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持续了一个小时的相亲就以这个诡异的话题终结。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咖啡厅。
九点半,商业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和宋律师站在门口,沈清梨得到了比以往多数倍的回头率。
那身白底碎花的家居服在此情景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沈清梨脸蛋有些发热,稍稍退后半步,退出男人闪耀的光芒范围,想着合适的分别措辞。
“住哪?我送你。”宋律师言简意赅。
沈清梨忙摇头:“不用不用,就在身后,两步就到。”
“嗯。”宋律师点头,抬脚,却是率先朝着小区的方向走过去。
好巧不巧,在小区遇到了遛弯的大姐。
“丫头,你那租客联系上了没有呀?”
大姐眼神忍不住往沈清梨身旁的男人身上转,面生,但怪好看的。
“还没……”沈清梨有些窘。
相比昨天的态度,大姐今天通情达理许多:“哎,要说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遇到这种人……”
又简单聊了几句就叹息着走远了。
到了楼下,沈清梨还在犹豫要不要礼貌地邀请宋律师上楼喝杯茶,宋律师已经止住脚步,面对着她:“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沈清梨是有跟律师攀攀交情的想法,顺便咨询下那件麻烦事,可她不想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显得太过功利,于是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什么要紧的,一点小麻烦。”
宋律师点头,不再追问,简单跟沈清梨告别,转身走了。
沈清梨怔在原地半晌,才无精打采地上了楼。
这是她第一次,于相亲一事上感受到了挫败。
无精打采地上了楼,刚进家门,方卿书就打电话过来,一开口就是:“姐……”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方卿书屈指可数的俯首称弟的历史中,都伴随着不幸的事情发生。
沈清梨深吸口气,坐好了思想准备:“说吧,什么事?”
方卿书呵呵干笑了两声:“你干嘛呢?找你玩去啊?”
“有屁快放!”沈清梨耐心很快透支,将手机夹在肩膀上,弯腰准备换鞋。
方卿书收了笑,正经道:“好吧是我那个师兄,刚才给我发消息道歉,说他工作安排太忙了,所以……不过他答应会帮忙处理那个麻烦事……”
方卿书赶忙替自家师兄补救。
想她表姐虽然性格不那么可爱,但好歹是正儿八经美女一枚,驰骋相亲场数月,从来只有她变着法拒绝别人的份儿,还从来没被别人放过鸽子。
结果他这师兄,昨晚还答应的好好的,睡一觉醒来就变卦了,压根没去赴约。
沈清梨不知他心中九九,想当然地理解成旁的意思。
她大概,是被那位不近人情的律师委婉拒绝了。
连拒绝都这么高效干脆,怕不是她刚转身上楼,他就给方卿书打去电话了吧?
“啪嗒”一声,沈清梨的手机没夹稳,砸在了地板上。
她捡起手机,直接按了挂断。
索性直接蹬掉鞋子,任凭它们横七扭八摔在那里,然后光着脚跑道沙发旁坐下。
“谁稀罕?拽什么拽?”
也说不上难过,就是觉得有点不爽。
就像在橱窗前一眼看上了件很喜欢的裙子,等满心欢喜地跑进去问,却被告知没有自己合适的码一样。
她原来也只是推脱不过,抱着敷衍了事的心态过去见一见,恰巧遇到一个相对还不错的。
倒也没想着跟人家怎么发展,就是本能地觉得,结交这样一个人,会是件愉快的事。
在沙发上瘫坐了一会儿,直到负面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了,沈清梨才起身,准备扎回被窝补个回笼觉。
手机突然进来新消息。
点开,是新的好友认证,备注栏只有一个字:“宋”。
沈清梨愣住,这又是什么神操作?
前脚刚跟她相完亲,虽然过程说不上有多愉悦,但至少沈清梨自己认为还算可以,结果对方转头就跟方卿书委婉表达了俩人不合适。
不合适就不合适吧,这会儿又来加她微信,到底几个意思?
