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学会了怎么打包,这件事做起来比听上去要难得多。
我有两个压力舱:漫游车和拖车。它们之间用软管相连,但它们都不蠢,如果其中一个开始失压,另一个就会立即关闭阀门,停止气压共享。
这里面隐藏着一个残酷的逻辑:如果漫游车泄漏了,我就会死,什么也救不了我。但是,如果只有拖车泄漏,我就没事。所以,结论就是:要把所有重要的东西往漫游车里堆。
相对而言,所有放进拖车的设备都要能扛住近真空和超低温环境。不是说我希望这种事发生,凡事都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我给探路者之旅做的那个挂包正好用来储存食物。我不能直接把土豆堆在拖车或漫游车里。在温暖的常压环境中,它们会烂掉的。我会留一些在舱内方便食用,但大部分还得放在户外那个大冰柜里。拖车肯定会塞得满满的,里面要放上两个特大的栖息舱蓄电池、大气调节器、氧合器,还有我的自制加热器。如果能将加热器放进漫游车就好了,但只有放在拖车里,它才能离回流冷空气更近。
漫游车里也要塞满东西。当我驾驶时,卧室会折叠好放在气闸室附近,以备任何应急外出。另外,车内还放了两套功能齐备的EVA太空服,以及一些应急修理物品,例如工具包、备用零件、快用完的密封材料、另一个漫游车的主电脑(以防万一!),以及光荣的620升水。
还有一个塑料桶做便桶,盖子必须得完好无损。
“沃特尼怎么样了?”文卡特问。
明迪从电脑前抬起头,“卡普博士?”
“我听说你抓到了一张他EVA时的照片?”
“呃,没错。”明迪在键盘上敲打着,“我注意到影像总是在当地时间早上9点发生变化。人们喜欢遵循固定的生活模式,所以我估计,他喜欢在那个时候开始工作。进行了一系列的位置调整之后,我在9点到9点10分之间拍下了17张照片,他在其中一张里出现了。”
“想法不错。我能看看那张照片吗?”
“当然。”她在电脑上调出那张照片。
文卡特盯着那张模糊的照片,“这就是我们能得到的最好图片质量?”
“是啊,这是从轨道上拍摄的照片,”明迪说,“NSA已经用最好的软件处理过了。”
“等等,什么?”文卡特迟疑地问道,“NSA?”
“没错,他们打电话说可以提供协助。他们一般用那些软件增强分辨间谍卫星图片。”
文卡特耸耸肩,“这真叫人惊讶。一旦大家齐心协力要救一个人的性命,各种繁文缛节就一扫而空了。”他指着屏幕问,“沃特尼在那儿干吗?”
“我认为他是在往漫游车上装货。”
“他上次在拖车上干活儿是什么时候?”文卡特问。
“就在不久前。他为什么不能给我们多堆点提示呢?”
文卡特耸耸肩,“他很忙。白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忙活,搬石头拼口信太费神费力。”
“对了……”明迪说,“你为什么亲自来这儿?这些信息我们完全可以通过邮件来沟通。”
“事实上,我找你有事,”他说,“你的任务有所变化。从现在开始,你将不再负责管理火星轨道卫星,你的唯一职责就是盯着马克·沃特尼。”
“什么?”明迪说,“那轨道修正和调整工作呢?”
“我们会安排别的人手。”文卡特说,“从现在开始,你的唯一工作就是分析阿瑞斯3的影像。”
“这是降职,”明迪说,“我是轨道工程师,你却让我去当一个堂而皇之的偷窥狂。”
“是暂时的,”文卡特说,“我们会补偿你的。实际上,你已经这么干好几个月了。你现在是分辨阿瑞斯3站点影像的专家,我们手头没有其他人有这个能力。”
“为什么这件事突然变得这么重要?”
