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代是在一个叫海口镇的小站下的车,车站北面耸立者爷岳、布引岳两座山峰,再往北可以远远地望见鹿岛枪山的顶峰。
车站广场附近有一些旧式房屋,既不象饭馆,又不象旅店。车站的背面就是木崎湖。
此刻正是清晨,没有在这里下车的登山旅客。从资料中田代知道木崎湖是一个由南向北延伸的细长形状的小湖,湖北岸靠着这个车站。所以下车后,他便径直来到湖边。
湖滨东靠大系线的铁进和海口镇的市街,西依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在清晨的新鲜空气中,西岸的群山倒映在湖面上,风景格外秀丽。
田代在这里拍摄了十三张照片。
然后,他又返回街道,向大町方向走,打算去拍摄湖水的中央部分和南端。
路上经过一个小村庄。
田代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便走进一家孤零零的饭馆。
柜台内昏暗的光线下走出一位老太婆。
“有早饭吗?”
“没有大米饭,请吃荞麦面条吧。”
“那就来碗荞麦面条吧。”
田代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老太婆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荞麦面条。
“真够快的。”田代道。本来他以为这么早,水大概还没开。
“是啊。刚才来了位客人也吃荞麦面条,所以让你赶上了。”
“是吗?真该谢谢他啦。”
看来有位客人已先来这里吃了早饭。老太婆一边瞧田代吃面条,一边问道:“您是从东京来的吧?”
“是呀。”
“哂,明才来吃养麦面条的那位客人也象是东京来的,今天早上连着来了两位东京客人啦。”
“这么说,此地常有东京来的游客吗?”
“不。除了夏天年轻人来这儿登山之外,平时很少有东京人来。虽然湖水风景好,可还不能供人游览啊。”
老太婆指的是观光游览设施还不完备。
田代来到湖岸中央部,对岸高山耸立,青苍的峰峦倒影水中,景色别有风趣。
然而田代认为,正如养麦面馆的老太婆所说那样,这里缺乏观光设施,周围是一片树林和杂草,虽然是摄影的好地方,但作为游览胜地,还需要进一步宣传。田代在这里又拍摄了十四、五张照片。四周幽雅寂静,除了有时传来几声火车的汽笛声以外,一点噪音也没有。和东京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大自然的美使田代陶醉了,在火车上一直缠绕脑际的“爱尔姆”酒吧间事件现已退居到次要地位。
田代正专心搌彩,旁边走过一位当地的农民,不断朝他窥望。
“大叔,这里常有东京人来摄影吗?”田代的眼睛离开照相机问道。
“不,很少来的。”农民笑眯眯地答道。
“是吗?这地方可真美呀。”
“就连我们本地人也觉得这里美。”农民望着湖面,自豪地说道,“我一直住在此地,那日出日落时的湖水真是美极了。也许日本没有第二个地方能比得上这儿罗!”
这时,岸边突然响起水声,仿佛有人向湖水里扔东西,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咦?这是怎么回事?”农民歪着头,好似感到奇怪。
田代朝那个方向望去,扔东西的人不见踪影,只有波纹在湖面上扩散,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被扔进湖水。
“经常有人向湖里扔东西吗?”
“不,很少有这种事。”农民道,“传说这湖住着一条白龙,当地人哪会干出这种造孽的事情,真是莫名其妙!”
农民满腹狐疑地离去了。
田代利介沿湖滨向南走去,打算换个位置继续摄影。
拍摄湖滨南端的风景大约用了一个小时,木崎湖的摄影工作到此大致算告一段落了。下一个目的地是青木湖,若乘火车需向北再坐一站,到築场下车。田代认为不必再坐火车,决定乘公共汽车前往。
他来到公路上等汽车。站牌竖立在乡间公路旁,田代在站牌下等了不多会儿,公共汽车扬着一溜烟的沙尘,颠颠簸簸地驶过来。
车上没有乘客下来,上车的只有田代一个人。
“您去哪儿?”女售票员问道。
“築场。”
“请您拿好车票。”售票员报完票价撕下车票。
公共汽车上乘客格外多。田代好不容易才在后面找到座位。
车窗的左侧近处的山峰和湖水时隐时现。右侧是一片平原,远处群山连绵。
下一站上来一位带孩子的乘客,由于座位已满,他们只好站在前面。
“下一站是海口火车站。”女售票员向车里喊道。早上田代去木崎湖时就是在这个车站下的火车。
因为是火车站,汽车站下后,上下车的人很多。
田代下意识地望着涌上车来的乘客,忽然他看到一个人。
这个人夹在其他乘客中上了车,竟是那个矮胖男人!
