剌入菱山源一后背的刀子,穿透了他的心脏,来不及抢救就身亡了。如果不是中村吉造亲眼所见,他决不可能相信,一个女人居然会刺得这么狠,而且准确无误,就像是老手干的。
也许渡边由纪子早就下定决心,一个人反复练习了很久。中村不得不承认,只有由纪子这种考虑周密、胆大心细的女人,才有可能做得如此利落。
经过对比,井比敦子脖子上留下的指纹,确实就是菱山源一的。至此,杀死井比的凶手,总算是确定无疑了。
密室的奥秘也已经解开了:关键就在按钮式自动伞的伞柄上。这种自动伞一旦收拢,伞柄上就会有一个钩状突起弹出,把伞收住。菱山源一用钢锉之类的工具,把这个钩状突起挫平了,伞便一直保持撑开状态,只能用手或布条之类的东西,把它固定住。
伞面张开时,伞柄中用以固定龙骨的圆简状套环,会向伞尖方向滑去,菱山源一想办法用胶带,把一根火柴固定在这个套环下面,又在伞柄中间,贴了一个火柴盒旁边的摩擦面,这样,当伞面自动撑开的时候,火柴头就会和摩擦面摩擦,从而起火。
为了便于起火,菱山源一又在伞面预先洒上煤油,火柴划着以后,就会马上引燃伞布。为以防万一,菱山还在伞内侧的龙骨部分,事先缠了许多用煤油浸泡过的脱脂棉。
但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手没有握住,伞自动打开,就会马上引燃火苗,无法起到延时点火的作用。如果改用布条扎紧雨伞,又会导致伞面无法张开。为此,菱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先把牛皮纸搓成细条,然后裁下约二十公分,绕成环状;再用冰把两端冻在一起。套在伞柄外面的,就是这种纸环。而为了保证冰块不融化,必须用保温筒,把它带到现场。
纸环接头处的冰一旦融化,伞就会自动打开,进而点燃火苗。冰化成水,遇热后迅速蒸发,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还可以通过改变连接处冰块的大小,用来调整起火的时间。但无论多么大的冰块,在炎热的夏天,也至多只能保存半个小时。因此,在夏天发生的纵火案中,起火时间都相对较早。而冬天气温较低,冰块融化所需要的时间也较长,起火时间也就相对较晚。
这个用纸和冰做成的圆圈,应该是菱山源一在家里做出来的。
怪不得火灾大都发生在阴天,尤其是雨要下不下的日子,因为这样拿着伞走在街上,不会引起路人的怀疑。
中村吉造十分后悔地拍着脑袋,要是早注意到现场的雨伞,或许案子早就破了,在赤坂的新东京大饭店,以及后来,位于数寄屋桥的顶级画展中心,都曾在现场,发现一把烧焦的雨伞。但当时自己只是对几把伞,均处于撑开状态,表示了稍有怀疑,却没有深究。况且,火场内一片狼藉,到处是烧成灰烬的杂物,任谁都很难想到,现场的雨伞,竟然藏着这么多秘密吧。
不过,中村的预感,还是正确的,连续十起纵火案,全部都出自菱山源一一个人之手。
事后渡边由纪子承认,两人在市谷区富久町,开始了半同居的生活时,就已经多次听菱山说起这一计划。当时由纪子还单纯地以为,这家伙是在开玩笑,并没有怎么当真,没想到,菱山反复说了好几次,那时才慢慢觉得,也许他真会那么做,心里也害怕了起来。菱山在谈及自己的计划时,总会搬出一套所谓的“都市演化”理论。由纪子一方面对他的狡猾、冷酷深感恐惧,另一方面又钦佩菱山的学识。菱山或许是由纪子的第一个男人。
被逮捕拘留的渡边由纪子,整整沉默了一天。不管中村吉造问她什么、怎么问,她均不为所动。两人就这么整整对峙了一天,由纪子才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她说得十分含糊,有些地方甚至顛三倒四、语无伦次。
总体意思经中村整理归纳后,大致如下:
一九六〇年,菱山源一的父亲——日高元太郎,在渡边荣的丈夫受伤住院时,强暴了她,并使她怀了孕。得知渡边荣怀孕以后,日髙元太郎开始有些害怕,加上当时他的眼疾,越来越严重,随时都有失明的可能,心力交瘁的日髙元太郎,在双重恐惧的压迫下,只得每日饮酒消愁,对生活也自暴自弃了。
菱山告诉她,自己的父亲并不是自杀的,而是一日喝醉,去了渡边荣家,被悲愤绝望的渡边荣,狠狠地痛打了一顿,拉到山上没人的地方,往他身上泼了渔船的燃油,把他烧死了。由纪子坚决不相信,日高是被母亲杀死的,但菱山表示,这起事件已经过了诉讼时效,自己也没想向警方告发。
不过,自己因为由纪子母亲的残忍行径,从而失去了父亲,作为交换,由纪子必须答应和他同居,否则便回老家宣扬此事。为了保持住妈妈的颜面,渡边由纪子只好妥协。
为了找到渡边由纪子的踪迹,菱山专门去了一趟越后寒川,査到了由纪子的户籍,知道她住在牛田庄,又从那里问到,由纪子在赤札堂百货公司工作。当时,由纪子已经搬到了浅草,她把新住址告诉了井比敦子,菱山从井比敦子口中,知道了渡边由纪子家的地址,便顺利找到了她。