“他的时间越来越紧张了,”文卡特说,“我们不知道他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漫游车的改造,但是我们知道,他只剩16个火星日了。我们需要精确地了解他的每一步行动。每天都有一大堆媒体和参议员追问他的情况,连总统都跟我打了好几通电话了。”
“但是,就算了解了他的状态也没什么用。”明迪说,“又不是说我们能帮上忙。这是毫无意义的任务。”
“你在政府部门工作多久了?”文卡特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测试这个宝贝的时候了。
问题来了。跟探路者之旅不同,要进行实地测试,我必须将栖息舱里的关键生命维持设备全都清走。要是你把调节器和氧合器都移走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帐篷,一个又大又圆、不能维持生命的帐篷。
风险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大。跟往常一样,生命维持系统的关键在于控制好二氧化碳。如果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超过一个百分点,你就会出现中毒的征兆,所以,栖息舱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必须低于此。
整个栖息舱的内部容积大约是120,000升。在正常的呼吸水平下,我需要两天时间才能将二氧化碳含量提高到一个百分点(我肯定是一丝一毫也不会增加氧气含量的),因此,暂时挪走调节器和氧合器并没有太大问题。
这两件东西都太大,没法直接搬进拖车。不过走运的是,它们是以可组装的形式运来火星的,所以,把它们拆掉很简单。
来回跑了许多趟之后,我总算把它们零零碎碎地搬上了拖车,每次只能有一个大组件通过气闸室。我跟你说,在车内组装它们简直是活受罪。拖车里已经塞到了极限,完全没有足够的空间留给我们无畏的英雄。
然后开始对付AREC。这东西放在栖息舱外就跟地球上的空调外机似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就是干这个的。我把它拽到拖车旁,绑到给它准备的搁架上,然后将它勾在馈线上,馈线穿过“气球”,进入拖车的压力舱内部。
调节器需要向AREC输送空气,然后将回流的空气送进加热器产生气泡。调节器还需要一个压力罐来储存它从空气中提取的二氧化碳。
把拖车的五脏六腑都扒出来的时候,我特地留了一个罐子做这事。这本来是个氧气罐,但也是罐子。感谢老天爷,整个任务所有的空气管线和阀门都是标准化的,这点非常好,这个周密的考虑确保了现场维修工作的顺利。
AREC就位后,我将氧合器和调节器接上拖车的电力系统,看着它们启动。我让它们跑了趟诊断程序,确保一切正常。然后,关掉氧合器。别忘了,我每五个火星日才会用它一次。
我移步漫游车,这意味着我要来趟烦人的十米EVA。从那儿我可以知晓生命维持系统的状态。需要说明的是,我没法从漫游车里监控生命维持系统的实时状态(相关设备都在拖车里),但我可以监测到空气,氧气、二氧化碳、温度、湿度,等等,都挺正常。
穿上EVA太空服后,我在漫游车里释放了一小罐二氧化碳。一发现二氧化碳迅速冲上危险水平,漫游车里的电脑立马忙成一团,进行补救。很快,二氧化碳就降到了正常水平。调节器的活儿干得不错,好孩子!
我让设备继续运转,回到栖息舱。它们会工作一整晚,明早我再来检查。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测试,因为我本人并没有在里面吸进氧气,呼出二氧化碳,但凡事都要慢慢来嘛。
昨天夜里诡异得很。我心里清楚,逻辑上来说,一个晚上绝不会出什么差错。但是,相较于身边没有供暖系统,没有生命维持系统更让人紧张。我的小命全靠之前的一点儿数学计算。要是弄错了一个符号,或是哪个小数点,今早很可能就起不来了。
但我毕竟起来了,主电脑数据显示的二氧化碳浓度变化也跟我预计的一样,看来我又多活了一个火星日。
又多活了一个火星日,这完全可以作为新版007电影的酷炫名字。
先检查漫游车。情况很好。如果不去驾驶它,一块蓄电池可以让调节器工作一整月(供暖系统关闭的前提下)。这是个非常不错的安全余量。如果在行程中有东西罢工,这意味着我有时间来修理。相对于二氧化碳去除率,我更受限于氧气消耗。不过,我的氧气多得很。
我想,现在是时候来测试卧室了。
我钻进漫游车,从里面将卧室和气闸室外门相连。正如我之前所说,这是唯一的途径。然后,我把它甩到无辜的火星上。
正如预期,漫游车内的压力迅速撑起整个帆布,将它充满气向外挤出。在这之后,一场混战。突如其来的气压将卧室撑成了一个大气球,但很快,它迅速泄了气,顺带还放走了漫游车里的空气。我当然穿着EVA太空服,我又不是傻子,所以我……
