软了几分,手蜷了蜷,阖上眼眸,不再看她。
谢云知咬着唇,鼻尖越发酸涩,明明白日里还好好的,她甚至恍惚觉得,时靖霄似乎也没有外间传的那么凶狠。
可刚才,他质问她的时候,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是这短暂的体贴迷了她的眼睛,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虽然救了她,却差点要了她的命。
谢云知心里好似压了块石头,有些发闷。
正哭着,模糊的视线中,露出一方洁白的丝帕。
泪水一凝,她抬起头,见时靖霄斜睨了她一眼,眸光清冷。
“本座最不喜欢看女人在我面前哭。”
泪水一凝,瞬间又汹涌起来,谢云知赶紧接过来,把眼泪抹净,强力压着泪不落下来。
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时靖霄薄唇微抿,再次闭上眼睛。
少许,终于回了时府。
下马车的时候,谢云知脚下一绊,时靖霄本能地将她扶住。她一怔,抬起眼眸,他已飞快地抽回手,举步朝院内走去,清冷月辉映在他脸上,照不出任何情绪。
谢云知眸光微黯,悄然跟上去,到了分叉路口,她强自扯出一抹笑意,夹上泪痕若隐若现:“恭送督主。”
“嗯。”
时靖霄斜睨了她一眼,阔步朝文渊阁走去,晦暗的庭院中,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谢云知立在那里,乌黑眼眸掠过淡淡的雾霭,转身朝颐和轩行去。
回屋后,芷盈瞥了瞥她腕上的红痕,赶紧找来药膏涂抹,涂着涂着,眼眶一酸:“夫人,我早说过,督主这样的男人,绝情起来你受不住的。”
谢云知摇摇头,笑容有些复杂:“你误会我了。”
“嗯?”
“我虽然难过,但不是因为喜欢他才难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