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谌面不改色,说完这句带着明显暗示意味的话,抬眼,盯着沈清梨看。
沈清梨挑眉,有点惊讶。在她的印象里,宋律师实在不像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可在她面前的人,是宋律师无疑。
容不得她多想,宋律师正一瞬不瞬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按着沈清梨给自己拟定的剧本,此时此刻,她应该朝他柔媚一笑,听话地坐在他对面,盯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大大方方地瞧。或者,更轻浮点,弯腰贴近他,勾住他的下巴,说几句应景的调情的话。
毕竟,他都邀请自己了,不看白不看。
可是,沈清梨不敢。
她干笑了两声,夸张地左右张望,然后耸耸肩,决定装傻。
小脸上满是惋惜:“可惜了,人刚走了。”
宋南谌的脸色瞬间黑了。
沈清梨装看不见,成功将尴尬转移,心情还有点雀跃,转移话题:“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宋律师想吃什么?”
宋南谌沉默,收拾东西从座位上站起:“随你。”
沈清梨轻轻舒口气,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好,那咱们去中街。”
中街区是北城的商业中心,那条街上有许多有名的小吃和餐馆,更重要的是,沈兴和的公司也离那里不远。
沈清梨托腮,透过车窗朝外看,毫无意外地路过了沈兴和的公司。
大门外悬挂的金色logo已经褪色,青砖院墙和红漆铁门比当年多了些风霜的颜色。
似乎一切都没太大变化,但又都不一样了。
沈清梨记忆中那座小院很大,很高,很热闹,在那时,几乎是地标性的存在。可如今,它夹杂在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中,显得孤独又渺小,苍老又颓败。
沈兴和的事业重心自然已经不在北城,可既然他回来了,她笃定,他一定会来。
沈清梨随便选了家餐厅,带着宋律师进去。
等菜的间隙,宋南谌的手机响起。
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没有回避,直接按了接通。
是君聿老板温泓的电话。
“老宋,怎么我听宋旸说你也要去罙城?”
宋南谌淡声应,理由冠冕堂皇:“是,君聿初到罙城,需要人手。”
对面的人像是听到了个笑话:“咱们君聿还不至于人员匮乏到这个程度,开个分所还要劳驾你宋大律师亲自过去压阵?”
宋南谌抬眼,看了眼对面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姑娘,眸色闪了闪,没立刻接话。
温泓继续道:“我记得当初我邀请你加入君聿,你说你什么都不要,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希望能尽可能地多跑几个城市,这么多年,你一个人的差旅费都顶半个君聿员工的了,怎么这突然想定下来了?”
当年宋南谌作为业内最具潜力的新秀,温泓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他收入麾下,甚至撂下狠话,只要宋南谌肯加入君聿,就算要他半个君聿他都同意。
那次谈话,温泓第一个在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脸上看到那种类似于迷茫的神色。
他没问待遇,没问公司前景规划。
只是问:“君聿在全国业务范围广吗?”
要说这个,温泓相当自信,拍着胸脯保证:“君聿在业内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我们的业务范围涉及全国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城市,当然,国外也有。”
他以为宋南谌还要问点什么,结果他很干脆地点了头:“好,我加入君聿。”
这个操作倒是把温泓整懵了,他惊讶地问:“你就不问问我给你的待遇什么的?”
宋南谌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虚空,轻轻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以后出差的业务,请尽可能地给我,越多越好。”
这样的条件,温泓自然是应了的,直到后来两个人很熟很熟以后,温泓才知道,原来宋南谌一直在找一个人。
一个十几年都没见过的,不知去向,再没联系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人家现在长什么样,仅仅凭着一个名字,很执着地寻找。
宋南谌唇角勾了勾,声音低低的:“嗯,想定下来了。”
他答得干脆,电话那头的温泓突然心念一动,声音陡然拔高:“听你这意思,找到了?”
“嗯。”
宋南谌挂了电话,抬头,对面的沈清梨正眼神炯炯地盯着自己。
沈清梨并不是有意要偷听人家电话,只是那哥们嗓门太大,再结合宋律师的只言片语,猜到了几分。
“宋律师是打算在罙城定居了吗?”
宋南谌点头:“有这个打算。”
她的眼睛亮了又亮:“那宋律师打算找住的地方了吗?”
宋南谌挑眉:“你的意思是?”
