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像是刚刚从人的头脸上剥下,能清楚分辨出其上栩栩如生的人类五官,甚至能看出这是一张男人的脸皮,因为下巴处有明显没刮干净的青色胡茬。
许是在滚烫的汤里泡了一段时间,脸皮被烫得苍白发涨,头皮发根处依稀能看到没有剥干净被烫熟了的熟肉肉糜。
一缕缕黑色的发丝缠绕在筷子上,又湿漉漉地垂下,滴答滴答地滴着青菜汤水。
乍一看清筷尖上这从汤里挑出来的东西的一瞬间,樊夏再也压不住之前强行压下的反胃感,像被火烫到了一样猛地将筷子甩出去,再顾及不上什么餐桌礼仪,急急远离那张桌子后弯下腰使劲干呕起来。
李佳乐在看到樊夏从青菜汤里挑出头发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了,等看清最后挑出来的那张脸皮时,更是脸色大变。
她控制不住地大声尖叫,甜美的嗓音都破了音,又尖又刺耳,变得凄厉难听,差点震破樊夏的耳膜。
樊夏的脑袋被这声尖叫震得嗡嗡作响,本以消失的头疼此时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直接导致她又猛烈干呕了一波。
樊夏感觉胃都快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头疼得像是要裂开,然而当务之急是应该赶紧报警,看那人皮的样子,被剥皮的那人十有八九是死了。
想到杀人者在上菜前把这脸皮放进汤里,他现在很可能还在这栋大楼里,甚至有可能在这餐厅里,樊夏就狠狠打了了冷战。
她吐出最后一口带着胃酸的清水,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那被甩在桌子上的皮,更不愿再靠近。她正想叫坐在原位已经止了尖叫,此时眼神直勾勾望着那脸皮的李佳乐把她的包扔过来,她打电话报警。就看到李佳乐起身愤怒地摔了碗筷,面色扭曲地一把抓起那张汤水淋漓的脸皮就往外冲去,像是要去找人算账。
卧槽?!
樊夏万万没想到这妞的胆子竟然那么大。
她的动作太突然,以她俩之间相隔的距离樊夏根本来不及阻拦她,只能看着李佳乐气冲冲的甩上包间门扬长而去。
等樊夏紧跟着冲出去一看,外面哪里还看得到李佳乐的人影。连之前快要坐满了的饭厅也没了人,空荡荡的餐厅里独剩她一个。
她的动作不算慢,更没有听到人群惊慌的喧哗声,可人就是这么没了。
樊夏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本该是吃饭的时间点,却硬是没找到半个人影。后厨的灶台上还炖着热气腾腾的肉汤,砧板上放着切了一半的新鲜蔬菜,大厅的饭桌上放着一盘盘未吃完的饭菜……好像所有人突然之间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事情如此怪诞至极。
报警的事暂时搁置,樊夏从厨房拿了把小刀塞进包里以作防身之用,然后再也强撑不住身体的难受,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缓解一下从刚才起就持续不断的头痛,顺便尝试着理清思绪。
事情明显不同寻常,她忍着头疼从头开始梳理整件事情的经过。从一开始那许多人一齐在门外等她,然后跟着她,到被人团团围坐,她们换进包厢,再到吃饭时发现人皮,李佳乐愤怒离开。
期间她没有听到包间外的任何动静,除开这些摆在明面上的异常和人皮不算,樊夏总觉得还有哪里老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但她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像隔着一层纱,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却摸不到实际的东西。
真要说起来的话,其实从今天起床之后,那种不舒服感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头疼才渐渐隐去。她理了半天思绪都没理出个所以然来,樊夏无奈放弃,将它暂时压在心底。
她在这里等了那么久,李佳乐和其他人一直都没回来,她看看时间,午休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樊夏考虑两秒钟,决定先上楼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人,总不能整栋大楼的人都消失了吧?
回到她工作的楼层,刚踏出电梯,樊夏惊讶发现刚才遍寻不到的人此刻都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听到电梯处传来动静,看见她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脸上带着笑容热情地冲她打招呼。
樊夏不动声色地默默观察了一圈,发现众人不像是知道了那张人皮的样子,否则早该引起恐慌了,气氛断不会如此和谐。
她对着和她打招呼的同事一一礼貌回应后,拉住一个有点眼熟的女同事,不着痕迹地看一眼她左胸口的工作牌,询问道:“于梦,刚才你们都去哪了?怎么餐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出了什么事吗?”
于梦看着自己被轻轻拉住的袖子,显得受宠若惊,她情绪高涨地反手一把紧紧抓住樊夏的手,手掌心冰冷的温度冰得樊夏轻轻一个哆嗦,她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樊姐,你找我有事吗?”
“嗯。”樊夏暗暗抽了抽手,没能抽动,她将疑问又重复了一遍:“我出来时看到餐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大家都突然走了?”
