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霍临风低头启唇, 噙住了容落云的嘴。

两臂收得死死的, 生怕稍一松懈,容落云真的化作一片云彩, 颤悠悠地飘了去。更怕这个含恨带屈, 却抵不过喜欢他的人, 碰了,摔了, 有半点的差池。

霍临风勾着容落云亲吻, 唇碾着唇,上下两瓣娇嫩的肉叫他折磨着, 由轻到重, 由缓至急, 不给一星半点喘息的机会。

容落云仰脸承受,一张面颊泛起酡红,谁知是憋的还是搅翻了一腔浓情,霍临风抱得他愈紧, 吻得他愈深, 那两片酡红便耐不住性子, 蔓延到腮边,烧燎至耳后,连一截子白玉似的颈子也变成绯色。

“唔。”容落云短短地发出一声。

这般短促,这般轻弱,底气还不及刚出娘胎的猫崽儿叫声。霍临风自然不会垂怜,心肠硬得很, 反倒变本加厉。

他顶开容落云的两排白牙,探进去,使着力气、不要脸地乱吮。容落云的舌头好似蚌中最隐秘的一点肉,藏着掖着,碰一下,能羞怯半晌工夫。

霍临风压着气息:“容落云。”连名带姓的,他忽然唤出声来,不算温柔,亦不算含情,听来咂来只觉烫耳朵的霸道。

容落云两眼朦朦,张着口,薄唇是湿漉漉的晶亮,脸面是樱果般的红光。他摆着这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休说应声,连瞳仁儿聚焦都困难。

可容落云知道霍临风唤了他,于是收拢手臂,藤蔓似的缚紧些。霍临风复又颔首,用唇峰蹭容落云的唇珠,若即若离,似要深入时便离开,一手招逗人的好把戏。

容落云被勾得鹿触心头,听不见风声人声,仅能听见腔子里的咚咚心跳。“给我……”他无意识地咕哝道,努力仰着脸,张张嘴去衔霍临风的唇。

突然,霍临风恢复力道,亲实了,压实了,抬手掐住容落云的下巴。“小容,”他又唤一声,胸膛剧烈起伏冲撞着对方,而后携着粗重的呼吸命道,“舌头。”

容落云心绪混沌,闻言,缓缓地,恇怯地探出舌尖儿,倏地一下,霍临风吸住他,搅弄得他阵阵晕眩,彻底软成了一汪水。

这时节,合该是一汪秋水。

可这秋水,却止不住涌动春波。

霍临风将人抱个七荤八素,如此缠绵地亲吻,又将那八素俱变为荤。他就着相拥的姿态慢慢扭身,朝着里,一点点倾倒于榻上。

已非未经人事的处子,动了情,沾了床,该宽衣解带坦露出皮肉,严丝合缝缱绻个痛快。霍临风轻抬眼皮,这关节,容落云总是羞臊难抑,情态最是好看。

岂知,入眼却见容落云拧着眉毛,似是承受着痛楚。

霍临风停下,问:“是不是腿根儿疼?”

容落云装呢:“不疼……我不疼。”

越是如此越是惹人,霍临风强自压住气,稍稍起身:“是我鲁莽了,险些叫你受罪。”

他原本拎得清,香一口便丢了分寸,此地是军营,外头是听他号令的将士们,再色令智昏也不该在帐内苟且。

容落云平躺着,摊着两手,嘴角还沾着纠缠留下的涎水。悄悄拭去,待那股情迷的劲头稀薄一些,难为情地翻了个身。

霍临风瞧着容落云塌陷成弧度的侧腰,摸上去,拍一拍,再抻抻纵一截的衣裳。年幼时睡觉,身边的丫鬟、嬷子都是这般伺候,他回忆着学的。

一打眼,瞥见散乱的包袱,扁塌塌的,显然不剩几样东西。霍临风伸手够来,先摸出一轴画,装裱煞是眼熟,展开一瞧,原是他将军府卧房挂的那幅。

他故意道:“我将军府的画,怎的在你手里?”

容落云不吭声,红豆寄相思,画眉诉情肠,若非他手里还有一幅画,难道要他日日空想不成?

霍临风又问:“那你日日都看?”

容落云被问烦了,反唇相讥:“那另一幅呢,你日日都看吗?”

