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海那天碧空如洗,海鸥飞压成一排排,游艇航行时沈糖站在船头围栏前,手里攥了一块小面包,等着喂食。
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感受风的爱抚,飘扬的裙角宛如宛如山间摇曳的绿叶,整个人轻快极了。
她喂食的时间廖泽坐在特供的座位,戴墨镜,不紧不慢地盯着她。旁边还有穿商务西装的男人同他搭话。
这种场合下的他是沈糖觉得最陌生的,既没初次见面的玩世不恭,也没有交往后的薄情冷淡,至少他很不经意的瞬间会流露大男孩的样子。
他和他们身上昂贵的西装相似,是设计师得以为荣耀的杰作,完全符合尊贵权力的代名词,一丝不苟。
在沈糖全神贯注吸引海鸥过来,廖泽已经和同行的男人礼貌握手结束交谈,他慢慢走到她身后,圈住她。
“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
沈糖才十九岁,也算小姑娘吧。她转过身,支起肩膀,灵动的眼睛眨巴几下,说:“我要是小姑娘,你不老牛吃嫩草?”
廖泽挑眉:“跟谁贫呢,怎么,在你眼里我就一老男人?”
其实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老。
他不属于完全板正的成熟男,也没她在社会上遇见的那些男人身上的精明感,老天真的很不公平。
这个男人眉眼生得俊秀,骨相又经得起细看,明明是个游戏人间的情场老手,却给人干净透彻的印象。
有些瞬间,他就是个爱开玩笑的大男孩。
沈糖没再说下去,她听着海风呼啸,船只运行的潺潺杂音,亲了亲他的眉毛,快速地胡诌了个话题。
“怎么忽然带我来马来西亚玩?”
这是她第一次问缘由,廖泽从不透露出行目的,他看向接近海天一色的远方,说:“你开心就行了。”
沈糖垂下眼睑,沉默的表情如流星一般,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两天后结束马来西亚的旅程,她本以为又会间隔半个月见不到廖泽,她怎么规划安排都想好了。
沈糖连续出入三天图书馆,在书店消费五本读物,她还想着买完书去公交车站的立牌上看一会儿。
她经常去车站牌子前站老长时间,上面贴着的招聘信息是她找工作的主要方式,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在那找的。
她还是闲不下来,洗脚城回不去了,沈糖想象不出来廖泽知道自己女朋友还给人洗脚的样子。
她在牌子前仔细阅读每一个岗位的要求,还没读完,廖泽的电话打了过来。
沈糖把电话夹在耳侧,吃了一口糖包:“喂?”
“在哪。”
她想了想,没说实话:“逛街。”
“收拾一下,去杭州。”他说完挂断电话。
沈糖莫名其妙地看着电话,她郁闷地想,就不能让她缓冲几天,过个轻松闲日子吗。
她抬头不挑了,随便撕下一张招聘揉进包里,招一辆的士回家装衣服收拾行礼箱。
还是头一回坐私人飞机,沈糖不掩饰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惊讶,她从没坐过飞机,更难以想象一架私人飞机值多少钱。
廖泽此趟去杭州的性质和去马来西亚一个目的,谈商务合作。当他看见沈糖提了一个小行礼箱。
他顿时无言:“我让你收拾自己,你倒好,提一箱子过来。”
沈糖看了看手上的箱子,不久,马上有人帮她接过。
“这是要干什么。”她说。
“出差,顺带捎上你出去玩。”
晚上飞机在夜里驶过不知名地段,盘旋上空的沈糖好奇的往窗外一瞧,底下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像银河。
她有一种奇异的平静,是打心眼享受。
她想再看透彻一点,直接跪在座椅上,弯着腰撑玻璃窗口,乐此不疲的欣赏景色。
廖泽从另一个会议室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他谈了一天的合同,听了一天的繁杂公务。
此时此刻正有一个清甜的女人与这些纷纷扰扰的事务都没有联系,她盯着美景,目不转睛。
廖泽走过去顺势俯身搂住她,咬着她耳朵问:“就这么稀奇?”
面对快要窒息的自己,沈糖仰头渴望一口稀薄的氧气。
实际上潮湿粘腻。
一声声抑制的喘息传入对方耳朵,情动到了某个点,廖泽拍一拍她。
沈糖支撑着他的宽肩,倒吸一口气。
这个角度看最真切,她却什么也不想看。
廖泽的膝盖成重灾区,他抬一抬下巴,低沉说:“帮我戴。”
沈糖趴在他肩上迷糊地浮现一个念头,这不叫出去玩,这是陪他玩。
她的分神很容易被发现,从她颈间抬头:“专心点。”
沈糖晕沉沉的脑袋仿佛千斤重,指甲陷入他昂贵的衬衫里,抓出一个指甲印,皱巴巴的并不好看。
喉间被抵住他的鼻梁,她呼吸难免紊乱,再往下,沈糖抓他衣衫的范围更大了。
她的心脏若似一把琵琶,撩拨的节奏全由把握的乐师说了算。
沈糖确实没有办法再分神,飞机滑过云层留下一抹尾气,蓦然一双手掌用力揽紧她的腰。
悄无声息的呼吸在渐渐趋于稳定,她松开他揉成一团的衬衫,湿雾的双眸不由自主去看廖泽一眼。
他冷不丁的眼眸看不见一丝欢愉后的热烈。
沈糖想从他腿上下去,刚要动身便被叩住后脑勺,他捧着她的脸接吻,一个绵长的深吻。
吻完他松开她,残存的气息在空气中还能嗅到,这样结束接吻的时刻,两个人的眼神毫不躲藏。
沈糖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上学累还是工作累?”