田代一时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田代,他抓住车内的吊环,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矮鼻子、厚嘴唇、两只小眼睛和浓眉毛。一点不错,正是那个矮胖男人。
田代惊讶地差点喊出声来。
他哪会想到在这儿碰上他呀?自从上次在九州回来的飞机上初次见面以来,虽然在“爱尔姆”酒吧间和世田谷的肥皂工厂施工工地上曾碰见过他,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又在这信州公路的汽车上见到他!
田代尽量躲在站在前面的乘客身后,注视着那矮胖子。
那矮胖子与在飞机上见到时相比,完全是另外一种打扮。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西装,看上去象个进城去的乡下农民。他没有发觉田代,仍然向车窗外张望。
田代从侧面仔细端详对方,完全断定正是那家伙。
田代暗自思量:他来这儿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难道只是一个普通的肥皂制造商吗?
“前方到站是築场火车站,下车的乘客请拿好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女售票员喊道。
矮胖子马上做下车的准备。
汽车在築场火车站前停下,下车的乘客很多,矮胖子夹在站着的乘客中先下了车,他丝毫没注意到田代。
田代从容不迫地跟在后面下了汽车。火车站就在不远的前方,只见矮胖子的身影正向车站方向移动。
“哎,他来这儿干什么?”
田代停住脚步,一边继续观察一边思索:其实以某种目的到某个地方去,这对任何人来说部是常有的事,并不奇怪。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竟在这里和那矮胖子相遇。
不管怎么说,反正在这儿碰上他是件好事。那家伙肯定与“爱尔姆”酒吧间发生的事件有关,现在正是了解他行踪的好机会。
这时,矮胖男人走进一家货栈。为了不被发觉,田代躲在隐蔽处窥视货栈里面的动静。
矮胖子先和老板说了几句话。一会儿老板走出柜台走进没铺地板的仓库,在货堆中寻找货物。不久便抱出一个约摸四十公分见方的蒲包交给矮胖子。
看样子那个蒲包相当重。矮胖子把它扛在肩上走出货栈,东张西进地环视四周。
田代站在隐蔽处,眼睛一直注视着那矮胖男人的举动。看来他是从某地把货发到这个货栈,然后又来取出货物的。
可疑的是为什么把货运到这偏僻的乡下,又特意赶来把货取走呢?那蒲包里到底是什么呢?从他扛着蒲包的姿式看,那东西似乎挺沉的。
“是什么货呢?”田代非常想知道那蒲包里装的东西,矮胖男人没有察觉跟在后面的田代,他朝车站进站口径直走去。
“唷,他坐火车到哪儿去呢?”田代正在琢磨,只见矮胖子来到车站前,乘上唯一一辆停在那里的出租汽车。
“哎呀!”田代霎时呆住了。矮胖子把蒲包塞进车内,转身上了汽车。
出租汽车立刻启动从田代眼前驶去。田代赶忙扫视四周,企图再寻找一辆出租汽车,在这偏僻的乡下,当然难以再找到第二辆。
田代无可奈何地看着那辆出租汽车远离而去。既然追踪不成,他只好决定去货栈打听矮胖男人取走的那件货物的情况。
“您好。”田代走进货栈向老板打招呼。
“请进。”老板从柜台里走出来,仔细打量身背摄影皮包的田代。
“我是东京某杂志社的记者。”田代撒了一个谎,因为不这样说是无权调查别人货物的。“刚才有位客人来取走一件货吧?”
“是啊。”老板盯着田代。
“请告诉我那件货的发货人、领货人姓名,还有内装何物、货名及重量,可以吗?”
田代故意装出傲慢的样子,这样做果然见效。
“是不是杂志要刊载呀?”老板似乎很感兴趣。田代身上背着的照相机,使他更加相信田代是“杂志社记者”。
“不错。需要查找一件货物,有迹象表明是运到中央线沿途车站来了,所以我前来调查。”
“咦?那是什么货物?难道装的是尸体吗?”
