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成婚

谢云知身子一晃,整个人好似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手脚冰凉。

她逃去哪里不好,竟一头扎进了时靖霄的马车!

她死死攥着拳头,恨不得找块石头将自己拍晕。

“怎么,怕了?”时靖霄双手一负,身子往前倾了倾。

迎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谢云知呼吸都停住了,脸色有些发白。

“我...”她支支吾吾,余光往旁边扫了扫,提起裙裾准备逃跑,堪堪迈出脚,就被时靖霄抓住。

“来都来了,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走吧。”

时靖霄唇角一勾,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她拧了进去。

谢云知拉拢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夭寿啊,她这是做了什么孽!

进了内宅,时靖霄将她随手安置在一处厢房,扫了眼旁边的内侍:“这可是本座未来的夫人,你们可得好好侍候。”

他眉眼含笑,似春风般温润,可落在谢云知眼里,却比鬼魅还可怕。她打了个寒颤,正想哀求,时靖霄已转身离去。

“砰!”

门扉被下人重重阖上,将她与外面彻底隔绝。

谢云知望着晦暗死寂的房间,脑海里浮现出关于时靖霄种种传说,越想越害怕,缓缓蹲下却,抱着双臂小声啜泣。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必定死也不上那驾马车。

可是没有如果。

哭了许久,她终于渐渐止住,借着月色摸到床上,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想着自己原本好好跟着养母在西岭镇行医,虽然粗茶淡饭,却其乐融融,哪料到来京城认了躺亲,就演变成这种局面,当真是一着不慎,落入虎口。

她越想越心酸,又止不住落下泪来,哭着哭着,耳畔又响起养母的叮咛:“小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怕,阿娘和你大哥永远在你身后。”

她鼻中一酸,连忙抹去泪水,强自压下汹涌的泪意。

“阿娘,我不怕!不就是时靖霄吗?我倒要看看,他能拿我怎样!”

这样想着,她心底忽然生出莫大的勇气,眸光一定,将薄毯紧紧拢在身上。

然而,之后几日,时靖霄始终没有露面,好像忘了似的,将她扔在这里不管不顾。

下人们每日按时按点,给她把吃食送过来,一菜一饭,极为清淡。

谢云知早过惯粗茶淡饭的日子,倒也没有不适,每日都吃的干干净净。

她养母说过,人是铁饭是钢,保存体力才能以图后计。

这日晌午,她正在小憩,却听到开门声,以为是下人来送饭,揉了揉眼睛,便下床起身,不料那内侍竟两手空空。

“姑娘,督主有请。”

谢云知心头一跳。

难道这就要磋磨她了?

她咬了咬唇,跟着内侍去了前院,穿过几道幽长的回廊,远远看到时靖霄坐在主位上,悠闲地品茶,下首座位上有位男子背对着她,看身形有点熟悉。

她黛眉一蹙,揣不准时靖霄在打什么注意,心里越发忐忑,只好跟着内侍走了过去,一眼看见那男子竟是谢凌,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神色很是凝重。

谢云知呼吸陡滞,走过去朝二人福了福:“拜见督主,拜见爹爹。”

谢凌朝她睨了睨,眸底闪过一抹愠色,随后站起来,朝时靖霄拱手道:“小女顽劣,竟叨扰了督主,回去之后,下官必定严加看管,绝不会再出纰漏。”

时靖霄微微一笑,随手放下茶盏:“谢大人言重了,说起来,令嫒与本座也颇有缘分,本座对她甚为喜欢,你可莫让她受了委屈。”

迎着男子温润的目光,谢云知身上骤寒,咬了咬唇,低下眼皮,手越攥越紧。

这个时靖霄当真是有手段,他虽没虐待她,可谢凌的亲生女儿巴巴跑到他这个权阉府里,还得谢凌亲自接回去,如此颜面扫地,谢家如何能给她好果子?

果不其然,回了谢府之后,谢凌脸一垮,冷声道:“给我跪下!”

谢云知蹙眉,默然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

见她如此,谢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重重一拳锤在桌子上,怒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逃婚!难道是想把谢家推进火坑吗?”

谢云知眼眶陡酸,挑了挑唇,眼底泛起讥讽:“我逃婚是不假,可是爹爹,你们逼我嫁给时靖霄,就不是把我推进火坑吗?”说着,目光一转,落在旁边的孙氏身上。

“还有娘,你口口声声逼不得已,可是你当真没有别的选择吗?我虽是谢家的女儿,真正锦衣玉食,受你们呵护教养的却是三妹妹。”

“自我回谢家,你们倒是情真意切,可是比起三妹妹,我又算什么呢?是你们弥补缺憾后,又可随手丢弃的弃子吗?”

“若我从小长在谢家,受你们悉心教养,那么我今日必定心甘情愿地嫁给时靖霄,可是我没有,我感受到的只有你们的偏心,换作你们是我,你们能毫无怨言地嫁给他吗?”

犀利的话语似利剑般,将谢家维持体面的遮羞布砍得支离破碎。

孙氏眼光一红,顿时泫然欲泣,谢凌则气的脸色铁青,拿起桌上的掸子就往过打,孙氏大惊,连忙拦住,然后泪如雨下,满脸悲痛:“兰儿,并非我们偏心,只沈世子是谢家复起的最大助力,你三妹妹必须嫁给他啊!”

谢云知笑了笑:“是么,假若没有沈世子呢?你会让三妹妹嫁过去吗?”