又多活了一个火星日!(马克·沃特尼扮演……估计是Q博士。我不是詹姆斯·邦德。)
我把泄了气的卧室拖进栖息舱,好好检查了一番。泄漏点在墙壁和天花板的连接处,这说得过去,在压力舱内这是个直角,物理法则就恨这个。
我给它打上补丁,又割了一些备用帆布覆盖在缝上。现在这个地方不仅有双层帆布,还有双层树胶密封,这下总该够了。这时我心里不禁犯起嘀咕,我的植物学技能实在是啥用场也派不上。
明天我再试一次。
咖啡因片也喝光了,火星咖啡再见。
所以,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时间稍长一些,头也快疼炸了。住在火星上价值几十亿美元的豪宅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随时吸到纯氧。因为某种原因,高浓度的氧气可以消灭头疼。不清楚为什么,我也不在乎,关键在于我不需要忍受痛苦。
今天又试了一次卧室。我穿好太空服,在漫游车里甩出卧室,和上次一样。不过这回,它撑住了,很棒。但自从上次被我的手艺之糙给吓到之后,这次我想多花点时间来测试它的压力密封状态。
穿着EVA太空服无所事事地站了几分钟之后,我想到了更好的打发时间的办法。当卧室跟漫游车相连时,我也许逃脱不了这个漫游车加卧室宇宙,但我可以待在漫游车里,然后关上门。
这么干之后,我就能脱掉这件不舒服的EVA太空服。卧室在气闸室门的另一侧,仍是全增压状态,所以测试仍在进行,但我不用穿太空服了。
我决定测试八个小时,所以,在此期间,我就给困在漫游车里了。
这段时间可以用来计划行程。但对于目前的规划而言,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补充的了。我会穿过阿西达里亚平原,直奔马沃斯谷,然后沿着这条山谷开到尽头。这条路将是曲里八拐的,但最终会让我进入阿拉伯地带。在这之后,行程就没那么有把握了。
跟阿西达里亚平原不同,阿拉伯地带到处是撞击坑。每个撞击坑都意味着两次险峻的海拔变化,一次下,一次上。尽我最大努力,找出一条最短的路径避开这些撞击坑。我很确定,当我真正进入这个区域后,一定会根据实际情况改变路线。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
米奇在会议室里找地方坐了下来。还是那伙人:特迪、文卡特、米奇和安妮。但这次多了明迪·帕克,还有一位米奇没见过的人。
“怎么了,文克?”米奇问,“为什么突然召集会议?”
“我们有了些进展。”文卡特说,“明迪,你跟大家详细说说。”
“呃,好的。”明迪说,“我们发现沃特尼已经完成了拖车绑气球的改造,他基本上采用了我们发过去的设计。”
“改造结果怎么样?”特迪问。
“相当不错,”她说,“已经充气好几天了,没出问题。另外,他还在造某种……房间。”
“房间?”特迪问。
“用栖息舱帆布造的,我认为,”明迪解释,“它跟漫游车的气闸室相连。我觉得他把栖息舱割了一块来造这个,但不知道它的功能是什么。”
特迪转向文卡特,“他为什么要造这个?”
“我们的猜测是,这是他的工作间。”文卡特说,“抵达斯基亚帕雷利之后,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如果不穿EVA太空服,干起来会方便得多。他很可能打算尽可能在那里面工作。”
“很聪明。”特迪说。
“沃特尼是个聪明的家伙。”米奇说,“生命维持系统转移得怎么样了?”
“我认为他已经完成了,”明迪说,“他已经转移了AREC。”
“不好意思,”安妮插话道,“什么是AREC?”
“它的全称是大气调节器外组件,”明迪说,“通常搁在栖息舱外面,所以我能发现它不见了。他很可能将它架在漫游车上了。没有别的理由去移动它,所以我推断,他已经转移了整个生命维持系统。”
“很赞,”米奇说,“看来各项准备都就绪了。”
“先别急着庆祝,米奇。”文卡特说。他示意了一下新来的人,“这位是兰德尔·卡特,我们的火星气象学家。兰德尔,请把你跟我说过的和大家讲讲。”
兰德尔点了点头,“谢谢你,卡普博士。”他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演示一幅火星地图。“在过去几周里,阿拉伯地带正在形成一个沙暴。它的规模并不大,所以,并不会妨碍他驾驶。”
“那问题在哪儿?”安妮问。
“这是一个低速沙暴,”兰德尔解释,“风力低,但仍足以将火星地表的细小微粒卷起,裹进厚云中。这种沙暴每年都会有五到六个。问题在于,它们通常会持续好几个月,覆盖行星表面的大片区域,让整个大气中浮着厚重的沙尘。”
“我还是没明白问题在哪儿。”安妮说。
“光,”兰德尔说,“沙暴区域的表面受光率非常低。目前而言,是正常情况下的20%,而沃特尼漫游车的能量来源正是太阳能。”
“该死,”米奇揉着眼睛,“我们还不能告诉他。”
“所以他得到的电力会变少,”安妮说,“他不能延长充电时间吗?”