沈清梨刚压下去的火又蹭蹭蹭地直烧上天灵盖。
正要点拒绝,忽的想起方泠女士说的那个老街坊,也姓宋。
为了以防错杀,沈清梨咬牙,还是通过了好友请求。
捧着手机等了半天,那边都没有信息发过来,沈清梨按捺不住,发了个问号过去。
很快,那边回过来。
宋:【我们刚见过。】
沈清梨深吸口气,浑身的汗毛整装待战,十指在键盘上飞速翻动,打了一大段讨伐的话。
正准备发送,那头又有新消息过来:【你的那件事,交给我。】
英雄气短。
沈清梨就像一个被扎破了皮球,瞬间瘪下去。
将编辑好的文字一个一个删除,最后发了一条:【好的,麻烦宋律师了。】
律所里。
宋旸将刚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手下的小律师:“小张,这有个小活,你帮着看一下……”
被点名的女孩子站起身恭敬接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文件上的内容,便觉手下一空。
宋南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将她手里的那份文件抽走。
“这个我来处理。”宋南谌脚下不停,似乎只是无意间地路过,手上拎着那份文件,径直朝办公室走。
宋旸惊愕。
那是刚刚方卿书发给他的文件。为了弥补今天放他表姐鸽子的事,宋旸承诺会将这件事妥善处理好。
一个寻常不过的小纠纷,在他们这种级别的人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更何况是宋南谌呢?
回过神后,宋旸朝小张点下头示意她去忙,自己则紧随着宋南谌的脚步追过去。
“南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回昆城的吗?”
宋南谌关上办公室的门,放下公文包,姿态略显慵懒地靠坐在办公椅上,才抬眼看宋旸:“你好像很希望我走?”
不苟言笑的宋南谌很少有这样放松的神态,看起来心情很好。
宋旸哀叫着瘫倒在沙发上:“虽然我不敢,但不得不承认,的确想。”
宋旸和宋南谌是昆城有名的律所君聿律师事务所的同事。宋旸初进律所的时候,宋南谌已经在业界名声大噪。
宋旸一直将宋南谌作为他奋斗的目标,甚至想着有一天自己能超过他,成为比他更优秀的律师。
可是,这许多年来,尽管宋旸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追赶,却始终跟不上宋南谌的脚步。
等他在业界小有名气,宋南谌已经是君聿的高级合伙人。
宋南谌就像个高不可攀又积雪不化的顶峰,可望不可即。
这些年,他被宋南谌压得死死的,毫无出头之日。因此,在外,宋旸绝口不提君聿,他受够了别人一脸吃惊摩拜地高呼“就宋南谌的那个律所吧”之类的彩虹屁了。
尽管宋旸也很优秀,可在君聿,人人只知宋南谌,却不知宋旸。甚至还给他们取了大小双宋的绰号,宋旸自然就是那个“小宋”。
直到今年,君聿决定在罙城开分所,宋旸才终于看到了希望。
他已经无奈地接受了自己追不上宋南谌的事实,那他离他远远的,在另一方天地发光发热总可以吧?
宋旸满心忐忑地问:“南哥,你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心下不禁嘀咕,按着宋南谌的能力,这个案子实在用不着消耗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可眼下半个多月过去了,宋南谌却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这不禁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已经办完了,”宋南谌低头翻着刚才拿过来的文件,看到“沈清梨”的名字,唇角带了点弧度,忽地开口,“罙城是个好地方。”
宋旸的心一下子坠到谷底,难道,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被宋南谌支配的恐惧了吗?
他哪里还顾得上沈清梨的那份文件,只用一双幽怨的眼睛盯着宋南谌看。
半晌,宋南谌从文件里抬起头,看宋旸的眼神有点古怪:“我记得你今天有个相亲?怎么样?”
宋旸脸色更难看了。
昨天方卿书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好跟宋南谌坐在一起吃晚饭。
宋旸和方卿书是大学校友,虽然不同届,但同在学生会,甚是臭味相投。工作后,宋旸借着方卿书的关系网得到了过不少资源,因而,两人一直没断了联系。
初到罙城,宋旸就联系了这位师弟,想对方给他介绍些本地的朋友,还开玩笑地说:“如果可以,能帮着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也是极好的。”
他随口一说,方卿书也笑骂一句,没在意。
“哦,就你常说的那个堂姐吗?我记得叫什么梨子的?”
“哥,是沈清梨。”电话那头的方卿书一本正经纠正。
“对对对,沈清梨。”
身旁的宋南谌隐约听到了这个名字,偏过头用唇语问宋旸:“谁?”
宋旸微微惊讶,宋南谌性子冷,极少关系工作之外的事,更何况是突兀地打断别人的谈话。
宋旸将电话拿的离耳朵远了些,用另一只手捂住听筒,偏过头给宋南谌解释:“一个朋友,罙城本地一富二代,说他有个堂姐有点麻烦可能需要我帮忙,想约着见个面,顺便……”
脸皮厚如宋旸,“相亲”两个字也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方家企业不算小,在宋旸还寂寂无名时,也是因为方卿书的这条线,才慢慢有了进入君聿的资格。
将自己和方卿书的渊源大致说了一遍,宋南谌略一思索:“那你去吧,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