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娅把卡梅丽塔送回家以后,穿过史蒂文斯迷宫一样的街道,慢慢绕回旅馆。有人把墨西哥来的非法移民集中赶进卡车,然后让他们“消失”。那人可能是拉斐尔·佩纳,所用的卡车很可能是莱昂内尔·格兰特的。
佩纳一边绑架偷渡的墨西哥人,一边又为德尔顿安保公司卖命?果真如此的话,为什么会用莱昂内尔·格兰特的卡车?照加西亚的说法,格兰特憎恨非法移民,却又把他们从边境直接运到亚利桑那北部,这不合情理。当然,首先得看卡车是不是开往那里。想来德尔顿的任务是要制止非法移民和毒品的流入,而非给予帮助。那么,他们到底在干些什么?谁给他们提供资金?原因何在?
除非那是佩纳私自接的活儿,而格兰特或德尔顿公司对此一无所知。八成他已经暴露了,让德尔顿气愤异常,气得足以杀人?罗布莱斯基和布鲁尔又是怎么回事?和佩纳一起暗中兼职?他们死于“训练事故”就因为这?还是佩纳杀了他俩?
她掉转头回到第七大街。一切都不对头!三张百万支票为什么会去到三个男人那里,乔治娅无从解释。克莉丝·梅辛杰为何操控银行账户,她和亚瑟·埃默里赫为何死去,都无线索可寻;谁劫持了茉莉·梅辛杰,除了知道是个“缺指男”,也没线索。她咬着嘴唇。艾利·福尔曼也许是对的。自己已经查了三天,一无所获,都没能接近真相。看来真该把手头的资料交给警方,让他们去查了。
……
第二天一大早,乔治娅沿着第十大街往东行驶。明媚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倾泻进来,一片灿烂。杯架上,一大杯拿铁冒着热气芳香缭绕——星巴克随处可见,边陲小镇也不例外。把车停在沃尔玛的停车场,买了两条小男孩的短裤,三件T恤,还有一双运动童鞋,再去挑选了一个变形金刚桌面弹球机和两个X战警的人物模型,最后还买了泡泡糖和其他一些糖果。
开回贫民区,她去敲卡梅丽塔姑妈家的门,没人应答,只好把购物袋放在后门。车子离开时,她看到迪亚哥小心翼翼地爬出来,开始翻购物袋,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眼睛瞪得老大老大。
开往市中心的路上,乔治娅已决定再多待一天试试。在芝加哥试图杀自己的人,也许就是杀克莉丝·梅辛杰、亚瑟·埃默里赫和德尔顿两名安保专家的凶手。先把他们的死都归于同一个谋杀者,直到自己查不出任何线索再说。
阳光太强烈,她只好眯着眼,赶紧戴上太阳镜。如果德尔顿安保公司和莱昂内尔·格兰特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一定有人知情。但是,除了哈维尔·加西亚,她在史蒂文斯遇到的人经济和社会地位都极其低下,对于那帮家伙们的勾当他们不可能知情!不过,有一个人或许知情。
……
格兰特铜厂位于城区以东一英里左右,离边境不远,目前大部分厂房都已经改建成了库房。从远处看,不过是一栋破破烂烂的工厂砖房,就像在芝加哥西部看到的那种。走近一点,却见一块刚刷过漆不久的“格兰特铜厂”标志:一只蹲伏的雄狮,悬挂在入口上方。
进了停车场,乔治娅把车停下,然后朝大门走去。门锁着,看上去很牢固,那钢材好像是加固型的。旁边有个门铃,她按了按。几秒钟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划破了寂静。
“谁呀?”
“我叫乔治娅·戴维斯,想和肯·格兰特谈谈。”
“预约了吗?”
“用不了几分钟。”
似乎是无声的叹息。“稍等。”
开门的男人看上去五十七八,头顶已秃,但脑后拖着一根铁灰色的马尾辫;颧骨高得出奇,下巴突出,深陷的蓝眼睛把乔治娅审视了一番:“我就是肯·格兰特。”
乔治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你?真没想到!”
“岂止你想不到!”他身穿棉布衬衫和牛仔裤,脖子上是一条青绿色波洛领带,腰间银色的带扣闪着光亮,脚上是牛仔长筒靴。哈维尔•加西亚说得对,他很像一个老龄嬉皮士。“请问有何见教?”
“我是一名侦探,从芝加哥赶来,正在查一个案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
他的食指在鼻子下弹来弹去。“什么样的案子?”
乔治娅四处望望:“你在市议会,对吗?”他点点头。“案子可能涉及本市的商务领域。我们可以进去谈吗?”
“市议会?”他放下手指,冷冷一笑。“我很忙。你应该预约……我看,也可以抽出几分钟。”他领乔治娅进了屋。
库房一部分翻新过,更像是一间起居室而非工作场所。屋子的中央很宽敞,摆放的沙发和椅子看上去很舒适。地上铺着编织的地毯,墙上挂着耀眼的图画。小桌子上堆放着五颜六色的面具、木偶以及银质物件。有四五间办公室围着这片区域,但只有一间是开着的。那些隔墙大概有十五英尺高,挡住了库房其他部分的视线。
乔治娅意识到肯·格兰特正看着自己:“你好像很惊讶。”
她转过身。“是的,从外面看……”
“我喜欢迷惑人,让人感到意外。”又一次冷冷的微笑。“喝点咖啡?”
“不用!谢谢!”
他指着乔治娅的胳膊:“这怎么回事?”