霍临风说:“是啊,我日日都看。”

容落云哼一声,十足的骄气:“打仗时分身乏术,你如何做到?”

真难糊弄,难得霍临风辩不过,只好乖乖承认:“的确,有时一打便几天几夜,没得法子。”他起身踱向桌案,一离榻,容落云立即扭脸,生怕他走了。

桌案上搁着一只铁匣,霍临风打开,取出里面的画轴,折回榻边,他将两幅画并放在一起,临风,落云,般配地团圆于此。

他说:“一路打到蓝湖,驻扎在那儿,没带这幅画像。”并非遗忘,实则故意,“倘若折在那儿,合营陨灭,这画也就毁了。我舍不得。”

容落云顾不得腿疼,骨碌起来,怔怔地盯着霍临风看,自己本是出生入死惯了的人,却听不得那种话,唯恐落个一语成谶。

“别,别……”他害怕,口齿都不伶俐,“别吓唬我。”

霍临风叫这惴惴小心的模样逗笑,抬手刮一下容落云的鼻尖儿,说:“抟魂九蟒被你杀死两个,耀武扬威的,怎又胆怯起来?”

容落云的确胆怯,却诚实更甚:“原本我没那般厉害,想着密函关乎你的性命,便什么都无惧了。”

为自己的话,惜命,尚且求一息存活,为心爱之人的话,生死也可置之度外。既然提及密函,容落云道:“陈若吟定会联系蛮子,咱们需尽快译出密函的内容。”

霍临风点点头,沉默一会儿,终究绕不开症结:“只能回府,将密函呈给我爹看看。”将容落云独留军营不妥,吃住粗陋,连一身软乎的衣裳都没有。

他也变得小心翼翼,问:“跟我回去,在城里找客栈住下,可好?”

容落云反问:“你不敢带我回府?”

霍临风道:“是,倘若见着我爹,我怕你伤害他,也怕你思及双亲之死,增添痛苦。”他毫无遮掩地说出来,不带半分虚假,“忠孝两难,已经围困我许久了。”

之前,他主动挑明容落云的身世,坦白当年陈情,是选择了“忠”。奈何骨血亲缘,霍钊是他的生身父亲,如今,他不得不选择“孝”。

容落云拽过包袱,彻底敞开了,鹰骨笛与《孽镜》一并掉出来,他望着笛子,唯恐霍临风哪时又撇下他,道:“我不住客栈,我要跟着你。”

目光移至书页,这是父亲给他的生辰礼,亦是父亲唯一的遗物。“暂且……”他咬咬牙,此乱一日未平,陈若吟便有后招,霍临风的安危便存在隐患,这一封译出,也许还有下一封,下下封,霍钊至关重要。

容落云说:“我乖乖的,暂不叫你为难。”

刚说罢,霍临风粗蛮地搂住他,热切感激,错杂喜悲,几乎要勒得他断了气。他忍不住回抱,鸟啄食,雨敲窗,那般轻而快地抿了抿霍临风的耳垂。

他们打好商量,拾掇清,便离营回城去了。

杜铮驾着马车,霍临风和容落云安坐车舆,狼崽顽劣,把身下的软垫抓得棉絮纷飞。一进城,容落云推开小窗,好奇地打量外头。

忽地,有处食肆一晃而过,匾额上写着“濯沙居”三字。

想当初,霍临风谎称“杜仲”,来自濯沙岛,如今竟真真儿地见到了。又闻琴瑟鼓乐,经过一座楼阁前,青娥凭栏,栏杆上系着一面艳红的旗子,上头绣着篆书“小春台”。

容落云轻嗅,甜腻腻的脂粉香,乃风月场惯有的调子。他走马观花,问:“杜铮,你登过小春台吗?”

霍临风闻言挑眉,这是拐着弯地问他呢。杜铮只顾着牵缰,未细想,答道:“不曾登过,少爷不去,我如何沾光?”

容落云一听:“少爷从来不去?”

杜铮那傻子说:“想去也不能去呀,若是叫侯爷或大少爷知道,定个败坏门风、纨绔无能的罪名,得挨多少军杖。”

容落云道:“所以,其实是想去的?”

