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裴元嗣既然要处罚沈明淑与赵氏,自然就不可能再按照从前约定去锦香院,是以一晃数日阿萦都未曾见过他。

如今卫国公府是兖国大长公主执掌中馈,府中的下人摄于大长公主与裴元嗣的威严皆不敢随意议论主家,这段时日卫国公府倒也算得上是平静。

阿萦近来依旧常去紫园中摘花,摘到可以食用的花瓣就洗干净做成各式糕点吃食,香草便带回去晒干制成香丸或花露。

开始的时候菘蓝还会兴致冲冲地跟着她,后来见她每日到小花园里只是做这些无聊的事情,阿萦又指挥她帮忙揉些这个摘些那个,时日一长懒病发作干脆找借口不再跟来。

一连守株待兔了五六天,这日阿萦正坐在亭子里坐着摘香草,忽听远处传来少年欢快清脆的笑声,那笑声由远及近,几乎是转眼就窜到了阿萦的跟前,后头跟着的丫鬟小厮们拦都拦不住。

颂哥儿毫不客气地拿起石桌上牙盘里的一块糕点就送入了嘴中,边嚼边含糊地和阿萦打招呼,“好久不见了,阿萦你怎么也在这里?”

阿萦笑着说:“我在摘香草,回去做成香丸熏香。”

“你还会做香丸?”颂哥儿十分惊讶。

他抓起一把绿油油的叶子用鼻子嗅了嗅,“好香啊,这是什么草,草还会有香?!”

“这叫燕草,又叫做零陵香,不仅能够制作香丸熏香,还能祛散风寒,药效极好。”

“那这个呢?”

“这是缬草,香气芳香辛苦,因其有安神的功效,许多香师便用它来做安息香、安神香。”

颂哥儿像只小蜜蜂一样围着阿萦问东问西,算是长了世面,但他是不耐烦就这么一直看着阿萦在一旁摘香草的,灵机一动非拉着阿萦和他一起玩斗百草。

要说文斗颂哥儿平日里就比不过家中的几个小侄子侄女,所以他自作聪明地要与阿萦比武斗。

武斗就是比谁选的草韧性更强了,阿萦坳不过这贪玩的孩子,随手薅了身侧的一棵草来应付他。

颂哥儿原是自信满满,哪想到他从一开始的斗志昂扬竟一连输了五局阿萦手中的那根草都愣是没断,急得颂哥儿满头大汗,跺脚道:“你这是什么草,这不是草吧,阿萦你耍赖!”

说着趁阿萦不注意将她手中的草一把夺过用力撕碎,得意洋洋大笑道:“看来你这草也不过如此,反正最后一局我赢了,哼!”

阿萦哭笑不得,“五爷你这是耍赖,分明是你输了!”

“那谁叫你不顺着我的,你要是顺着我,我才不会耍赖!”颂哥儿振振有词。

“那是忠言逆耳,大爷也不会顺着五爷,五爷敢对大爷耍赖么?五爷就是欺负我一个人罢了。”

颂哥儿对着阿萦做了个鬼脸,咻的一下就跑进了草丛里,阿萦忙扔下手中的花花草草追出去。

两人在花丛中追逐打闹了一会儿,有一只粉色的蝴蝶从花丛中盈盈飞起来,俏生生地落在阿萦粉色的裙摆上。

“有蝴蝶!”

颂哥儿大喊,忙拢着双手去抓,掌风一闪那狡黠的蝶儿从阿萦的裙摆又飞到了阿萦的发钗上。

“你别动。”颂哥儿忽然道。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阿萦以为蝴蝶落在了她的头上,瞪大一双杏眼一动不敢动,颂哥儿的手朝着阿萦头顶慢慢拢过来。

阿萦紧张地盯着颂哥儿的下巴,这时颂哥儿突然用力在阿萦的脑门上一拍!

“啪”的一声清脆,阿萦疼得惊呼一声,旋即便听颂哥儿得逞一样的哈哈笑声,阿萦先是一愣,继而羞恼得红了脸,“五爷,你、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

她提着裙摆追出去,颂哥儿扭头嘲笑阿萦,一面往后跑,猝不及防地撞到一顶结实的“肉墙”身上。

颂哥儿“哎呦”一声,揉着脑袋抬起头就骂:“哪个不长眼的奴,奴……大哥!”

颂哥儿大惊失色,刚要跑被裴元嗣一把揪住后衣领,裴元嗣眉头皱成一个紧紧的“川”字,喝斥道:“君子兼修内外、容止得体,裴元颂,你是读不会书上的字,还是身上长了针眼?”

颂哥儿脸一阵红一阵白,“大哥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大呼小叫追逐打闹了!”

裴元嗣抬眸极快地瞥了一眼局促地站在两人不远处的阿萦,拎着颂哥儿转身就走。

“祖母说了我可以在外面玩儿半个时辰的!”颂哥儿扭着身子不肯走。

裴元嗣冷笑:“那是祖母应你的,你之前落下那么多课还好意思哄着祖母放你出来玩?”

“大爷!”