“啊?啊!你说这个啊。”于梦眼珠不错的牢牢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似乎是看得太入神,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遂抬起头和她对视,嘴角弧度全程保持着完美:“没什么事,就是上头通知紧急开会,所以大家就急忙赶回来了。”
“紧急开会?可我没有收到通知啊?”樊夏被她看得极为不适,用了点力把手硬抽了出来,低头看了眼,白皙的皮肤上有着明显被抓握的红痕。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用力了,是不是把你抓疼了?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于梦也看到了她手上的红痕,嘴里不住地道歉。急忙想抓住她的手查看,被樊夏轻轻避开。
“我没事。”樊夏看着她道歉时依旧不忘保持脸上的微笑,那种违和感又出现了,心头的怪异快要满溢而出。
“夏夏,你怎么上来了?”就在樊夏想要继续追问时,身后突然传来李佳乐甜甜的呼唤声,强势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话语里带着玩笑般的抱怨:“你不等我就算了,上楼来也不和人家说一声,可让我一通好找。”
话音落地,她人已经走到了樊夏身边,待看到樊夏面前的于梦,立马占有欲极强地挽住樊夏的胳膊,脸上皮笑肉不笑:“你们在聊什么呢?”
于梦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樊夏被她握过的那只手,眼神里透着明显的失落。
李佳乐顺着她的视线一眼看到樊夏手上的红痕,脸色倏地一变,抓起樊夏的手,皱眉心疼道:“这是她弄的?”她狠狠地剜了于梦一眼,语气哀怨:“夏夏,你怎么能让别人碰你呢?看这没轻没重的。”
樊夏简直快要给她跪下了,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
她看着李佳乐跟没事儿人一样嬉笑怒骂,好似之前的事从没发生过,几乎快要以为那汤里的人皮不过是她白日里做的一场荒诞怪梦。
虽然人皮现在已经明显不在她身上了,不知道她是怎么处理的,但一想到李佳乐抓过那张人皮的手正抓着她的,樊夏就膈应得不行。
在此处不方便直接问话,她把手抽出来,揣进衣服口袋里,冲李佳乐使了个眼色:“我们去我办公室里说吧。”说完她对于梦点头道了谢,转身朝办公室走。
李佳乐再次狠狠瞪了于梦一眼,对她轻声说了句什么,才忙不迭地跟在樊夏身后进了办公室。
樊夏进办公室后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抽屉里的湿纸巾,可劲儿地擦李佳乐刚刚摸过的那只手。
李佳乐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委屈地扁了嘴:“夏夏,你这是在嫌弃我吗?”
樊夏擦手的动作不停,直言道:“我不是嫌弃你,我是嫌弃你摸过那张皮的手。”
李佳乐一愣:“什么皮?”
樊夏跟着一愣:“难道你也失忆了?青菜汤里那张人皮你忘了?”
李佳乐“噗嗤”一笑,笑得弯了腰:“夏夏你想象力可真丰富,哪来的人皮啊,那不就是个头套而已吗。”
樊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李佳乐自顾自地笑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渐渐止了笑,她尴尬地摸摸鼻子:“那真的不是什么人皮啦,我以前见过,就是那家老板的一个仿真头套,做得比较逼真,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这个川菜老板是上个月才来的,那会你病假在家,所以没见过他。”说到这里李佳乐显得有些愤愤不平:“你不知道,这老板就是个怪人,平时老喜欢时不时戴着那个头套瞎晃悠。这就算了,你说他也不好好保管,掉到客人的汤里都不知道。所以我刚才就是找他算账去了,不是故意把你一个人丢在那的,夏夏,你别生气啊。”
樊夏扔了手里的脏纸巾,重新抽了一张开始擦,却怎么也擦不去那种由手蔓延到心里的不适感。她想了想,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我追着你出去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后厨里也没有人。”
“我拉着老板去找公司里管餐厅那一块的经理算账了,走的厨房后门,所以可能和你错过了。你说出了这种事故多恶心啊?要不是你及时发现,咱们可就把那汤喝进嘴里了。”李佳乐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副被恶心到不行的样子。
樊夏垂眸,后厨那的确有一扇门,只是她当时没打开来看。她似不经意道:“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了。对了,刚刚其他人去参加什么紧急会议了,可我没接到通知,你去了没?”
李佳乐摇摇头:“我也没接到通知,我从经理那回来就去餐厅找你了,结果没找着,才上楼来看看你是不是回来上班……啊!我差点忘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两袋苏打小饼干和几块巧克力递给樊夏:“你午饭都没怎么吃吧,我这有点零食,你吃点垫垫肚子,不吃东西可不行。”
不等樊夏拒绝,李佳乐就立马将东西塞进了她手里,表情殷切:“你快吃啊,用不用我帮你撕开?”
樊夏捏紧了手里的东西,不由露出一个感动的笑容:“那你呢?你也没吃饭啊,零食给我了你吃什么?不然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李佳乐连忙摆手表示:“我那里还有呢,饿不着的,你快吃吧。”
樊夏为难道:“唔,我刚才受了不小的刺激,你也看见我吐了吧,现在实在吃不进去东西,恐怕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李佳乐看起来有些着急:“我看你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才更应该吃东西啊。”她伸手想来帮樊夏剥糖纸:“我来帮你剥吧。”
樊夏避开她的手,把零食放到办公桌上,退让了一步,感动道:“谢谢,真难为你一直惦记着我的身体,专门给我带零食。这样吧,东西先放这,一会我饿了自己吃。”
这回换做她不容拒绝:“午休时间要过了,你快回去上班吧。你放心,我不会饿着自己的。”
李佳乐出门前仍不忘嘱咐:“夏夏,你一定要记着吃啊。”
樊夏含笑答应,目送她离开。
等办公室的门一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樊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脸色犹疑不定。
樊夏无比确定!
李佳乐是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