孙氏泪水一滞,踟蹰道:“会,会的...”

谢云知挑了挑唇畔,眼底泛起深深的凄凉与酸楚,只觉得一阵冷风戳过来,连心都冷得发颤。

她深吸了口气,死死地压住泪意,站起来,昂首微笑:“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让我嫁,我嫁便是,可是从此以后,我再不是什么兰儿,只是谢云知,西岭镇的谢云知。”

闻言,谢凌双眸一瞪,怒火直冲天顶,烧的脸红脖子粗:“你说什么,难道你想和我们一刀两断!”

谢云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挺着胸脯往外行去。

望着她纤弱倔强的身影,谢凌气的头晕目眩,重重瘫坐在椅子上,孙氏也泪水涟涟,悲痛不已。

天井里,谢云知抬头看了眼刺目的骄阳,滚热的泪顺着脸颊潸然滑落。她笑了笑,凄凉的好似一朵枯萎的花,风一吹就会散。

阿娘,大哥,以后我只有你们了...

这般大闹了一场,谢凌对谢云知仅存的温情也消了大半,派人将她看得仔仔细细,连谢家大门都出不了。

逃婚无望,谢云知变得心如止水,整日闷在院子里,默然地迎接着既定的命运。

半个月后,婚期终于到了,喜乐声声,张灯结彩。

迎亲的车队声势浩荡,迎亲之人却非时靖霄,而是他的属下,那个眉清目秀的内侍。

看热闹的人从街头排到街尾,对这桩婚事暗暗议论,言谢凌如何一落千丈,谢云知嫁过去必定下场凄惨,更有好事者竟打赌谢云知能不能活过三个月。

大门前,谢凌听着这些议论,脸色越发阴沉,长袖一甩,板着脸进去了。

孙氏则握着谢云知的手,哽咽道:“兰...云儿,是谢家对不住你...你要好好地...”

谢云知眼眶泛酸,却只淡然一笑,把手抽回去,朝她福了福,蓦过身,一手拿着掩面的团扇,一手扶着婢女的手,缓步走上花轿。

望着她淡漠的身影,孙氏顿时红了眼眶,扶着门框,默默流泪。

旁边,谢怜意勾了勾唇,轻轻搂住她,面上满是关切:“娘,你别难过,二姐姐以后还会回来的,更何况,你还有我呢。”

“嗯。”孙氏抹了抹泪,悲伤之色缓了几分。

过了一阵,谢云知终于随着迎亲队伍到了时府,花轿落地的刹那,她心沉入谷底,手脚变得冰凉。

这一刻,终于来了。

她深吸了口气,扶着婢女芷盈的手走进时府,然而同她拜堂的却是一只公鸡,素来只有新郎大病,逼不得已才会用这个法子。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时靖霄不仅不露面,还这样做,无异于打谢凌的脸。

倒是谢云知,得知拜堂的是一只公鸡,反倒放松下来,毕竟和时靖霄面对面,才是最恐怖的。

走完流程后,谢云知被带去了西边的颐和轩,然而直到夜深露重,时靖霄始终没有来。

芷盈朝外看了看,问:“夫人,已经亥时了,要不要奴婢去通传一声?”

谢云知连忙摇头,压低声音:“别。”

“那...那奴婢不如替您卸下钗环?”

按照现下的情形,时靖霄想必是不会来了。

谢云知凝了凝,放下团扇:“也好”。

折腾了一天,她着实是累了。

于是,芷盈便伺候她拆卸龙凤头面。

窗外,一位内侍挑了挑唇角,眼底泛起冷笑,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将这边的消息传给时靖霄。

彼时,他正倚在榻上,慢悠悠吃着葡萄。闻言,他薄唇一挑,修长手指轻轻捻着葡萄。

“今儿的葡萄真甜。”

说着,将葡萄送入口中,闭上眼眸,满脸惬意。

另一边,谢云知梳洗整齐后,发觉腹中空空,遂让芷盈去厨房寻了些吃食过来,还招呼她一起。

芷盈却摇摇头,以后就要和时靖霄同在一个屋檐下了,她哪里吃得动。

可谢云知看着那一碟翡翠煎饺和鲍鱼羹,顿时口舌生津,拿起碗筷小口吃着。

见她吃的香甜,芷盈目中露出些许疑惑:“夫人,你不担心以后吗?”

谢云知手中微微一滞,转过头,娇润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自然担心,但我娘说过,发生的事已成事实,与其担惊受怕整日焦虑,不如随遇而安,也许还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开阔大道。”

“随遇而安...”芷盈凝了凝,喃喃重复。

就在此时,大门霍然打开,融融烛光中,时靖霄潇然行来,眉目如画,长身玉立,身上湖蓝色锦袍在烛光中烁着泽泽光华。

“好一个随遇而安。”

他拍了拍手,唇畔微扬,明明笑着,眼底却平静的好似一汪湖泊,让人根本摸不准他是真笑还是假笑。

谢云知脊背乍凉,倏地跪在地上:“督主饶命。”

她低着头,紧紧攥着双手,根本不敢看他。

时靖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只着了件霞红薄纱裙,乌发如云垂在胸前,掩得袅娜的身躯若隐若现。

“夫人这么早便宽衣了,是等不急了吗?”

似笑非笑的声音落入耳畔,谢云知身形一僵,手心紧张的冒汗。

“妾身以为您、您不会来了....”她咬着唇畔,声音软糯,细若蚊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