渡边由纪子搬到市谷区富久町后,还断断续续与菱山源一保持着关系。后来,她终于忍受不了,下定决心彻底摆脱菱山,于是再次搬家。找不到由纪子的菱山源一,开始纠缠井比敦子,询问由纪子的下落。但井比敦子也不知道,菱山在努力了一段时间之后,只得作罢。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和中村的推测,几乎完全一样了。在神乐坂的保卫饭田旧壕集会上,渡边由纪子偶然遇上了菱山院一,当时由纪子还在和土屋同居,和永井也没有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菱山源一于是就故技重演,以向土屋和永井说出两人之前的关系,来要挟由纪子重新跟他住在一起,迫不得已,由纪子再次妥协,但只答应偶尔到他的住处,满足他的需求。
中村一直无法理解,面对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男人,由纪子为什么总是妥协,满足对方的肉体需求?由纪子说,自己虽然想彻底摆脱他,却总感觉菱山身上,有一种魔力,使自己无力摆脱他的控制。
那段时间,由纪子每周都和菱山发生一次关系,但随着保卫饭田旧壕斗争的失败,菱山越来越强烈地,体会了人生的挫折感,他决定实施沿着旧城外壕,沿线纵火的计划。由纪子当然极力劝阻,但后来突然发现,菱山源一的那些计划,可以为自己所利用,于是就有了发生在四谷的第一场火灾。
渡边由纪子幸运地进入了“布袋屋”就职后,很快便发现,这家店的老板,对自己有某种特殊的感情。从而觉得土屋的存在,实在是一块绊脚石,她开始考虑去掉他这个陣碍。后来中村才知道,其实由纪子早就想和土屋昌利分手了,但苦于自己有把柄,抓在土屋昌利的手里,才一直不敢提出。菱山的计划,倒是提供了绝好的机会,可以顺便除掉土屋。
菱山源一只打算沿着旧城壕放火,而土屋昌利那个时候,正好要在旧城壕沿线的四谷值勤,因此,渡边由纪子向菱山源一建议,第一次纵火选在四谷。菱山因为对保卫饭田旧壕斗争的失败耿耿于怀,原本打算第一次选在饭田旧壕填埋后,新建的楼房旁边,但又考虑到:第一次纵火应选在地形较熟悉、容易脱身的地方,而四谷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他就同意了由纪子提出的要求。
由纪子在事发前几天,在土屋执勤的时候去找他,借机对楼房的结构,和附近地形,一一作了详细的了解。她还考虑到,如果能让土屋睡着,会比较容易得手。
中村吉造警官认为:渡边由纪子当时,并没有把选择四谷的理由,真正告诉给菱山源一的,菱山是事后才知道,自己竟然烧死了人。但由纪子却说,菱山源一一开始就知道,土屋昌利就在那里值勤。
后来,菱山源一大闹订婚典礼这件事,还是让渡边由纪子非常害怕。她本来就不想办典礼,只是因为男方家庭一再坚持,无法推脱,这才应允下来的。
结婚以后,渡边由纪子和菱山源一,还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菱山虽然一时冲动,跑到由纪子的订婚会场闹事,但冷静下来以后,还是觉得:由纪子如果能够嫁个有钱人,对自己更有利,这样就可以不断向由纪子索要金钱了。
渡边由纪子在杀害土屋昌利的事件,和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上,被菱山源一抓住了把柄,―直无法摆脱。不但要无条件地满足菱山源一的肉体欲望,以后还会被勒索钱财。对于渡边由纪子来说,只要一天不除掉菱山源一,就只能忍气吞声地,任由他来摆布。
中村吉造还有一点无法理解,渡边由纪子对菱山源一满怀怨恨,起了杀心这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偏偏选在他到神田桥门公寓,纵火的时候下手呢?……如果真想除掉他,把他诱骗到更偏僻、更方便的地方,岂不是更加容易?这种地方也不算难找。
中村不停追问渡边由纪子,她为什么要在神田动手,杀掉菱山源一?……但是,由纪子只是默不作答,中村只得换了个问题:“菱山的事,可以先放下,但告诉我,你和土屋昌利,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另外,你只是想摆脱土屋,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他……”
中村吉造希望渡边由纪子,至少能回答其中的一个问题,但没有想到,由纪子依旧不愿回答。中村足足等了三天,由纪子才肯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