沈清梨算盘打的噼啪响,反正宋律师正在处理她那套房子的纠纷,等这件事情解决了,她也要再找新的租客。不如直接租给宋律师。
一则,商泠女士对宋律师十二万分的满意,有这么尊大佛怼在那里,商泠女士总不好意思再让她相亲了吧?二则,按照她对商泠女士的了解,有了宋律师,她大概就不会再想着将那个好些年没见的小胖子硬塞过来了吧?三则,近水楼台,她的计划可以更顺利更方便地开展。
简直不要太完美。
沈清梨满脸真诚:“我觉得,宋律师总是三番五次帮我,我也没什么好感谢的,正好我也算半个罙城人,又正好手头有套房子……”
宋南谌唇角弯了弯:“既然沈小姐盛情难却,那我考虑考虑。”
饭吃到一半,宋南谌的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个工作电话。
“等我一下。”他朝沈清梨交代一下,起身,去找僻静的地方接电话。
他一走,沈清梨也没了什么食欲,托着腮朝窗外看。
不久,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
“是清梨吧?”
沈清梨回神,对上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是沈清梨,您是……”
中年女士脸上满是惊喜:“我是你陈姨,你爸公司的,不记得啦?你小时候我还经常抱你呢!”
沈清梨脊背一僵,面前这张脸和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合。
是了,在她很小的时候,陈姨就已经在沈兴和的公司干了,算是跟他时间很久的老员工了。
那时候,沈兴和是真真切切疼过她的。
很小的时候,商泠女士上班很忙,很难兼顾工作和家庭,而沈兴和的时间就相对自由很多。
他经常抱着沈清梨去中街的公司上班,满脸骄傲地和自己的员工介绍自己漂亮可爱的女儿;也会抱着她逛中街有名的小吃,给她买各种玩具,好看的公主裙。
忙的时候,就经常将自己暂时交给有经验的女员工带一会儿。
沈清梨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位陈阿姨,长得一团和气,人也很好。
“陈姨,原来是您,太久没见,我一时没想起来。”沈清梨恭敬地站起身。
陈阿姨也颇为感慨,上上下下地打量沈清梨:“是啊!太久没见了,咱们清梨是大姑娘了,可真漂亮。”
沈清梨脸色微红,请陈姨坐下聊。
闲话几句后,聊着聊着,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沈兴和。
“所以陈姨这些年一直跟着我爸吗?”
陈姨神色有些复杂,点头:“是啊!这么多年,公司的人来来走走,也只有我最老咯!”
沈清梨跟着感慨了几句,状似无意地问:“那我爸爸他在公司吗?”
陈姨叹了口气:“沈总他哪有时间,他最近啊,忙得焦头烂额,哎,清梨你不知道吗?”
沈清梨心道果然,她猜的果然没错。
沈清梨迷茫地摇头:“您也知道,我没跟他一起生活,所以不太知道。”
陈姨重重叹了声,也没隐瞒,跟沈清梨和盘托出:“都是造孽,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可能意识到涉及到人家的私生活,陈姨急忙刹住话头,只接着道,“公司经营出了问题,自从那女人来了后,公司就乱了套了……总之,哎,沈总各处奔走,这次的危机怕是不好解决啊……”
陈姨似乎什么都没说,沈清梨却都懂了。
所以那天,宋律师去窄巷真的是去找沈兴和的,
跟陈姨道了别,又过了十几分钟,宋律师才终于回来。
“吃饱了吗?”宋南谌问。
沈清梨其实没吃什么东西,却点头。
这次,宋南谌没再跟沈清梨抢着结账。
黑色轿车使进黑夜里,却不是送沈清梨回家的方向。
沈清梨转头:“咱们去哪?”
宋南谌看着前方,只伸出手指点了点储物格。
沈清梨顺着他的指引打开,里面躺着两张话剧门票,是《雷雨》。
沈清梨:“这是?”
宋南谌淡淡的:“别人送的,给你了,当是感谢你今天的晚餐。”
这经典剧目,沈清梨已经看过无数遍,熟悉到能默写全部台词,可她还是一脸惊喜的样子:“那可太谢谢宋律师了!而且是两张票呢!”
宋南谌目不斜视,似乎并不在意:“嗯,随便你跟谁去看。”
沈清梨低头看演出时间,就在半小时后。
沈清梨暗暗咂舌,转头看驾驶位的男人,满脸真诚:“不知道宋律师肯不肯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