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历史都是现代史,罗马、北宋、美国分别代表了货币经济大爆发的三次浪潮,尽管它们相隔千年,跨度万里,但却呈现出相当类似的逻辑线索。沿着这一线索,人们不仅能够审视过去,分析现在,还能远眺未来。
当今的“中国梦”理论,应该放在历史的参照系下,才能呈现出更加完整的轮廓。
知道“中国梦”是什么的前提,就是首先知道什么不应是“中国梦”。
一个豪强当道、精英贪婪的社会,不应是“中国梦”!
一个财富兼并、贫富分化的社会,不应是“中国梦”!
一个税负不公、财政亏空的社会,不应是“中国梦”!
一个货币贬值、资产通胀的社会,不应是“中国梦”!
一个民力枯竭、内忧外患的社会,不应是“中国梦”!
中国有豪强大户吗?目前没有,但未来可能有。
1949年新中国建立,在随后的30年里,中国社会基本上消除了贫富差距,这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超大规模的均贫富实践,相当于全中国进行了财富分配的“清零”。
均贫富就一定是繁荣富强的社会吗?答案是否定的。
综观历史,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种制度之下,社会都是呈现出典型的金字塔形结构,即居于社会顶端的10%的精英,与位于底部的90%各阶层普通民众,只有这一结构才能保证社会稳定。在整个人类文明史上,每一个时代都有人试图实现完全平等的社会,但这一目标从来没有真正实现过,即使短暂地出现,也不可能稳定地持续下去。
由于每个人的勤奋不同、性格不同、资质不同、环境不同、机遇不同,最终的差距乃是逻辑上的必然。在任何一个社会里,总是存在着10%左右的勤奋和聪明的人,只要政策不压抑他们的工作热情,他们总是能在社会中很快地出人头地。他们中也许有人借助了父母、家庭、社会关系方面的优势,但更多的人主要依靠自己的勤奋努力和聪明好学,从而获得了优越的社会地位和拥有了大笔财富。他们是财富的创造者,也是社会进步的推动者。任何一个国家,如果压制这批社会精英的热情,这个国家就不可能有活力、动力、机会和梦想。
邓小平提出的“让少数人先富起来”的政策,有效地调动了中国社会精英群体创造财富的巨大热情,他们中大多数人敢为天下之先,敢冒令常人却步的风险,开动脑筋,打破惯例,勇于创新,获得了事业发展的第一桶金。他们的行为在一个沉闷已久的社会中,发生了明显的“鳗鱼效应”,刺激了更多的人萌生出创造财富的雄心壮志,带动了整个社会的财富大跃进,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贫穷的面貌。
邓小平提出“让少数人先富起来”的政策
既然10%的社会精英主要通过自身的努力创造出大量的财富,他们理所当然地应该获得社会的鼓励和保护,在财富分配的蛋糕中享有较大的份额,这既是奖勤罚懒的宗旨,也是激励财富创造的手段。
1979年之后的改革开放,使中国社会重新向历史的常态进行回归。30多年经济的高速发展,带来了财富的爆炸性增长,社会阶层正在重新出现,豪强大户开始生根,利益集团势力渐现,贫富差距显著扩大。这是一个社会关键的转折时期,一方面经济繁荣带来了更多的机会,另一方面财富兼并也开始出现了苗头。
在生产率快速提高的普遍繁荣时期,富人快富,普通人慢富,社会对富人的态度主要是羡慕;在生产率增速显著放慢,繁荣仅限于部分区域或行业时,富人财富增长往往更快,而普通人的实际收入增长则出现了停滞,这时社会情绪是对富人的嫉妒;如果生产率增速停滞,富人开始通过财富兼并,而不是财富创造来获得更为惊人的利益时,进取精神将异化为贪婪过度,普通人的收入出现下降,社会对富人将普遍仇恨。
所谓对富人的羡慕、嫉妒、恨,其实并不是同时发生,而是逐步展开的。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多数时间里,社会对富人的主流态度是羡慕;从2000年到金融危机之前,则逐渐增加了嫉妒的成分;2009年以来,“仇富”这一字眼出现的频率开始明显升高,这从侧面反映出中国经济增长的质量和惠及的范围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一般而言,在普遍繁荣时期,富人获得财富的比例可以更高些,这时社会的容忍度更大;而局部繁荣时期,富人需要克制贪婪欲·望的无限膨胀,忍受正常的财富分配比例;在经济停滞或衰退时期,富人则必须作出妥协,这不仅有利于社会情绪的稳定,缓解仇富心态的加剧,同时,普通人收入的提高和消费的增加,将给富人带来更长远的利益。
问题是,10%的富人究竟应该占有国民收入的多大比例才恰到好处?
历史学家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一书中,抱怨中国社会的数字管理的精细度严重落后于西方。他的观点没有错,不仅历史上如此,现代中国仍然远落后于西方。
中国的统计部门没有精确的社会财富分配数字,人们不知道目前中国最富有的0.1%、1%、10%的阶层,分别占有国民收入的比例究竟是多少,也就无法清晰地了解贫富分化的问题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更不用说过去60年、100年的历史数据。学者们只能凭感觉说话,政府的精准决策也会受到影响。
如果借鉴北宋的历史经验,财富分配的大致比例是,到宋仁宗晚年,北宋6%的权贵和富人集团,占有全国土地的60%~70%,席卷了国民收入的一半。北宋也正是在宋仁宗的盛世之后,开始纠正尾大不掉的财富分裂的危机,这就是王安石变法。美国的经验表明,10%的富人集团如果占有国民收入的比例超过50%,经济必将崩溃,社会也会陷入危机。
事实证明,如果10%的富人阶层席卷国民收入超过50%的临界点,他们的势力将强大到足以阻挠任何改革的程度,制度性纠错机制将会失灵,国家的命运将处于兴盛和衰亡的拐点附近。王安石变法失败之后,北宋仅仅维持了30年的停滞局面,随着富人集团更剧烈的财富兼并,在最后的20多年中,北宋的社会经济迅速走向崩溃。
美国是另一个正在发生的现实案例,2008年之后,10%的富人集团已突破了50%的国民收入临界点。如果不爆发大规模的战争或剧烈的社会冲突,那么制度纠错已然无力回天。奥巴马金融改革和医疗改革的失败,正是这一论点的明证。在如此悬殊的贫富分化之下,任何经济复苏的期望都只能是海市蜃楼的虚幻。也许美国还能维持20年~30年大致稳定的局面,而财富分裂仍将不可救药地继续加剧,直到最后阶段的剧烈恶化。
可以说,10%的富人占有50%的国民收入,乃是一个国家命运盛衰的临界点,它的重大意义不亚于“18亿亩耕地”的农业红线,任何一个负责任的政府对这一临界点都必须严防死守。突破这一底线,贪婪将异化为社会的癌细胞,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它们疯狂掠夺其他细胞的资源,直至器官衰竭,生命停止。
中国应该将社会财富分配的原则和比例,明确写入宪法。不如此,则不足以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