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初期,罗马普通士兵的军饷大约为每年225第纳尔,一个罗马军团的标准配置为6800多人,养活一个军团一年就需要150万第纳尔,帝国初期的常备军总规模大约20多万人。要养活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政府每年的军费开支至少高达5亿第纳尔。安置退伍军人的费用同样惊人,后三巨头为了安置老兵,不得不对原来的土地拥有者推行剥夺政策,结果使整个意大利政局动荡,怨声载道。为避免重蹈覆辙,公元前30年,屋大维采用了国家出钱给老兵买地的办法,仅仅两年国库就花掉了1.5亿第纳尔,费用高得令人咋舌。
养活帝国的政府官僚体系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罗马城的皇帝有一整套政府班子,几十个行省的总督就需要几十套行省级官吏相配套,而帝国数千个城市同样需要官吏治理。
养军队和政府官僚的财政压力就已经巨大无比,为了维持罗马城的稳定,政府还要向20万罗马公民提供免费的粮食,每年必须从埃及输入15万吨谷物来满足这一需求。逢年过节还要请这些闲人看大戏,仅此一项“娱乐费”就需耗费数千万第纳尔,“维稳费用”为政府的另外一项沉重的财政负担。假如停止供应免费粮食呢?那么罗马城第二天早上就会有几十万无产无业的流民起来暴动。没有一个皇帝敢于冒这样的风险,免费粮食制度一直持续到帝国灭亡。
形象地说,罗马帝国就像一部巨大的机器,通过军事扩张从地中海沿岸地区攫取黄金和白银,然后将它们铸造为货币,喂养着一支庞大的常备军和臃肿的罗马。货币集中于首都和军队驻防的边境地区,政府支出和军饷消费将货币注入帝国的经济循环。帝国法律则鼓励甚至强迫被统治的人民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货币,然后通过税收使货币从帝国行省回流首都和军队,随之而来的当然就是滚滚的财富。
这一货币循环体系的最大缺陷,就在于它不能自然地无限循环。由于帝国内生性经济不平衡,其消耗大于产出,压榨大于创造,货币聚集于罗马而行省不堪其日甚一日的财富抽血,从而导致生产力的日趋困顿。在军事扩张的年代,货币可掠夺于外而补充于内,帝国的经济机能尚能大体维持平衡。但随着边境越来越深入到蛮荒之地,蛮族反抗的烈度大幅增加,导致了帝国的扩张成本急剧升高而掠夺的收益却日渐下降。最终,帝国的边境终于稳定下来,这就是罗马帝国财政所能够支撑的盈亏平衡点。
但是,扩张一旦停止,货币的循环就必然会出现问题。
罗马对外的主要扩张战争在共和时代已经基本完成,帝国的第一位皇帝奥古斯都(屋大维)(公元前27—公元14年)就已经放弃了统治世界的雄心。久经战阵的奥古斯都在经过深思熟虑后认为,对于无法征服的蛮族只要稍作让步,仍能保持罗马的尊严和安全。
当时帝国的将军们仍热血沸腾地准备与帕提亚人争霸亚洲,打到阿拉伯半岛最南端的也门,南下吞并埃塞俄比亚。他们千里行军远征沙漠地区,结果炎热和酷暑击败了不可一世的罗马军团。在欧洲北部茂密的森林里,居住着尚武善战的日耳曼蛮族,他们虽然难以对付罗马军队的正面打击,但其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拖得罗马军团筋疲力尽。在大不列颠的“安东尼边墙”以北的极寒地区,是狂野无羁的土著人的天下,他们拖不垮打不烂,严寒和暴风雪是他们的盟友,险峻的崇山和原始的密林是他们的屏障,罗马军团师老兵疲,难竟寸功。
罗马帝国已经扩张到了国力的极限。最终,奥古斯都留下遗言:罗马帝国疆域西到大西洋,北至多瑙河与莱茵河,东以幼发拉底河为界,南到阿拉伯和阿非利加的沙漠,以大自然的地理限制作为帝国永久的疆界。[12]
罗马帝国全图
在奥古斯都呈送给元老院的遗嘱中,列有详细的国家税收与支付的数据,可惜已经失传。吉本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指出,罗马帝国各行省的每年经常性收入不少于1500万~2000万英镑(金本位的英镑),约合3.43亿~4.58亿第纳尔,这些收入包括1%的财产税、人丁税以及谷物、酒、油和肉类的征用。以行省的收入单独支撑整个罗马帝国的军事开支尚感不足,更何况还有各级政府,以及所有城市的基础建设和日常开支。[13]
自奥古斯都称帝以来,他就深感财政支出的巨大压力,他不断暗示朝臣贡金不够,有必要对罗马和意大利人增加税负。面对罗马公民的不满,皇帝审慎地选择从开征关税入手,接着就是建立消费税,然后清查罗马公民的私人财产,完成财产征税的准备。此时,罗马的权贵与富人集团已经有150多年未缴纳各种税金。
奥古斯都不顾权贵们的强烈反对,坚持推进税法改革。商品输入税大约为2.5%~12.5%,无论法律如何规定,最后买单者从来就不是豪商们,而是最终的消费者。
另一项重大税收项目就是消费税,虽然全面征收,但还是比较节制,很少超过1%。征税的范围包罗万象,无论是市场交易还是公开拍卖,从土地和房产的大宗买卖,到民生的日常用品,即使价值微不足道也需纳税。消费税分摊了军事开支的大部分。
尽管如此,奥古斯都发现财政依然是入不敷出,为弥补赤字,他决定最后从罗马的富人集团开刀,征收5%的遗产税。
罗马的富人集团对金钱看得比自由还要重要,听到遗产税的消息立刻就炸了窝,朝野反对之声铺天盖地,街谈巷议骂声一片。尽管奥古斯都皇帝手握兵权,身经百战,同时集帝国的各种大权于一身,实力远不是护民官格拉古兄弟所能比,但对富人集团动刀子,挑战制度性贪婪也需万分小心,稍不留神,刺杀、篡位,甚至流血、内战都有可能发生。
奥古斯都非常策略性地将遗产税方案提交元老院集体讨论,显而易见,元老院的贵族们绝不买账。奥古斯都只有强烈暗示元老们,如果再冥顽不化,他只好被迫提出土地税和人丁税,这对拥有巨大土地资产和众多奴隶仆人的贵族豪商而言,显然是致命的威胁。
元老院的贵族们作为富人集团的代表,虽然痛恨遗产税,但此时对深受军队爱戴、大权独掌的奥古斯都皇帝也无可奈何,毕竟遗产税并不算高,总比要命的土地税和人丁税温和多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贵族们只有默认了新税法。
除了进行税法改革,奥古斯都也从贬值货币入手,他将第纳尔的含银量从共和时代的4.5克降到了3.9克。
通过增税和货币贬值,帝国初期的收支方能大致持平。