“嗯?”他含糊地应一声。
“上学好玩吗?”
话一出口沈糖马上后悔了,问这种问题就像在问廖泽,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吃饭的,是不是。好蠢。
廖泽没取笑她,他很不解风情地接:“沈糖,你搁这怀旧呢。”
她没有犹豫,先从他腿上下去,坐在自己座位整理好裙子。沈糖在懊恼,讲不通的东西怎么总想着沟通呢。
知道结果的事情就不要犯傻了。
天上不能抽烟,廖泽没事后烟能抽。他被揉皱的衬衣在一点点慢慢恢复原样,沈糖问完的几秒钟。
他并非不好奇她没头脑的问题,前几天银行给他的短信中,有几笔清楚的图书馆和书店的消费记录。
思绪在扩展的同时,沈糖递给他纸,干脆说:“擦一下。”
廖泽有了初识那会儿的吊儿郎当,他懒懒倚靠,挑眉看她:“你的杰作,你擦。”
飞机落地杭州,沈糖跟在廖泽身边,他客气地和前来接机的伙伴一个拥抱,友好不失体面的握手。
对方迫不及待的谈起合作,通过他寥寥几句的透露,沈糖这才知道廖泽一直在忙的,是一个关于环保的项目。
可能他操之过急,明显沉不住气,被廖泽三两句截断后就再也没往下说了。
在酒店休息了一天的清晨,沈糖旁边的空位一大早就没了人,廖泽从浴室出来,穿戴整齐后正扣着腕表。
她得承认一个事实,有时候确实会被廖泽的美□□惑到。沈糖刚睡醒的样子在他眼中是傻气的。
他临走前到床头弯腰,给她额头落下一个吻,温柔地说:“乖,你自己去景区逛逛。”
沈糖百无聊赖的站在地铁前查路线,她有点恼气的心想,要她来杭州,结果放她一个人去景区。
廖泽这个混蛋,完全算不上称职的情人。
但她找到横店这样大的景区,沈糖又完全把他抛掷脑后,她没时间看电视,也不看电影,听说很多古装剧在这儿拍的。
她很有兴致地进去闲逛,误打误撞的走入一条拥挤的,窄小的街道,尽管如此,它矗立的建筑梦幻华丽。
这条街有各式各样的立牌。每一个招牌的字样都又旧又花哨,偏偏给她旧时代的沉淀感。
沈糖在一家歌舞厅的门前停下,她比着倒影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红色的小背心,一条简单的牛仔裤。
这个橱窗侧边的另一头,形形色色的路人从镜像中来去穿梭,唯有一个角落的两个男人面对面的争执。
“飞导啊,要揾女演员做乜唔去香港揾呀,嚟横店香港街揾咩女演员啊。”刘翟吸着烟,很不理解的摊手。
廖一飞已经解释很多遍,解释到想换掉外界传的御用编剧。
“香港旅游的美女众多,各有各的特色,这种地方好找。”说完顿了一秒,“而且以后定居北京,香港不常回了。”
“点解?”
廖一飞目前不想让家事耽误计划,简洁概括说:“我妈要领证了。”
“唔。”
刘翟意味深长地拖了一声,可这没法分心他的抓狂。廖一飞作为导演苛刻到了极致,还爱浪费时间。
他跟着他的步伐盯着手掌自顾自讲:“难不成呢啲路人里你能挑一个闪瞎我眼嘅美女啊!”
廖一飞背登山包,人潮汹涌中轻松脱身,走到一辆停在剧院门翟孜孜不倦的唠叨。
“我呢个女主角要单纯,要甜美,要是大草原上唯一抹艳丽的红,火山地下滚热辣嘅岩浆,都必须系喺便利店前食烟嘅剪影,人行道上消瘦嘅背影,游乐场蹦床度用力挥手嘅细路女。你明唔明呀。”
他一度觉得,刘翟之所以会成为编剧,不是他灵感太多没地发泄,而是他嘴太碎,需要一个载体传承。
猛然刘翟爆了一声粗:“操啊,亮瞎我眼!”他手肘一碰调参数的廖一飞,抬起下巴示意他看过去。
一家卖鱼店铺,外面搭了几个货架,货架摆满袋装的金鱼。水光映射的橘色波纹吸引了从未见识过如此卖法的沈糖。
她眼眸含光,站住脚在货架前弯腰。
袋装的小金鱼也对着她的脸,一张一合的,白皙的脸庞似一张宣纸,折合的光线自然映射,构成了空境中难能捕捉的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