“目前的计划已经要求他全天候充电了。”文卡特解释,“如果日光照射减少到20%,那就意味着他要花五倍时间来充电,才能满足需求。这就让他原本计划的45个火星日行程拖长到225个火星日,他会错失赫耳墨斯的掠过。”
“赫耳墨斯不能等他吗?”安妮问。
“这是掠过,”文卡特说,“赫耳墨斯不会进入火星轨道。如果他们进入了,就回不来了,返程需要速度。”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特迪说:“我们只有希望他自己能发现了。我们可以跟踪他的进度,并且——”
“不行,我们办不到。”明迪打断他。
“办不到?”特迪说。
她摇了摇头,“卫星无法穿透沙暴。一旦他进入受影响的区域,我们只能等他从另一头出来后才能再次看到他。”
“这样……”特迪说,“该死。”
把小命都托付给这个混搭东西之前,我要先测试一下。
这可不是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测试。没错,我已经测试了电力系统、生命维持系统、拖车大气球,还有卧室。但更重要的是,我要测试它们的统合工作能力。
我要将它装满东西,然后绕圈开。离栖息舱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五百米,所以,要是出了什么屎料未及的事,我还是能跑掉。
我打算用今天一整天时间来干这个。我希望装载量和旅程的实际装载量差不多。另外,如果货物会在行程中挪动或是撞坏其他东西,我现在就想知道。
因为显而易见的理由,我作了一些让步。比如,我把大部分水都留在了栖息舱内。我只带上了20升,足够测试,但绝不带多。在这个机械师们看到要昏过去的大装置里,可能会有很多让我失压的漏洞。要是真有意外发生,我可不想把所有水都搭在上面。
在实际旅程中,我将带上620升水。为了让重量相符,除了其他补给,我还搬了600千克岩石上去。
要是在地球上,各个大学和政府肯定愿意为这些火星岩石掏出数百万美元。但对我而言,它们只是压舱的。
今晚我要再作一个小测试。我要确定电池充满了,状态良好,然后断掉漫游车和拖车跟栖息舱相连的电源。我会在栖息舱里睡觉,但同时把漫游车的生命维持系统开着。它将整夜维持车内的空气,明早起来我会检查到底用掉了多少电力。在它跟栖息舱相连时,我已经观测了相应的电力用量,没有什么意外的发现。这一次的数据将更真实,我称之为“拔插头测试”。
这个名字有点瘆人。
赫耳墨斯的船员们聚在休闲区。
“让我们把所有事情快速过一遍,”刘易斯说,“我们全都落后了进度。沃格尔,你先来。”
“我修好了VASIMR4的坏电缆,”沃格尔汇报,“这是我们最后的厚电缆。如果再出现同样的问题,我们得用细电缆编,才能换掉现在的。另外,反应堆的电力输出在降低。”
“约翰森,”刘易斯说,“反应堆是怎么回事?”
“是我调整的,”约翰森说,“冷却叶片有点问题。它们的热辐射不如以前了,有耗损。”
“这怎么可能?”刘易斯问,“它们都在舱外,根本没有能跟它们起不良反应的东西。”
“我估计是碰上了赫耳墨斯自身排出的灰尘和少量泄漏气体。无论是何种原因,它们肯定在磨损。微网格堵塞,导致表面积变小。表面积变小就意味着散热效率降低。所以我限制了反应堆的输出,以免过热。”
“有没有什么办法修理冷却叶片?”
“它们都是在显微尺度下,”约翰森说,“需要一个实验室。一般都是在任务结束后统一更换叶片的。”
“在余下的航程里,我们还能不能维持引擎动力?”
“可以,只要磨损率不再上升。”
“很好,继续观察。贝克,生命维持系统情况如何?”