“不是的,”田代苦笑道,“内容不便说,是一个四十公分见方的箱子。”
田代说出矮胖男子刚刚取走的那件货物的体积。
“哦,是这样,制才那顾客取走的那件货物大小有点象。”老板如实说道。
“那太好啦。请拿来货单存根看看。”
老板饶有兴味,毫不怀疑地取来一叠货单存根。
“是这张。”
田代利介仔细看着那张货单。上面写着:
货名:肥皂原料。重量:5.8公斤、长50公分、宽40公分、高40公分。木箱、蒲席包装。
肥皂原料!——田代突然联想到一件事。他掏出笔记本,认真记下来:
发货人:东京都新宿区角筈124、川合五郎。收货人:同上。发货站:新宿。收货地址:大系线築场站前货栈收。
发货日期是三天前。
——东京都新宿区角筈124、川合五郎……
田代从货栈出来后,嘴里反复咕哝着这个名字。
“肯定是胡诌的名字。”他这样想。但是又觉得还需回东京后加以证实。
无论证实的结果如何,目前只好把那矮胖人叫做“川合”。这个叫“川合”的家伙乘出租汽车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田代呆呆地站在车站前。明媚的阳光照耀着车站广场前的房屋。阳光下孩子们在玩耍。侯车旅客来来往往,可是那辆出租汽车却不见返回。
田代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他知道再等下去只有白白浪费时间,耽误今天的摄影工作,于是打消了等出租汽车的念头。
“原来那件货物是肥皂原料,”田代一边朝青木湖方向走,一边思忖,“川合瞒着土地主人在世田谷的空地上建造肥皂工厂,所以他托运并取走肥皂原料,这倒合乎情理。”
公路前方出现了一片蔚兰色的湖水。
田代继续边走边想:“不过,那个建筑工地挂着招牌似乎挂羊头卖狗肉,谁知木板围墙内进行了什么秘密施工。当施工结束后,为了避免嫌疑,待土地主人提出抗议后才拆掉了设施。这很可能是一个有预谋的计划,这样即使工地拆除后也不致引起人们的怀疑。真可谓手段狡猾。”
田代来到湖畔,青木湖比木崎湖面积略大一些。对岸是高山峻岭,平时山后远处看得到鹿岛枪山、五龙岳山的主蜂,今天它们却完全笼罩在浓雾之中。
“那木板围墙内究竟进行了什么施工?从拣到的混凝土碎片上粘着厚厚一层油脂看,仿佛造过肥皂。”田代一边思索,一边对着湖水选择摄影角度,“为什么特意把肥皂原料从东京运到这偏僻的乡下来呢?川合用出租汽车把那件货运到哪儿去了呢?”田代只顾想着这些问题,在湖边草地上踱来踱去,老是定不下摄影位置。“那个叫川合的家伙,肯定与‘爱尔姆’酒吧间的事件有关。可是这和造肥皂又有何关系呢?”
田代终于选好了景,按动快门拍了五,六张照片,此时此刻,突然“咕咚”一声水响,象是有人往水里扔了一块大石头,湖面上立刻荡起一圈圈的波纹,山巔的倒影在水上晃动,浮在水面的枯草落叶等随波飘移。
田代吃了一惊。他朝波纹的中心望去,发现波纹是从靠近北岸湖面扩展开来的,那里距离较远,并且被一片树林遮挡,看不清楚。
田代决定走过去看个明白,他踏着野草,踩断灌木丛的树枝,沿着没有路的湖岸朝那个方向直奔而去。路上不是碰到小河,就是遇着树丛和断崖,径直走不过去时只好绕道而行。有时甚至绕进树林,连湖面都看不见了。
当他好不容易来到那片传来水声的湖岸时,湖面上的波纹早已消失,只有山峦的倒影静静地映在水面。由于波纹的消失,那件东西落水的位置已无法判断。
田代利介叉着胳膊,脑子里产生了一个离奇的想法:“川合”取走的那件货物和刚扔进湖水的东西是否有关呢?
在木崎湖他也同样听到了水声,看到了波纹。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
田代眼前浮现出“川合”在築场站前货栈取走的那只包着蒲席的木箱。他猜想那个木箱也许已沉入湖底。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川合”是在海口车站附近乘上公共汽车的。由此看来,很有可能他在海口车站前的货栈也取走了同类货物,那个车站附近二、三百米处就是木崎湖。
田代打算再回海口车站去,但是又担心这样转来转去会耽误自己的工作。因为工作日程事先已经排得满满的,没有一点空余的时间。
田代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回海口车站,他怎么也不愿就此罢休。
田代来到公略上,恰巧公共汽车正向这边开来。田代招手示意车停下,便上了车。公共汽车在公路上扬起沙尘,向海口车站的方向驶去。
田代满怀希望地坐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