尾音闷在掌心,霍临风从后附来,大手捂住容落云的半张脸。另一手悄悄往下,在那腰侧捏上一把:“乱扣帽子,你要是官,恐怕尽出冤案。”

容落云支支吾吾,当真是支支吾吾,没法子挣开,仗着车帘散下来,噘着嘴拱霍临风的手掌心,更不知廉耻地,探出来舌尖儿去戳刺。

湿漉漉,麻酥酥,厚茧失了作用,掌心的快意要蔓延到四肢百骸。霍临风从后面狠狠一撞,带着警告威胁的意思,撞得容落云险些磕在窗棂上。

就算未磕着,却也贴住了,嫩软的脸蛋儿挨着榆木镂雕,很快印上浅浅的痕迹。霍临风在身后压着,按着,比制敌柔情得多,比擒贼暧昧得多。

他低声道:“这一扇雕的是枣树,另一扇雕的是一蓬莲子,意味早生贵子。”说着说着,几乎碰到容落云的耳朵,“小容,你这么厉害,能给我生儿子吗?”

容落云涨红脸面,摆着头,蹭动双腿疼得呜呜乱哼。霍临风听不得这声儿,即刻心软,松手解了对方的禁锢。

“混账!”容落云啐了一句,喘着气,抬手揉脸颊上的印子,这才看清,什么枣树莲子俱是胡吣,小窗分明雕的是梅花!

这时马车一晃,停下,透过镂雕望见外面的府邸。

定北侯府,他们到了。

容落云的心头倏然一紧,抛却胡闹时的怒意,扭过脸,愣愣地朝霍临风看去。霍临风与之沉静相视,在这不算宽敞的车舆中,雕花透光,外头是杜铮的催促,就在这样的一方空间内霎时醒悟。

被忠孝围困的岂止是他,容落云又何尝不是?

至亲之仇不报,愧对九泉之下的爹娘,快意恩仇,则必定对他造成伤害。他读懂容落云眼中的为难,动动唇,沉稳地说:“我们进去罢。”

容落云双足有伤,忍着疼跳下马车,抬眼一望,煊赫的府门中似乎站着许多人。那些人亦瞧见他,好奇地引颈,远远打量,忍不住交头接耳地私语。

自开战以来,霍临风还未回来过,偶一露面,下人们都跑出来迎接。正稀罕另一位公子是谁,霍临风和容落云拾阶走到门前,齐齐跨过了门槛。

“堵在这儿做甚?”霍临风难得不悦,“散了,干活儿去。”

众人四散开,丫鬟们三三两两结伴,边走边悄悄回头,偷看呢。容落云垂着眼睛,避开每一道窥探的视线,跟着走,踩过一片片平整的砖石。

他数不清穿行几道厅堂,蹚过几截廊子,至某一处时,余光瞥见霍临风口中的玉兰树。越走越深,又跨过一扇门,老管家立在门内叫一声“少爷”。

霍临风转身说:“要不,先去我的别苑。”

容落云摇摇头:“我想见你爹。”

躲不开的,迟早会见,他也想看看定北侯霍钊究竟是什么样子。管家不知其中关窍,抬臂引道:“今日晴得好,侯爷方才就在内院练功。”

霍临风已无他法,抿住唇,带着容落云往里走了。

踏入内院,院中一地黄叶,皆是被霍钊的剑风扫落,背阴处,刚烹好的雪针茶逸着清香,霍钊坐在石桌旁,正徒手剥一碟山核桃。

闻声未抬首,霍钊问:“回来做甚?”

这话冷硬,然而仗还没打完,敌军还未剿灭,非死非残,于他定北侯的规矩里应当坚守在军中。

相隔十步远,霍临风挺拔但僵硬地立着,回答道:“截获蛮子情报,需要父亲过目。”

霍钊又剥一颗:“从哪儿截的?”

霍临风答:“丞相府,陈若吟手中。”

此话一出,霍钊终于有所反应,抬头看去,铁面透着极浓的威严。他的目光投在霍临风身上,微微蹙眉,瞥见霍临风身后似乎还有一人。

“那是谁?”霍钊问。

霍临风两腿灌铅,沉重地移开一步,容落云露出来,面上了无波澜,双眸亦如静水。咔的一声,霍钊却捏碎手中的山核桃,站起身,难以置信地望来。

眉眼,气度,那副出尘的身姿,每一处都透着熟悉,都如重锤般敲打霍钊的神经。

良久,他问:“……公子是何人?”

容落云道:“我姓唐,单名一个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