“步履维艰,”贝克说,“我们在太空里的时间已经大大超过了设计时长,有不少过滤器在正常情况下早该换掉了。我尝试用化学方法来清洗,但副作用是会损耗过滤器本身。我们现在的情况还行,但谁知道接下来坏掉的是什么呢?”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刘易斯说,“每次任务完成后,赫耳墨斯都要进行大修。但我们现在决定把阿瑞斯3从396天延长到898天,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毛病。如果有问题发生,我们有整个NASA当智囊。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持续进行维护工作。马丁尼兹,你的床铺怎么了?”
马丁尼兹锁紧眉头,“它还是想把我给烤了。温度控制不管用。我猜是埋在舱壁里输送冷却剂的管子出问题了。但因为这些管道是埋在船壳里的,我没法修。我们可以将这间卧室改造成对温度不敏感的货物的储藏室,也只能这样。”
“那你搬到马克的房间?”
“他的房间就在我边上,”他说,“也有同样的毛病。”
“那你最近都睡哪儿?”
“2号气闸室,这是唯一一个不会绊倒别人的地方。”
“不行,”刘易斯摇摇头,“如果有一毫的密封泄漏,你就死定了。”
“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睡,”他说,“飞船本来就很拥挤,要是我睡在走廊上,大家都不好活动。”
“好的,从现在开始,你睡贝克的房间,贝克可以跟约翰森一起睡。”
约翰森脸涨得通红,表情尴尬地看着地板。
“那么……”贝克说,“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刘易斯说,“这飞船小得很。”
“你不生气?”
“如果这是一次寻常的任务,我会生气,”刘易斯说,“但我们现在完全不按章程来。只要别让你们之间的关系影响到工作,我就高兴了。”
“百万公里宇宙飞船震,”马丁尼兹说,“棒!”
约翰森的脸更红了,干脆埋进手里。
现在我已经熟能生巧了,也许等这一切都完事了,我能混个火星漫游车的产品测试员干干。
各方面情况都不错。我花了五个火星日绕圈开,每个火星日平均行驶93公里,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一点。附近的地形平坦无比,所以这个速度应该是最佳情况。要是行驶在山丘和巨石之间,肯定就没这么乐观了。
卧室棒透了,大,宽敞,舒适。第一晚遇到了一些温度方面的小问题,真他妈冷。漫游车和拖车维持它们自身的温度是可以的,但卧室里不够暖和。
我的人生点滴。
漫游车本身有个电加热器,利用小风扇驱动空气。我没用这个加热器,因为RTG已经提供了所需的全部热量。我把风扇拆了下来,将它和气闸室附近的电源相连。有了电力之后,剩下的工作就是让它对着卧室吹就行了。
这是低端技术解决方案,但管用。拜RTG所赐,热量是足够的,我要做的就是让它们分散开。这一次,熵在我这边。
我早就发现生土豆特别难吃。在栖息舱时,我用小微波炉烤土豆,漫游车里绝对没有这种好设备。我的确可以把栖息舱的微波炉带进来接上电源,但是每天烤十个土豆消耗的电力会直接影响到我当天的行驶路程。
很快,每天的日程就开始有规律了。实际上,这个规律让我感到惊人的熟悉。我曾经在探路者之旅的22个受罪的火星日里有过这种经历。但是这一次,卧室改变了一切。不必再圈在漫游车里,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小栖息舱。
醒来之后,用一个土豆作早餐。然后,从内部给卧室放气。这件事干起来需要花点心思,不过最后,我还是搞定了。
首先,穿上EVA太空服。然后,关掉气闸室内门,让外侧门开着(卧室连在上面)。这样的话,就把包括我在内的卧室和漫游车的其他部分隔离开了。接下来,对气闸室进行减压。它以为只是将很小区域内的空气排出去,但实际上却把卧室也减压了。
减压完毕后,我将瘪了的帆布拖进来叠好,再将它从外舱口取下来,关上外侧门。下一步最累。当气闸室再次增压时,我得和折叠好的卧室一起挤在里面。增压完毕,内侧门打开后,我多多少少是滚进漫游车的。把卧室塞好后,我再回到气闸室,按正常流程回火星地表。