身后响起少女轻软微喘的声线。

两人的步子同时止住,颂哥儿仿佛看到了救星,挥舞着手喊道:“阿萦,你快给我求求情,我还差一刻钟才到半个时辰啊!”

阿萦就犹豫地看向裴元嗣,裴元嗣冷冷道:“你若敢给孽障求情,就陪着他一起抄书。”

这……阿萦赶紧摇头,“不不,妾不求情!”

颂哥儿气愤道:“阿萦你不够义气!”

阿萦小声提醒道:“五爷你刚刚才欺负过我……”

颂哥儿语塞,阿萦才又看向裴元嗣,似是鼓足勇气道:“大爷,妾、妾还有话想单独和您说……”

裴元嗣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这女子那日分明连礼都不肯给他行了,现在又想说什么?

虽是如此,男人依旧挥挥手要颂哥儿与一众仆从们先退下了。

阿萦显然有些紧张,她适才像只小蝴蝶一样与颂哥儿在草丛里疯跑了许久,这会儿正是鬓发散乱,香汗淋漓,显得肌肤愈发通透细腻,鼻尖从里到外都泛着淡淡的粉与少女的蓬勃朝气。

几缕微风吹来,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她柔美精致的下巴缓缓滑落如玉的脖颈,最后落入那层层衣衫都包裹不住的圆润挺拔的山峦深处。

见他看过来,阿萦忙红着脸低下头用白皙的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香汗混合着一股清新的花露香钻入人的鼻子里,却又不像颂哥儿身上那股汗臭一样难闻。

裴元嗣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大爷,您的病,现在好多了吗?”

病?

阿萦小心道:“就是太夫人生辰那夜,妾在紫园外的一条小路上散步时遇见您,还上前询问大爷是否需要去看大夫……”

这正戳中了裴元嗣的心事,裴元嗣立即打断阿萦道:“你想说什么?”

他横眉冷对的模样实在是吓到了阿萦,阿萦忍不住提着裙摆后退了一步,颤声道:“没,没想说什么,就是、大爷,那天是妾不懂事对您失了礼数,还请大爷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妾的失礼之处。”

“不是病,”裴元嗣冷峻的凤目审视着阿萦,“你长姐没有告诉你为什么?”

“不是病?”

阿萦杏眼微睁,疑惑道:“长姐她没有告诉妾呀……妾想问长姐,但是那日见长姐心情不好,妾便没有再去打扰。”

“既然不是病,那妾想大爷那日一定是喝多了吧,妾真的没有责怪大爷的意思……”

说到此处,她垂下头去绞着腰间一根粉色的系带,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妾知道被人误会的滋味,三月十五那日,妾也是因为喝多了酒才、才对您,枉妾自以为循规蹈矩,行事谨慎,却也在醉酒之后做了错事。”

“大爷您宽厚仁慈,并未曾因此责怪过妾,反而是妾心胸狭隘,竟对大爷生了怨气,又哭又闹不肯对您行礼……妾现在是后悔不已,大爷,求您原谅妾的不懂事,不要再将那天的事放在心上好不好?”

她仰着娇美的脸庞望着他,羞愧之余耳根都染上了一层胭脂般的红晕。

少女的眼神太过干净、澄澈,且充满了愧疚自责,裴元嗣一时竟不知是该说她蠢还是太过单纯。

她竟到现在都以为十五那夜是她吃多了酒才勾引了他?

裴元嗣便想到适才她与颂哥儿在花丛中时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她……到底是年纪太小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不知世事,被人利用了都不自知。

她越是单纯稚嫩,裴元嗣心里就越罪恶,越不舒服。

当初不该纳她,但她已经是他的人,说不定现在腹中还有了他的骨肉,说什么都晚了。

阿萦听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是应了,顿时回惧作喜,笑逐颜开地夸道:“大爷您心肠真好,宰相肚里能撑船!”

裴元嗣嘴角抽了抽。果真是个还没长大的半大孩子,还从没有人敢用宽厚,仁慈,以及……心肠好这些字眼来夸过他。

他转过身去,阿萦轻轻呼出一口气,以为他要离开了,自己这一关算是过去时,却又见他顿住脚步。

“为何你不顺着他?”

阿萦怔了怔,轻声问:“顺着谁,是五爷吗?”

阿萦猜测裴元嗣是想问适才斗百草时为何不顺着裴元颂认输,继而惊讶地意识到原来裴元嗣很早就过来了。

于是她便坦诚道:“妾不是五爷的奴仆,而且这只是游戏而已,若是连游戏都要顺着五爷,那该多没意思呀。”

她自然是要顺着裴元颂的,但若是事事都顺着裴元颂,那她沈萦不过是他玩伴中的一位,永远不会被他这位高高在上的爷看得起。

可惜阿萦看不到裴元嗣的表情,不知道她的回答是否能令这位裴家大爷满意。

阿萦说完没多久三七就从一边走了过来,看见阿萦站在自家主子的身后还有些吃惊地瞄了她一眼。

“大爷,大长公主听说您回来了,请您过去用午膳。”

裴元嗣遂未再理会阿萦,与三七一道离开。

阿萦嘴角含笑,一直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大爷:她单纯的有些蠢

阿萦:我看你才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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