“车祸。”
“很遗憾。嗯,咱们进办公室。”他引着乔治娅穿过那扇开着的门。
跟在他身后,乔治娅闻到一股明显的麝香味,虽然没有广藿香那样浓烈,但非常魅惑,魅惑到令人几乎欲罢不能。她感到很不自在。
办公室大得超乎预想,暖棕色墙壁,一张褪色的橡木桌,还有俱乐部用的那种皮椅子。看来他是老的新教徒,而不是老的西部牛仔。格兰特坐在书桌后面,双脚轻踢,似乎在等乔治娅的反应。看看都没动静,他只得开口。“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
“我在找一个人,他是德尔顿安保公司的员工。你知道这个公司吗?”
犹豫片刻,他才说道:“恐怕不怎么了解,我也不从事安保业务。”
“那你从事些什么业务呢?”
“我感兴趣的事多着呢,呃,就是凡有利于平民百姓的事,我都感兴趣。”
他挥了挥手:“你看到那个房间里我的存货了吗?”
“那些东西很漂亮。”
“我尽力买最好的。我弄到的每一样东西,可以说都是手工制作、独一无二的!我想扶持一下那些土生土长的手工艺人。”他停了停。“其他的不敢说,至少这一点我能做到!”
乔治娅心中一阵焦躁:“你的意思是……?”
“我想要改善人们的生活。这里是本州经济最为萧条的地区之一,也许从全国来看也如此。购买这些新颖的艺术品,可以帮助本地的手工艺人,让他们有栖身之所,能养活一家老小。做的不多,但也算帮到实处。”
“我想问问关于——”
肯打断她:“其实,我和他们平分利润。也许你知道,我很富裕——我不需要钱,所以我可以按照自己的社会良知生活。”
“比如参与市议会?”
他又把食指放在鼻子下方轻轻弹着:“不错,我可以要求建立更好的学校,提供更多的资源;制定扫盲计划,控制无序发展。”他顿了顿说。“但是有人说,在这样的制度下,我们永远也办不到。”他咧嘴笑了。“但这和你的案子无关,对吗?”
“史蒂文斯贩毒严重吗?”
他十指相扣:“实话实说,和其他边境小镇一样,这的确是个问题,但我们正在处理。科奇斯郡治安办公室、我们本市警察和缉毒局、海关以及边防巡逻正密切合作,甚至联邦调查局也参与了。”他用权威的口吻说道。“我们有警犬、高科技监控,当然也有围栏技术。还要告诉你一个情况。”
“什么?”
“越过边界运过来的毒品,并不一定留在这里,会运往其他的城市。所以史蒂文斯是贩毒网络的第一站,毒贩子一般不会待在这儿。”
“那些非法移民呢?”乔治娅问道。
“他们怎么啦?”
“市里会选择雇佣私人安保公司来帮忙控制非法移民的流入吗?”
“用公款吗?”他哈哈大笑。“靠我们拨款?你开玩笑吧?”
“要是我告诉你,传闻确有此事,你会怎么想?”
格兰特身子前倾:“那么我得审问散布谣言的人,他们居心何在?”
“如果我听说半夜有人用卡车把人运走了,你会相信吗?”
“运到哪儿了?”
这答案够奇怪的!她身子往后靠了靠,想起哈维尔•加西亚说过格兰特和他父亲的关系。“好吧,也许没有涉及公款;那私人的呢?”
格兰特低垂着眼。过了一会,他抬眼看着乔治娅说道:“敢情你说的是我父亲?”
她没回答。
他叹了口气。“在这个城市,他口袋里钱最多,这是事实,但也让他成了大家关注的目标;特别是发生事情的时候,很难辩解!”
“那么你是说,这类活动他都不会资助?”
“你看……”他清了清喉咙。“我父亲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人,实际上,我们很少交谈。但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恶意诽谤他,那些人根本不了解我们,也不了解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城镇。”
他指的就是乔治娅,毫无疑问!然而,他还是没回答乔治娅的问题。“那就请说说,你们怎么个不同?”
“他是个老人,观念陈旧。”
“以牙还牙?那种旧观念?”
“我对他也毫不掩饰。”他扭了扭身子。“而且,不怕你嘲笑,我还是理解他,尽管他的作为我完全反对。我认为非法移民作用必不可少,不只因为他们的劳动成本控制了物价;很多时候,我们都忘了——移民要交租金、电费以及光纤费,他们购买食品、衣物和电视;如果所有非法移民都被驱逐,我们生活中一些想当然存在的东西就无法保留,比如说园林公司、清洁服务和餐馆——”
乔治娅打断他。“但是,如你所说,你父亲却不这样看。告诉我他意志有多坚定的,你不是第一人。”
格兰特举起他的手:“乔治娅——我这样叫你不介意吧;你要——你需要明白一个道理:这事不是如你想的非黑即白。没错,有些非法移民是毒贩,但有些就不是,好坏难以分辨。”
“所以你宁愿把他们所有人都放进来,佯作不知。”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指出:两边,都有灰色地带。”
乔治娅觉得跑题了:“回到我的问题上来,如果我能证明有人绑架了无辜的人,并且让他们消失——”
轮到格兰特再次打断她:“我深感震惊!”
“你会向当局汇报?”
“肯定!”
“我有理由相信,这事可能正在发生,就在此地,并且有人正试图掩盖事实。死了四个人!每一次,他们的死亡都弄得像意外事故。”
他歪着头。“多少人?”
“四个,而且第五个卷进来的已经消失了。”
“这个人是谁?”
“拉斐尔·佩纳。你认识?”
“不认识”
“能帮我找到他吗?”
格兰特摊摊手:“我能做什么?”
“你在市议会。你有势力,可以问警察,甚至可以让他们强行干预,这也是可能的。”
格兰特静下来,他又在鼻子下方弹食指:“如果有人试图掩盖行踪,那通常是因为他们害怕!”
“你这样看?”
“内心恐惧的人是很危险的,我劝你你小心点!”
乔治娅瞪着他:“我要找到佩纳!”
格兰特双臂交叉:“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我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