这个过程是很复杂,但它确保了在分离卧室的过程中,不必对整个漫游车进行减压。别忘了,漫游车里放着各种无法适应真空环境的设备呢。
下一步就是收集我前一天铺在外面的太阳能电池板,把它们重新放回漫游车和拖车。然后快速检测一遍拖车,进入它的气闸室,简单地扫一眼所有设备,EVA太空服都不用脱,只是想大概了解一下它们有没有明显问题。
然后回漫游车。进来之后,我马上脱掉EVA太空服,开始驾驶。连续驾驶将近四个小时后,电力差不多耗尽了。
停好车后,我再度穿上EVA太空服,回到火星地表,将太阳能电池板铺开,让电池充电。
接下来是安装卧室,基本上是把拆卧室的流程反过来走一遍。最后,让气闸室给它充气。在某种程度上,卧室只是气闸室的一个扩展。
尽管实际上是可以的,但我并没有对卧室进行快速充气。测试时这么做是想找到漏气点,但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快速充气会给它带来强烈冲击,最终会导致损伤。栖息舱把我当炮弹射出去的回忆一点也不美好,我压根不想再来一次。
卧室搭好后,我就脱掉EVA太空服放松放松。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看70年代蹩脚电视剧。一天里的大部分时光,我跟一个失业人士没啥区别。
这个流程我会一直重复四个火星日,然后就要开始产气日。
产气日跟其他日子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只不过是不再开四小时的车。我把太阳能电池板架好后,打开氧合器,让它分解调节器储存的二氧化碳。
它会把所有二氧化碳转化为氧气,并为此用掉一整天的电力。
整个测试很成功。我能赶上日程。
今天是个大日子。我要前往斯基亚帕雷利了。
漫游车和拖车全部打包装载完毕。跑测试时它们已经装得差不多了,现在则是连水也搬上去了。
过去几天,我把所有土豆都用栖息舱的微波炉烤了一遍。这花了我不少时间,因为微波炉一次只能烤四个。烤好后,再把它们拿到户外冻起来。冻好后,将它们全部放进漫游车的挂包。这看上去像是在浪费时间,但实际上却很关键。旅途中我不用再吃生土豆,而是可以吃烤熟的(冷)土豆。首先,它们好吃得多。但更重要的是,它们被烤过。食物被煮熟后,蛋白质分子链会断掉,这也意味着食物更易消化。我将从中获得更多卡路里,而我正需要尽可能多地留住卡路里。
过去几天,我对所有设备进行了诊断检测。调节器、氧合器、RTG、AREC、电池、漫游车生命维持系统(以防万一)、太阳能电池板、漫游车电脑、气闸室,以及其他所有含有活动零件或是电子组件的设备。我甚至检查了每一个发动机,每个轮子一个,一共八个,四个归漫游车,四个归拖车。虽然不会给拖车发动机提供电力,但作为备用也不错。
现在一切就绪,可以出发,没有明显问题。
跟一开始相比,栖息舱现在只剩下个壳儿。我将它里里外外洗劫得干干净净,卸掉了所有关键组件,还切了一大块帆布。可怜的栖息舱把它能给我的东西全给我了,我在其中生存了一年半,这就是我对它的回报。它真是活生生的奉献树。
今天执行了最后的关闭工作。供暖、照明、主电脑,等等,所有我未曾盗取,带去斯基亚帕雷利的组件,都关掉了。
我可以将它们一直开着,反正又没人在意。但是按照原计划,在Sol31(本应是地表工作的最后一天)应当关掉栖息舱,并放气,因为NASA不想在MAV发射时,旁边还耸立着这么一个充满易燃氧气的大帐篷。
我想,关闭栖息舱,是对阿瑞斯3原始任务的致敬,那个我永远也无法经历的Sol31。
在我关掉所有设备之后,栖息舱里极为怪异地安静下来。这种诡异的静寂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我以前也离开过充满噪声的栖息舱,但我要么在漫游车里,要么穿着EVA太空服,它们都会发出自己的噪声。
但现在,一片空寂。我从来没有意识到火星竟如此寂冷。它是沙漠的世界,几乎没有大气来传导声音,我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算了,哲学演讲到此结束。
现在我已身在漫游车。(这是显然的,因为栖息舱的主电脑已永久断线。)我有两块充满电的电池,各项系统功能完备,前路是45个火星日的行程。
要么斯基亚帕雷利,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